決別(7)
()楊寧烈當然不可能時時刻刻地守著楊汶寂。www.bxwx.org已經三天沒有上朝了,偏偏又是洪水又是旱災的,楊寧烈就是再不舍,也要放下楊汶寂去做幾天正經事。雖然他並不想去。
楊汶寂不吵不鬧,一個人靜靜地在映月池邊上喂貓。一陣風吹來,幾隻小小的貓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沖楊汶寂叫了幾聲之後就跑散了。楊汶寂獃獃地看著自己手裡糕點,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巨大的陰影從自己的頭頂落下。楊汶寂抬頭向上看去。
「小狐狸精,還認不認得我啊?」楊彩兒笑眯眯地捏了捏楊汶寂的小臉,眼中和是親熱的口氣截然相反的森冷。
楊汶寂嫌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仍是低下頭去,一點點地把手上的糕點掰碎。
「狐狸精,我在跟你說話啊!」楊彩兒猛地一把抓起他的頭髮,把他頭扯向自己的方向。
楊汶寂疼得眯起了眼,卻仍是一言不發。只是閉著眼,根本不想看到討厭的人。
「你過得很好嘛。」楊彩兒狠狠地扯著楊汶寂的頭髮,咬牙切齒地道,「我可是很想你呢,天天做夢都會夢見你。夢見你被人吊在城牆上鞭屍……」
楊汶寂忍著痛閉著眼,咬著嘴唇。
楊彩兒見他臉上只有微微的疼痛,沒有害怕也沒有恐懼,只是默默在忍著,楊彩兒只覺得他是在用這種表情在污辱自己。
楊彩兒的眼珠子轉起來,惡毒地道:「你的那個貼身的小太監呢?聽說死在了水牢里?」
她才說完這句話,楊汶寂的臉就抽搐了一下,他的眼就猛得睜開了,氣呼呼地瞪著她:「你給我閉嘴!」
楊彩兒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就開始用一種驚訝的眼神打量他:「喲,幾天不見,你會咬人了嘛。」說著,還很輕挑地用手戳戳他氣呼呼的小包子臉。
「不准你叫小豆子的名字!」楊汶寂努力揮動四肢,想掙扎她的束縛。
「哦?」楊彩兒把他的頭髮抓得更緊了,「原來你的弱點在這裡啊。你越不讓我說,我就非要說不可。」楊彩兒在他耳邊呼了口氣,「聽說你的小豆子死得好慘好慘哦,屍體都泡得浮腫了,面目全非啊……」
「不許!不許你說小豆子不好!」楊汶寂的手向上揮舞著,試圖把扯著自己頭髮的手打掉。
楊彩兒就像個看戲的,饒有興味地看他掙扎,總是在恰當的時候推他一下或者擰他一把。楊汶寂沒兩下就被她弄得淚水漣漣。他以為自己都已經沒有眼淚了呢,沒想到……
「你們楊家沒有一個好人!」楊汶寂被楊彩兒扯得頭皮生疼,也發起狠來。他很怕痛,但他更恨自己眼下這種受制於人的情況。他咬了牙,估計著楊彩兒的位置,狠狠地就向那個方向揮了一爪子。同時楊汶寂向前一竄,硬硬地就從楊彩兒爪子底下竄出,也不管自己的頭髮會不會被扯掉。
「唔!」
楊汶寂那一爪子拍得讓人意外的准,正中楊彩兒的嘴。楊彩兒捂著嘴彎□,底沉地吼出聲。該死!手上粘粘的,八成被這小鬼抓出了血!
