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 寒光,點罰(下下)

五一 寒光,點罰(下下)

()說實話,蔚思夜真的非常喜歡容雲……的身體。

白皙勁美,修長勻稱,肌理分明的肩背上,暗紅色的鞭痕縱橫,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容雲的身體,都符合蔚思夜審美中,最理想的那個標準。

在蔚思夜的眼中,人的身體就如同一件工藝品,而他喜歡在完美的原坯上雕琢凄美的花紋。然而,可惜的是,對大多數還算完美的原坯來說,一旦開始被他雕琢,原坯基本都會變得不再完美。拿寒光營的侍來說,他們的身體,雖然堅韌有力傷痕纍纍,但大都很符合兩個字,精瘦。太瘦了,太粗糙。而寒光營的奴們,他們的身體,確實可以被專門按需要處理,但即使看上去很完美,那也是乍看,少了內涵,假的就是假的。

容雲的身體,就如同一件漂亮的工藝品,並且很難得的,在被人雕琢了凄美花紋后,原坯還依舊完美如初。蔚思夜很好奇容雲是怎麼保養的,或許葯好是很重要的原因?媲美雪津的外傷葯,這個,烈王府果然很有本錢啊。

容雲跪在那裡微微向前俯身,雙手撐在刑架之上。蔚思夜尤其專註地欣賞著容雲肋下腰側的肌理,他覺得實在是很難得的享受。很久了,在寒光營,他一直一路看著各種排骨下來,連吃排骨的胃口都快倒得差不多了。

戒棍說白了就是脊杖,為容雲施脊杖的人,是永遠比侍九九更積極的一零一。在看到容雲去衣后的瞬間,說侍一零一不驚訝是假的。其實,自然不只是他,無論是台上的侍九九還是台下的侍三六,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非常驚訝,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不懂跪矩沒有見識」的侍三七身上,居然有這麼多的傷,簡直可說是有些觸目驚心了。

侍三六跪坐在遠處,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能明白侍三七這個人了。

另一邊,青衣抓緊機會,執行著容瑀交給他的任務,他很認真地觀察著容雲,來確認蔚思夜所言的虛實。

真的不能怪容瑀沉不住氣,因為容熙實在是積威在前,他已經有了對付容熙時分一杯羹的心思,保不準容熙會不會看出來,目前,他還不想跟容熙針鋒相對。烈王容熙可是老狐狸,如果他不小心點,可能被賣了都還不知道。所以,趁早,如果發現容熙送容雲入寒光營是想對他不利的話,他馬上犧牲蔚思夜。反正蔚思夜前科累累,說服力十足,就說都是蔚思夜辦的,把這件事平下來。

為容雲驗傷的結果,讓青衣不得不承認,蔚先生所言非虛。三重鞭刑的刑傷……只要是個正常人,設苦肉計都不會這麼多此一舉的。他雖然不及蔚先生對鞭的了解,但在已經先有了蔚先生的結論在前,他再驗證一下,還是可以很快看出究竟的。容雲的鞭傷是帶著內力造成的,這樣的鞭刑,青衣自問,每一鞭都足夠讓他吐血,雖說事後可以調息恢復,但是受鞭的時候,內息翻湧,那種痛苦,可想而知。但凡是不太討厭兒子的父親,就算想設苦肉計,也下不了這樣的毒手吧。

青衣不會知道,其實事實遠比他想象的要更讓人髮指,三重鞭刑算什麼,容熙為了一舉多得的處理容雲這個「細作」,昨天用的,是懺心之刑,還是懺心血誡。容熙隱瞞自己對容雲用過這種世間酷刑的事情,實在是因為懺心血誡的話,堪稱過頭中的過頭了,很容易會使人向另一個方向猜測,而被有心人利用的後果,很可能更加不堪設想。

容雲靜靜承受著一零一的脊杖,對他來說疼痛還好,與父親的家法相比,輕鬆多了,起碼憑寒光營的戒棍,想一棍打到他內傷是不可能的,這五十脊杖的威力,恐怕不及父親五鞭。只不過,容雲看著順著自己俯撐的手臂,流下的鮮血,凝重地皺了皺眉,背後尚未痊癒的鞭傷幾乎都裂開了……他不能再失血了,這真的是他的極限了,他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體溫都開始下降了。而且,寒蟾在迅速聚集寒氣,也快發作了,到時候,自己的體溫會降得更低。

