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探班來了
()「原來如此!那麼這枚儲卵竟是帝俊托生……」譚香君轉首看了看阿九身側的儲卵,頗有些肅然起敬的神色,隨後又道,「再是神祗托生,也依然是從小孩兒做起啊!阿九,你與過去的我可得好好教管小寶,別讓羽族看輕了咱們。」
阿九點頭。
譚香君又問:「話說——你為什麼把小寶帶到谷里來?」
阿九道:「夜裡我出去巡視,發現尚有凡人潛伏在霸下族四周,只怕是留了盯梢的。等請示過顓頊帝,凡人兵馬再找個理由殺來之時,就必然有一場惡戰。真打起來,如何能照顧到小香君同小寶?與泰山大人一合計,我就決定先送小寶來你這兒孵化……」
「啊?」屋裡人都驚呼起來,擠在窗外邊偷聽的嘲風,也嚇得差點沒掉下去。
譚香君愣愣地看著阿九,片刻,才反應過來,道:「在谷、谷里孵化小寶?這……我幼時也幫著育化過儲卵,但到如今,只怕忘得差不多了……」
「我自然時常來看望的,你儘管放心!」阿九道。
譚香君仍是遲疑,她站起身,走到儲卵旁,用手背試探了一下,轉首問:「小寶喜暖還是涼?」
阿九搖頭:「尚不得而知。夜裡試過放在地火里,又試過泡於冰池中,都不見有何反應,倒是……」
「倒是?」
「倒是方才泰山大人試著拿——」
阿九剛說到一半,突然感到整個山谷劇烈震蕩起來,他立刻轉身護住儲卵。
「怎麼回事?」
被震翻在地的雲苓一股腦爬起,趕緊去扶譚香君:「師娘!你有沒有摔著?」
後者道:「師娘好端端地站著呢……卻是你自個兒,方才摔得痛不痛?」
「沒事的!」雲苓忙搖頭。
譚香君正要去替她拍拍裙角袖邊,就被阿九一把拽住了。阿九說:「香君,小寶交給你,我出去看看出了什麼事!」言罷,他照著窗戶就一腦袋扎了出去。
「……哦,好。」譚香君沖窗欞上的大洞點頭,伸手按在儲卵的蛋殼上。
方才的震蕩並沒有傷著儲卵中的小生命,她能感到那正在成長的生命微微搏動著,連帶地……咦?
「苓兒,你來看。」她小聲招呼著。
雲苓抱著小咩接近,踮起腳尖看師娘所指的地方,只見在譚香君的指尖下,蛋殼的斑紋緩緩流動著,一簇簇地朝她所觸之處擠去。
「好奇怪……這蛋上的紋路會動的。」雲苓看得愣神。
譚香君卻神秘地一笑,說:「這可有說法,等你阿九哥哥回來,師娘再解釋給你聽。」
此時,她倆卻聽見窗外傳來驚呼。
有嘲風喊道:「谷主你趕緊出來看看啊!這、這是……」
譚香君詫異地起身,下,開門,一步踏進院子里。
——卻見院內一片昏暗。再抬頭,原來光照皆是被一個龐然大物給擋著了。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落足於院外的一隻巨大的龜。那龜獸口中叼著一隻嘲風,正眯著眼睛朝譚香君打量。待她仔細看時,那龜口中的嘲風卻不是阿九,更非谷中寄住的靈獸,應是一隻戴著貝殼鏈子的陌生嘲風。
巨龜打量完譚香君,開口道:「這就是老夫萬年後的閨女?」
趁著它鬆口的機會,那嘲風嗖地逃了落地,朝著深潭方向沒命地逃去。
「站住!」有人在巨龜身後大喊,巨龜倒像是根本不介意那嘲風舉動一般,連眼都沒眨一下。
那大喊的正是阿九。
他從龜背上躥起,徑直衝去捉那逃竄之人。
巨龜還歪著腦袋看譚香君,道:「女兒,你瘦了。」
譚香君驚訝地瞧對方,指著自己,說:「老先生,你、你管我叫女兒?」
「嗯,」巨龜緩緩點頭,「不僅為父管你叫女兒,你娘也是如此稱呼你的……」
它頓了頓,見沒人覺得它方才的打趣好笑,只得繼續嚴肅地說:「呃、其實你就是我家閨女,沒錯。嘲風女婿說要把我孫兒的儲卵送到你這裡來,但卻又遲遲未歸,為父擔心得很啊!這就逮了嘲風族的祭司,令其引路到此,尋一尋你們。」
「那方才逃掉的是……」久聞大名如雷灌耳的嘲風祭司?