楊彩兒被他抓傷,臉上的黑紗也在拉扯中不慎落地。她沒有鼻子的臉在陽光下可怖非常。楊汶寂的頭上被她扯下好多頭髮,這時正一邊揉頭髮一邊往她這邊看呢。沒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臉。楊汶寂頓時就被嚇破了膽。
「你……你的臉……」楊汶寂目瞪口呆地看著楊彩兒,指著她的手指微微發著顫。楊汶寂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打轉,心裡噁心得要命。
「我的臉?」楊彩兒把手從自己嘴上放下來。她的嘴角給楊汶寂抓得鮮血淋漓,滿臉的血襯得楊彩兒的臉愈發可怕。
楊彩兒的眼中放出如毒蛇一般惡毒的光芒。她彎著身子,把自己滿是血的手向楊汶寂的方向伸出,用異常尖酸的聲音尖叫道:「這都是拜你所賜!」
楊汶寂被她那可怖的樣子駭住了,連連向後退,白著臉揮手:「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楊彩兒看著他發慌的臉,在心裡冷笑,「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楊家才會四分五裂……你這個掃把星,你這個禍水!」
楊汶寂連連搖頭,被她嚇得只想跑,沒料到腳下一滑,他就狠狠地摔在了碎石鋪就的小道上。
一陣鑽心的痛從腳踝竄上來,楊汶寂痛出了一身的虛汗,他慌慌張張的地動自己的腿,誰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動那腿就死命地疼,逼得他動彈不得。
「你不要過來!!」楊汶寂光想想楊彩兒的那張臉就覺得可怕。
但是已經晚了,楊彩兒像一隻餓狼一樣撲了上來。
「嗯!!」楊汶寂痛哼一聲。他的頭髮又被楊彩兒抓住了。
楊彩兒什麼也不說,「啪啪」就賞了他兩個耳光,氣哼哼地道:「賤人,還敢打我!」說完,也不等楊汶寂喘口氣,劈手就把他的頭按進了映月池裡。
冷不防被人按進水裡,楊汶寂毫無防備,他掙扎了一下,水立刻就嗆進了氣管里。冬日的水冷得可怕,嗆進喉嚨里好像刀割一樣。楊汶寂想咳嗽,但是一張嘴就有更多的水湧進來。
楊彩兒一下又一下地把他按進水裡,恨恨地道:「你這個煞星禍水掃把星,在你邊上的人沒有一個人會有好下場,沒出生就剋死了娘,要登基就害死了爹,連個身邊的小太監也被你禍害死了,你還活著做什麼,我要是你我早就自我了斷了!禍害自己家裡人還不夠,還要來迷惑我爹,你不把楊家的江山敗光,不把楊家的人剋死就不甘心是不是……」
刺骨的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堵住了他所有可以呼吸的地方,楊汶寂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儘管如此,楊彩兒的話還是一字不漏地進了他的耳朵。他細細地想了一想,只覺得楊彩兒說的話都不差。
水流一次又一次地衝激著他。楊汶寂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算了,也許自己是真的不該活在這個世界。如果自己死得早一點,那麼現在小豆子也許還活得好好的……
就在楊汶寂要昏死過去的一瞬間,他聽見有人憤怒地吼了一聲:「楊彩兒!你在做什麼!」
那聲音厲得如雷劈一樣。楊彩兒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鬆開手。
「汶寂!」一雙冷冷的手扶住了他。楊寧烈心疼地把他從水裡抱了起來。
為什麼要救他呢?為什麼……他這樣的人不是死了更乾淨么?這樣害人害已的東西還活著做什麼?要不是因為自己,小豆子也不會死。小豆子是被淹死的,他死的時候也是像他一樣痛苦……那種不能呼吸,全身都要爆開的感覺……
「惡……」楊汶寂像一條死魚一樣趴在了岸邊嘔吐起來。這麼一會兒他就喝了不少的水,這時總算能吐出來了。
「汶寂,你怎麼樣?」楊寧烈看他一口口地把那髒水吐出來,心裡跟刀絞一樣難受。他只出去這麼一會兒,楊汶寂就被人欺負成了這樣。楊寧烈看著楊彩兒的眼裡都能冒出火了。
「爹爹,你聽我說……」楊彩兒被看得心裡毛毛的,張張嘴想要解釋一下。但沒說完就被楊寧烈打斷了。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楊寧烈心疼地拍拍楊汶寂的背,見他把髒水吐得差不多了,就用自己的外衣裹住他,把他抱起來。頭也不回,沖著楊彩兒厲聲道,「你現在從哪裡來的就給我回哪裡去。咱們這帳,日後我會好好跟你算的!」