原本,入營式上,通常是兩個准侍先後宣誓,然後差不多同時領受戒棍的,不過此情此景,刑台下的一一七見代統領就站在香案前,連腿都軟了,她跪都差點跪不穩,更別說上台了,幸好,暫時也沒有人叫她。所以,侍九九閑了下來。

閑下來的侍九九眼眸低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發現自己總是不自覺地回想著剛剛的一幕,他承認侍三七確實比他要強些。他這個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既然自己已經不再足夠優秀,那麼,也就失去了向主人要求足夠信任的資格,而接下來去哪裡,似乎也不重要了……

青衣看著容雲,結合著自己來寒光營前去韻華軒收集的消息,基本已經可以確認,烈王這次應該是沒有多餘圖謀的,烈王是真的單純借了寒光營這個地盤,來躲皇上的,順便,打算一勞永逸地直接逼走這個麻煩的容雲。而烈王親子進入寒光營,會有不少只會看表面的人去挑釁烈王吧,這未嘗不是一個借別人試探烈王深淺的好機會,如果能借刀殺人就更好了。當然,烈王自己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畢竟,借別人地盤辦事,租金還是要交的。確實是雙贏之局,至於贏多少,最後會不會輸了,那就各憑本事了吧。

所有人各懷心思,容雲的五十戒棍已經接近尾聲。

侍一零一緊了緊手中的戒棍,再次砸到眼前人的脊背上,看著形狀漂亮的脊背微顫,更多紅色的鮮血流了出來,心中無比暢快。他就是看不慣,明明都是低賤的侍,憑什麼侍三七就這麼備受關注。就因為這漂亮的身體嗎?他要毀掉!儘管剛剛確實受到了觸動,但他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擊敗的人,最終站在高處的只能是他,擋路的,他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一零一與侍九九不同,侍九九是真的有些佩服容雲的;而一零一,他的眼睛看他自己想看的東西,他的想法是,侍三七一直「特立獨行」不訓練不守禮,是因為細皮嫩肉的受不住吧。另外,要知道,三七可是前五十號,具有可以出營的資格,如果趁機挑戰換位成功,自己成為侍三七……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侍三七暴露了自己外傷嚴重,根本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嘛。機會險中求,侍三七多一分傷,自己與其他人就多一分機會。

一廂情願的想法,讓一零一忽略了很多細節。比如,在剛剛的鬧劇中,他為何會屢屢失誤?為何侍三七會如此被重視?而即使他成為了侍三七,以他的能力,能守得住三七的編號嗎?

因為這樣的想法,一零一下手就更狠了,完全超過了寒光營執掌戒棍該有的尺度。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秘,殊不知,在場的都是掌刑的老手,從他改變力道的那一刻起,就被發現了。

但還是那一點,因為蔚思夜也在刑台上,他不發話,沒有人敢越過他造次。

蔚思夜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時間差不多了,他在等著看容雲的寒蟾發作,至於一零一的行為,他暫時沒興趣管。

寒蟾確實在發作,容雲的呼吸開始變得凌亂,一零一看在眼中,覺得是自己的手段頗見成效,甚感滿意。

終於,五十戒棍完畢,按常例,容雲應該立即起身下去,並對侍一零一的執刑表示感謝的。然而,容雲沒有動,他撐在那裡,雖然呼吸不再那麼不穩,但也能從他起伏的胸膛上看出,他很吃力。

一零一收了戒棍,在一旁站立,見侍三七如此「慘狀」,心中又一陣暢快,暗笑:侍三七雖然失禮地沒有馬上對自己的執刑道謝,但看在自己心情還不錯的面子上,就不計較了。

「三七,怎麼?受不住了嗎?」蔚思夜在一邊明知故問道。

容雲聞言,緩緩跪正了自己的身體,卻仍沒有出聲說話。

「大膽,蔚先生的問題不可不回。」這種直接面對蔚思夜的無禮,管事們不能不管了。幾個管事就準備上前制住容雲,而此時,離容雲最近的,是剛剛執刑結束的一零一。一零一一直積極表現,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良機,尤其,還能再趁機削弱一下侍三七,何樂而不為呢。

這麼想著,一零一在管事們圍上來之前,一邊口斥「無禮」,一邊再次抬起手中的戒棍,對容雲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零一的這第五十一棍當然沒能砸得下去——