龜老爹關心的可不是這個,它伸長脖子朝小窗戶里張望,又問:「女兒,我孫兒在何處?」
「在、在上……」譚香君怔怔地瞧著對方。
她不太記得家人模樣,但是見了這隻霸下,一點沒覺著生疏,相反,倒是有一種「鬆了口氣」「最可靠的就是他了」的感覺。因此她又試探著說:「……爹?」
「嗯。」對方慢吞吞地點頭應一聲,「我看你睡了,才啟程往這兒來的,你應該是不知。」
「啊?」
「還不是那背時女婿?」巨龜說,「好端端地,非得說不能讓你知道將來的事兒,不然有那啥天劫啊什麼的。真信這,還不如趕緊退婚,把老夫的女兒還來……」
或許是譚香君的錯覺,她似乎見著巨龜噘了噘嘴,滿臉不高興的模樣。
此時阿九從巨龜背後鑽出來,拍拍身上的草葉,無可奈何道:「泰山大人,你怎麼又說這種話了……香君跟著我好些日子,我可一沒餓著她二沒累著她,上天入地,哪兒再找我這般的好女婿?」
「你族裡那祭司呢?」巨龜丈人瞥他。
阿九惴惴地小聲道:「逃下水了……」
「哼,成事不足。」巨龜慢吞吞地說,「老夫與獬豸族裡的好友,早就指腹為婚,給閨女配了好人家,誰稀罕你從中摻和?如今是女兒不嫌棄你,若她膩了,老夫便不許你再入霸下的門。」
「哇,你你你又說這個!」阿九急得直撓頭,「我才不會跟香君分開呢!死心死心!」
※※※
片刻之後,阿九的龍龜丈人化作人形,穿了嘲風們臨時準備的衣衫,不太自在地牽扯著衣襟。
譚香君吩咐雲苓將大屋布置一番,這才引著長者入內。
「請坐。」
遲疑片刻,譚香君試著小心地解釋道:「那個……我睡得有點迷糊,不太記得誰是誰了……你、你真的是我爹?」
長者不怒而威的眼神掃過阿九,轉向譚香君。
然後那小眼神突然就變成了一泓可憐兮兮的清泉:「女兒,你、你不記得爹了?」
譚香君嚇了一跳,極有罪惡感地硬著脖子,用力回憶眼前這長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親——友人徒兒什麼的可以弄錯,父母可不能亂認啊!
「這麼多年了,自然……」阿九幫忙打圓場。
做父親的忍不住就問:「咦,難道女兒你沒有與爹娘來往了?」
「這……」譚香君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阿九又跳出來道:「泰山大人,小婿說過,不能詢問將來之事,不能問的啊!」
譚父睨他一眼,索性耍橫道:「老夫就是想知曉!誰敢阻擋!」言罷,便朝阿九當頭拍了一掌,後者立刻縮著腦袋不敢吱聲了。
譚香君見狀,禁不住答說:「爹……我不記得了。可是,或許你與娘,還在某處他處,過得好好的……」
「還有老夫的孫兒呢?」老爹繼續問。
「這……」譚香君求助般看向阿九。
阿九道:「泰山大人,咱先把小寶孵出來,好不好?」
譚父說:「小寶受哪樣孵化成效最好,你這做爹的都不知道,袖手在側,卻讓老夫的女兒要如何孵化?對不對啊,女兒?」
譚香君笑道:「爹,我自個兒想法子也成的,阿九又沒孵過儲卵,他哪裡懂?」
「唉,又朝著外人了……」譚父委屈地低頭,旋即瞪阿九一眼。
阿九傻呵呵地笑了笑,撓頭道:「岳丈啊,我這先回霸下族裡一趟,陪陪香君……」
老人道:「不要你陪,閨女她娘照看著呢。」
阿九愣了愣,說:「香、香君會想見我的!」
「放著久些,女兒就會把你給忘了。」譚父噘嘴道,「你看她連爹娘都能忘……女兒,你說,你還記得這混小子不?」他指指阿九。
譚香君尷尬地笑笑:「要、要照實說么……」
小咩在場呢,不說實情的話恐怕蒙不過去。但是在父親面前,她並不想掃了阿九的面子——這種維護的心情,當真是怪怪的……
「看,真忘了不是?」做爹的得意洋洋地擊掌。
阿九泫然欲泣。
譚父開開心心地對譚香君道:「女兒啊,你方才說有法子孵化小外孫,是真的?」
譚香君點頭。
她領著父親走到儲卵旁,伸手撫著蛋殼,道:「爹,你看。」
只見那卵殼上的紋路再次緩緩地移動起來,都朝著她手心處彙集去。
譚父看了陣子,恍然道:「喔?原來還有這種儲卵?」
「女兒也覺著,實在是太罕見了。一般的儲卵,不是愛涼就是貪暖,再不,海水或者酸池的口味也有……」譚香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真沒見過如小寶這般,親近娘親的……」
譚父道:「那羽族的儲卵,可不都是親近父母來著?聽說還要做娘的親自孵化才成……這小寶雖然是托生為龍之九族幼子,卻果然還留著那鳥族的秉性,唉!要辛苦我家閨女了!」
「不妨事的,爹。我時常與它呆在一塊就好。」譚香君輕輕地撫著那儲卵,「不可思議,這是小寶,是……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