楊寧烈的臉色鐵青,縱然楊彩兒早已料到,心裡也打了個突。看來楊寧烈是打算要收拾自己了。但這「收拾」會狠到什麼程度,楊彩兒可不知道。楊彩兒也慌了神。
楊汶寂眯著眼,突然大力地掙開楊寧烈,「你們玩我玩夠了沒有?!」
楊寧烈一驚,有些詫異地看著楊汶寂。
「一個殺我,一個救我……」楊汶寂的嗓子因為受了冷還是毛毛的,嘶啞得讓人傷心,「一個要我死,一個要我生不如死……我討厭你們!反正我這樣的人活著也是多餘,死了之後,我會在黃泉下日日夜夜詛咒你們的!」說著,就一頭向池裡栽了下去。
楊寧烈聽到後來已經覺出他口氣不對,又聽到他說黃泉,一驚之下忙去攔他。哪裡知道楊汶寂動作比他更快。楊寧烈只來得及扯到他半葉袖子。
「汶寂!」楊寧烈心急如焚,對楊彩兒更是恨上加恨。楊彩兒也傻了,要是楊汶寂就這樣死了,那楊寧烈還不活颳了自己?也急急忙忙地張羅著救人。
還好池水不是很深,幾個太監撈了一陣,很快就把人救了上來。楊寧烈抱著楊汶寂,整個人的魂都被他嚇掉了一半。除了太醫,誰也不讓動,親自守在楊汶寂的床前,終日恍恍惚惚的。
楊汶寂發了很高的燒,直到三天後才穩定下來。那幾天楊寧烈連朝也不上了,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不眠不休整整三天三夜,那虔誠的樣子活像一條守著自己的財寶的巨龍,生怕自己一離開,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就如青煙般消散了。
三天後,楊汶寂的病情已經穩定了不少,只是楊汶寂一直在說胡話,小豆子小豆子地亂叫。楊寧烈聽得心都快碎了。在太醫保證楊汶寂不會再出意外之後,楊寧烈才乖乖地去上朝。
再過了兩天,楊汶寂就醒了,只是健康情況很差,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對楊寧烈也不答不理的。楊寧烈心疼得不知道怎麼好,天天讓人變得花樣給楊汶寂做吃的,補血的,補氣的,延年的,益壽的,偏方,秘方……只是楊汶寂的臉色還是差得不像樣。
「汶寂……我知道你心裡有事。」楊寧烈把參湯放在一邊,今天楊汶寂又拒絕吃東西。楊寧烈很想掀桌子,但又不敢在楊汶寂面前鬧起來。
楊汶寂只是低著頭,一句話沒說。這些天他更瘦了,幾乎風一吹就倒,卻多了幾分病態美。
楊寧烈再也沒有心思跟他嘔氣,只是嘆了口氣,用一種淡淡的音調跟他道:「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想著小豆子,實話跟你,小豆子沒有死。」
楊汶寂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終於有了反應,他的眼皮跳了一下,眼中的光一閃。只是沒有多久就又回到了那種獃獃的枯寂。
楊寧烈心中的擔心早就壓到了一切,他用手慢慢地摩擦著楊汶寂的手,輕輕地道:「水牢里的一個看守突然發了瘋,他把水牢里的護衛都砍死了,你的小豆子也下落不明。」
「我都看到他的頭了。」楊汶寂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選擇開口。
「那是我騙你的……」楊寧烈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真的是……那個木匣子里是空的。我是把他關進了水牢,也下令讓人打開了機關,但那個看守發了瘋,他們去清理現場的時候,水牢里一個人也沒有,你的小豆子已經不在了。」
「你騙我……」楊汶寂動搖了下,還是搖了搖頭。
楊寧烈苦笑起來。他突然發現,只要楊汶寂願意理他,他才不會介意什麼小豆子小豆腐的事。
「好好好……」楊寧烈苦笑起來,笑容中很是凄楚,「只要你好起來,我就給你找回小豆子,皇位什麼的也還給你好不好?」太醫說了,楊汶寂這個情況,說好也好,說壞也壞,主要要看他自己是不是還有求生的意志。
楊汶寂聽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騙人。」
楊寧烈握緊他的手:「我沒有騙你。要是你不相信,我現在就把玉璽給你。我若反悔,你就用它砸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