幾乎在戒棍落下的同一時間,「咳咳……」容雲終於出聲了,卻是咳出了一縷鮮血。配合著他汗濕的鬢髮與身上的鮮紅,讓容雲看起來很不妙,不過,他的周圍似乎更加不妙——

一股冷熾交加的狂暴真氣,從容雲身上外放而出,將一零一手中的刑杖生生震斷。而一零一本人連連後退,好容易站穩腳步,清秀的臉上一陣發紫,隨後大量的鮮血衝口而出,他被容雲凶暴的真氣直接震到內傷。好在容雲真氣波及的範圍似乎不大,被震傷的只有一零一一個人。見此情形,管事們臉色沉重,停下上前的腳步,遠遠戒備著容雲,並分出一半人手迅速奔向蔚思夜,將蔚思夜保護了起來。

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容雲。

「……」容雲沉默,說實話,突然變成這樣的場面,他也很無語。

容雲抬手,為自己點穴止血,拿起旁邊的自己衣服,緩慢地站起身,將衣服在身上披好,隨手插去了唇邊的血跡。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白玉石刑台後,容雲轉向蔚思夜,很認真地說了句:「抱歉。」

一零一手按胸口站在一邊,看著容雲,星眸中寒光閃動,心道:「要對我道歉,至少也轉過來給我個表示吧。」不過侍三七惹下這麼大的禍,在他看來,道歉也晚了,他等著看侍三七的下場。侍一零一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卻見侍三七終於轉向了自己,連忙忍著疼痛直了直腰桿。

容雲對一零一微微躬身:「侍三七謝過執刑。」感到因失血過多而產生的輕微眩暈,容雲直起身後,抬手抵住額際,然後,轉身,準備就這麼下去了。

「……」眾人。

原本,管事們見侍三七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有什麼威脅性,漸漸放鬆下來,主廳中的氣氛也緩和了許多。但是,看侍三七的架勢,他打算就這樣下去了……?!

怎麼可能就這麼完了。一零一站在那裡,一邊做出一種受傷依然不忘優雅守禮的樣子,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柔弱中帶著堅強,一邊心中暗自冷笑,等著看好戲。

果然,蔚思夜此刻終於適時地善解人意了一把,他在容雲下去前,叫住了容雲。

容雲被叫住,他原本是以手撫額一臉鬱悶的表情,後來發現自己的動作實在有些失禮,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不過臉上還是帶著些無奈,對他自己的無奈。

剛剛,如果一零一的攻擊再晚一息,他就連那絲血也不會咳出,也不會出現這樣的場面,發生這些事情了。

寒蟾在他體內迅速聚集寒氣,與血靈芝的陽氣、還有自己的乾坤重元相互衝擊,他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在短時間內暫時穩住的,而為了使內息互沖時的內傷盡量不產生淤血,他還分神避開了不少穴位。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惜,最後一刻,被一零一的攻擊打亂了。

沒辦法,他無法預測與理解別人的細微想法與感情,只能認栽。

雖然調息被打亂很麻煩,好在也是最後了,對他自身的影響並不大。混亂之下,他不可能放血疏解,還好,他可以外放真氣疏解。為了穩定寒蟾帶來的衝擊,原本或多或少也會真氣暴動外放一下的,但正常情況下他都能控制在小範圍內,結果因為一零一的攻擊,意外之下,他的大量真氣失去控制,他只能盡量把影響減到最小——

於是,容雲將自己外放的真氣集中到下方向……後果,估計腳下的白玉石刑台要碎裂一半了。

整個過程,唯一值得安慰一下的是,有了他不小心把刑台震碎一半的這個事實,大概不會有人再來找他的麻煩了。容雲知道自己的編號很惹人惦記,現在這個麻煩被意外而順便地,解決了……然而,說實話,容雲覺得很無奈,他本已經想好別的辦法了,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用這麼丟人的方式解決麻煩。

容雲覺得自己真的挺丟人的,難怪師公會擔心他。他不知道怎麼跟父親相處,於是,事情被他不斷地搞砸,而搞砸造成的後果,就是他弄得自己一直處在失血極限的邊緣,此刻尤其嚴重,這樣的狀態,只能用「丟人」來形容了吧。

依然帶著些覺得自己很丟人的苦笑,容雲看向蔚思夜,突然被叫住,讓他有些茫然。

大家不都是結束后,謝過執刑就下去的嗎?還有別的事找他?

