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墳 鎮屍人

祖宗墳 鎮屍人

()第二天早起,覓月讓露水搬了張竹制的搖椅放在庭中。太陽正被薄雲纏繞著,放出淡淡的耀眼的白光,春光正好,她手中抓著一把爪子半眯著眼睛邊磕邊晃著著搖椅,好不愜意。

咦……覓月再使勁,發現搖椅還是搖不起來,垮著聲音問道:「露水,你又怎麼了?」

露水正蹲在覓月的身邊,一雙手死死的扒著搖椅的扶手,一臉凄楚的看著覓月,「小姐,咱們還是回屋子吧……」

覓月這才睜開眼,挑著眉看著她笑道:「回不回屋,不都一樣嘛?」言罷,她拿眼睛打量了四周地上一圈。只見自房門口地面延出貼的密密麻麻的黃符將自己和露水圈在裡面,正是露水剛剛才貼好的。

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靳府上下不知道哪裡取來了這麼多的黃符紙,露水更是連夜在覓月的衣領處和裙角都縫入了黃符,以策萬全。靳善道下了嚴令,此事府內眾人不可張揚出去,外出須得向管事的交代詳細。靳府上下也一下子謹慎了起來,若是兩人遇見,必先拿出畫符,再寒暄些以前的事兒,以確定對方不是霓鬼。

「小姐……不一樣的。」露水看著覓月都快哭了。

覓月無奈,笑道:「那就回去吧,你把我搖椅搬進去,我還要繼續嗑瓜子的。」

露水聞言,幾乎都要喜極而泣了,搬起那搖椅風似地的往屋子裡送。覓月將手中剩餘的瓜子往地上一撒,拍了拍手,抬步就走出了那黃符圍成的圈子。

一路走過,半個人影也沒見著,大概都是躲在自己的屋子裡不敢出來走動了。突然,前面湖邊有個黑色身影一閃,閃入了旁邊的樹林中,動作甚是迅捷。

咦?是什麼人?覓月立即快步迎了上去想看看是何人,尚沒有走出幾步就被一個聲音喊住。

「三姑娘在這邊做什麼?」覓月回頭,正是往日里甚少與人交流的姨娘,她依舊一聲黑色紗裙,懷中抱著一隻狸花貓,正眯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冷淡的看著自己。

「姨娘怎麼在這邊的?姨娘是女流這會兒還是避避風頭不要出來的好。」覓月微微笑著,一臉真摯道。

「我出來找小狸的,三姑娘也不要在外面轉了。」姨娘依舊冷淡。

「是師叔讓我在這邊等他的,剛剛看見一個人過去我還以為是師叔呢。」覓月嘟著嘴隨口瞎掰,半真半假的問道,「姨娘剛才,看見了嗎?」

黑衫女子抿著唇角,語氣甚淡,「並未見到旁的什麼人,三姑娘還是趁早回去。」

「喔?覓月剛才見到什麼人了?」

突然一個聲音炸一響起,覓月覺得後背都涼了,她側過頭來看著走至身旁的年輕男子,幽幽的埋怨道:「師叔,你走路怎麼沒聲音?」

「既然三姑娘等的人到了,那我就先回去。」黑衫女子冷淡的看了一眼二人,抱著那隻狸花貓轉身就走。

「覓月是在等我嗎?」元芳看著女子走遠,才轉過頭來看著覓月意味深長的問道。

「月覺得師叔在此,月應當要靜心伺候,今晨起晚了,特地在此間等師叔。」覓月忙斂起嬉笑的神情,點了點頭,恭敬的道。

元芳看著覓月,微微一笑,甚是滿意道,「如此,你以後就伺候在我身邊,以全孝心。」

覓月聞言,一怔,訕笑了兩聲,連忙轉開話題,「師叔剛才從那邊來有沒有見到什麼人?」

元芳緩緩搖了搖頭,又道:「我要去靳家的祖墳看看。」

「喏,那山頂上的那間大屋子就是祖祠了,祠堂後面就是祖墳了。」覓月抬手指著城東方向那座若隱若現的山,脫口問道:「靳府中有霓鬼難道是祖宗不庇佑?」

元芳微皺著眉,像是思量一番后緩緩道:「也有可能。」

覓月被噎得無語,和靳老爺告知了一聲后慢吞吞的跟在元芳的身後上了山。她心裡憤憤,真是流年不利,要是聽了露水的話,這會子正躺在搖椅上,磕著瓜子聽著小曲兒,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這虎踞山因為靳家的祖祠是建在上頭的,所以靳家特特砌了上山的青石台階路。只是山路奇陡,覓月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愁著臉時不時嘟囔幾句。

「說什麼?」走在前面的元芳突然開口詢問道。

「啊?」覓月正嘀咕的起勁,突然聽走在前面的師叔突然來了一句嚇了一跳,裝傻似地乾笑了兩聲,「正數著台階數玩兒呢。」

「以前在祭雲山見你可不是這樣子的。」元芳悠悠的感慨道。

覓月低著頭,亦步亦趨的跟在白衣公子的身後,吃不準剛才的嘀咕咒罵是不是被他聽到,只好扯開話題,狀似黯然的嘆道,「以前的事我也不記得了,在祭雲山是個什麼樣子?」

「……十分……可人。」白衣公子思慮半天終於吐出了這四個字,想來是考量之下最貼切的四個字。

覓月覺得自己被這四個字雷得外焦里嫩,咬著牙笑問道:「月現在,不……可人嗎?」

元芳並未回應,只是唇角已然挽起了弧度,斑駁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瑩白如玉肌膚像是鍍了一層金光。

在覓月的眼中,這個意味不明的笑卻宛然是一個陰笑,當下覺得這個師叔實在是深不可測的老滑頭。

又走了幾步,覓月實在是受不了了,遂停了下來,一手扶著道旁的一棵樹榦,一邊搖了手道:「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師叔,你先走,我隨後就追上來。」

「怎的這樣憊懶,以前很是勤奮刻苦的,一早就起跑了三十里地才做早課的。」元芳側身看著覓月,微微嘆道。

覓月大驚,微張的嘴一臉的驚訝,怎麼也不相信自己這麼個嬌嬌弱弱的身體每天早上能跑三十里地?

「往後仍需勤勉才好。」言罷,元芳上前一把扶住覓月的腰,手中捏決。

覓月只覺得耳邊勁風陣陣,四周的景物在不斷的後退,眨眼睛就到了山頂。

一時間啞口無言了,明明有這樣的術法,為什麼他們還要用兩條腿爬了這麼久?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這個師叔忒是厲害!

「門是關著的。」元芳凝眸看著不遠處的古屋。

覓月低著頭跟上來,還沒正經的看一眼,就沒頭沒腦的搭一句,「靳家的祖祠難道成日還開著門讓人參觀不成?」

元芳抬步朝前走,在門前停住若有所思。覓月也探過頭來看,「咦」了一聲,「怎麼是從外面鎖上的?」

兩個門環上掛著一把黃燦燦的銅大鎖。

「看來靳家的祖祠里還真的出了什麼東西。」元芳一把揪住覓月的后襟,將她提起,一起越過了前門,站在庭院中。

只見參天的古木枝木繁盛的將天井上空全遮住了,只能透下一點斑斑駁駁的亮光來,再看那一扇鏤空木門后黑漆漆的一片,更加覺得是陰森可怖。

覓月挪了幾步挨著元芳,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四周,「我瞧著這裡陰氣重的很。」

元芳見狀,唇角微噙著淡笑,「那你站在這兒,我到裡面去看看。」

覓月拉住元芳的袖擺,搖了搖頭一臉認真,「裡頭是我的祖宗,我還是和師叔一起進去,也好向祖宗們介紹介紹師叔,免得起什麼誤會。」

推開那扇木門,裡面是漆黑一片,能看見一排排黑色的陰影整齊的落在地上。

覓月「呀」的一聲低呼,身子往後縮。

仔細看,才能看清楚那堂兩側整齊碼放的是一排排白玉石的棺材,大概有二十幾具。

元芳輕聲寬慰,「你也是修仙的人,怕這個做什麼?」

覓月默然,那些修仙的事情她早忘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小女子而已。女孩兒嬌怯一點,也是理當如此的。

明明只是存放靈牌的祠堂怎麼會出現這一具具棺材的呢?哪裡來的棺材?

覓月偷偷再看一眼,果然不像乍見時瘮人,但是仍然叫人覺得毛骨悚然。元芳手中捏了一個訣,瞬間,堂中四處安放的長明燈就亮了起來。

那一具具白玉石棺材碼放整齊,覓月覺得真是不可思議,是誰做的?還這麼惡趣味的把這些棺材碼放得這麼整齊!原本安放得好好的靈位被從龕位中一個個挪了出來,逐一的擱在了棺材蓋上。

「你站在這邊,我去看看。」元芳放開覓月,闊步朝著那一列列的棺材走過去,連著走了幾步俯下身來仔細看了幾眼,又伸手碰了碰。

元芳搖頭,「這些的怕都是從後山祖墳里挖出來的,而且是每一具都被打開來過的。時間不會太長,有幾具上粘著的泥還是濕潤的。」

覓月看著元芳剛才觸碰棺材的兩隻手指,眼神中完全是嫌惡、噁心,「師叔做什麼還拿手去碰它?」

元芳聞言,將那兩隻手指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這個嗎?」

他站得近,覓月幾乎能看見他的手指上還粘著暗紅得發黑的東西,見元芳還要湊近鼻端,更加覺得噁心,恨不得就要立即的跳離開來。

「是血……」元芳倒是不在乎,慢悠悠的說道。

覓月掃了一眼堂中的棺材,頓時覺得毛骨悚然,挨近了元芳,期期艾艾的問道:「這裡……不應該有血吧。」怎麼會有血呢?老祖宗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早該會成枯骨了。

像是配合著覓月一樣,一陣細小的風在堂中迴旋著,慫恿著長明燈孱弱非常的火焰跳躍。

「咔咔……」像是尖銳的指尖在牆壁上劃過的聲音一樣,在平靜的堂中突然乍起,顯得突兀而恐怖。

覓月後背一涼,渾身一怔,更是緊抱著元芳的胳膊不肯撒手。

元芳手中彈出一張雪白的人形紙片兒,那紙片兒一落地就化作了一個十一二歲少年的模樣。一把拔出綁在身後的短劍持在手中,朝著那一排排的棺木奔去。

一劍起,氣勢凌厲的挑翻了其中一具白玉棺的棺蓋。那玉石的棺蓋側落在地泛出沉悶的一聲。

「死了。」那小少年伸頭一探,回頭對著元芳恨聲道,「老是叫我做這些事情,不曉得我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嗎?」

「咦……這個妖怪長得可真怪。」小少年疑惑的嘟囔一句。

覓月一怔,妖怪,還是長得很怪的妖怪?她吊著元芳的一條胳膊,隨著他萬分不情願的朝前挪了幾步,匆匆朝著那白玉的棺材瞥了一眼就迴轉過頭不敢再去看了,眼前和腦中還晃著那慘白玉石中的一片灰白。

「靳家還請了鎮屍人守祠堂嗎?」元芳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抬起頭一臉茫然無辜。

覓月定了定心神,猛吸了口氣,向那棺材里看去。

這……委實是長得忒差了。

白玉石棺內,一個長得高大的「人」曲著身子躺在裡面,那一雙手彷彿是畫中天龍的爪子,有著堅硬褶皺的外皮和尖利厚實的指甲,眼睛猶如銅鈴,臉上也全是皺子,光禿禿的腦袋上稀稀拉拉的有著幾根灰色的毛髮,脖頸處有殷紅的血跡。

「這個是……半人的妖嗎?」覓月頭腦中的想法脫口而出。

「是妖化的人,古來有種秘法,能把人妖化,鎮屍人就是一種。需要當事人心甘情願,一旦被妖化雖能長壽卻是脫離人道,再不可輪迴轉世,永遠只能給結約的家族鎮屍守墓。」

「呀,這個鎮屍人真是年紀大了,也不知道替這家守了多少代了。」小少年驚奇道,「雖然聽說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覓月啞言。

每月月初的時候,靳府上下都會來祖祠上香磕頭,可是她委實也沒有見過這麼個「人」?

「鎮屍人是相當於是屍體的影守,自然是不會讓活著的人發覺它的存在的。」元芳看了覓月一眼,像是了悟了她的心思一般,開口解釋道。

小少年走回元芳身邊,粉臉上一雙清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覓月,「你就是靳三小姐?」

覓月正在消化鎮屍人的事情,見他一本正經的和自己說話,點了點頭回應道:「正是。」

誰知他努了努嘴就不再搭理,轉頭定定看著元芳,愁苦著小臉,「你還是把我收回去吧,我要抓緊時間練功。」

元芳攤開掌心,那小少年變化成了一張人形的白紙片兒,飄落在他的掌心,順勢將紙片放入懷中。

覓月見那個神氣的小少年瞬間變成了的一張白紙片兒,心中感慨萬千。難怪世人都想去修仙,就算是成不了神仙,就憑這化紙為人的本事一輩子也夠吃香的喝辣的了。

「先回去,把這兒的事告訴靳老爺。」元芳轉過身來對覓月道,卻見她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怎麼了?」

覓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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