容雲以眼神詢問。

就在容雲與蔚思夜大眼瞪小眼時,「咔啦——卡擦——」,奇怪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大驚,定神后,才發現,居然是腳下的圓形白玉石刑台發出的,刑台從剛剛侍三七領受戒棍的地方開始,放射性地裂開了,其中一半的裂紋尤其細密。

「……」眾人。

就算是因為寒蟾在體內,引發走火入魔真氣瞬間暴增,但這個效果的話,也有點出格了吧。

說起來,真氣能否外放,是分別一個人是否算是高手的重要條件。比如,寒光營中,正常情況下,后五十號的侍,能勉強做到中等程度的真氣外放。

想要達到眼前這種效果……武堂陸堂主親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而且陸先生不用寒蟾激發,實實在在的真氣外放就可以做到。

很多人這樣想,為容雲的表現找到了借口,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判斷:侍三七暫且不要招惹為妙。

就如容雲所料,這個他自認為丟人的方式,基本打消了那些想打他主意的人的想法。比如一零一,他強忍傷痛,維持著優雅淡然的姿態,暗中咬牙切齒:看來,在「侍」字部,他是不可能有前途了。

見到刑台居然被震裂了,蔚思夜用一種非常難得的、夾雜了些認真的眼光,審視著容雲,他雖然不太懂武學,但他的學識讓他還是能夠看出,容雲的武功真的不錯。寒蟾的特性是聚集寒氣,最初衝擊時的反應,是遇強愈強的。容雲這顆棋子給他的驚喜太大,或許,他可以把劇本改得更加瘋狂一些?

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讓容雲覺得,蔚思夜叫住他的原因,多半是因為他不小心震裂了寒光營的刑台。他帶著疑惑地從懷中取出了《寒光鐵則》,快速翻看了起來,他記得,沒有損壞公物要賠償這條……

寂靜的廳堂中,迴響著輕微而快速的翻書聲……因為現場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和諧,讓包括青衣在內的眾人一時忽略了,一個侍正與代統領如此「平易」的相處,是很不正常的。

很快,容雲將《寒光鐵則》又翻了一遍,他確信自己之前沒有記錯,確實沒有損壞公物要賠償這條。見蔚思夜還不說話,容雲一片茫然中,試著打破沉默,他問道:「難道,需要賠償?」

「……」眾人。

「……」蔚思夜。

蔚思夜從自己的思考中回神后,分析了下容雲翻書的動作,隨即汗顏地領悟了容雲話中那個「難道」的意思——

寒光營中,確實沒有損壞公物要賠償的規定。其實,平時,寒光營中,大家就算損壞了公物,也不會有「自己損壞公物了」的意識,更不要說賠償了。大家損壞的「公物」:訓練時用的鐵鎖被磨斷,受刑時用的刑棍被打斷,……等等。如果這些還需要賠償的話,也太過分了,而且,還很小家子氣。

所以說,正常的侍絕對不需要這種規定,寒光營中也默認損壞公物不需要賠償,不過,容雲損壞的這件公物,委實特別了些,是寒光營或者說寒光門的家底之一。

呵呵,這是陸長明應該關心的問題,跟他蔚思夜無關。而且,蔚思夜很想知道,明天陸長明回來后,發現自家門派的鎮門家底之一,被容雲弄壞了,陸長明會是個什麼反應。派個賬單到烈親王府嗎?不過據他所知,以陸長明對容熙的仇視程度,直接下戰帖的可能性更大吧。

「咳咳……」蔚思夜又笑了。他發現容雲不僅不斷在給他驚喜,娛樂程度更是遠超過他的想象。

蔚思夜心情愉快,瞥了一眼旁邊臉色已經跟衣服沒有什麼差別的青衣,蔚思夜又輕咳了一聲。他知道今夜的發展對一本正經一絲不苟的青衣來說,比較不能接受。

算了,還是在氣氛變得更詭異之前,把容雲單獨打發走吧。反正陸長明明天才會回來,精彩的戲碼也不急於一時。

於是,在青衣越來越青的臉色中,蔚思夜很權威地解釋了一下,說容雲並沒有違反營規,並以開恩讓容雲去調息為由,把容雲單獨打發走了。蔚思夜並沒有追究容雲今天入營前的失禮行為,畢竟,容雲本人已經足夠精彩,不需要他刁難那點小事來尋開心。

對於入營式,蔚思夜本就沒有興趣,如今青衣的任務完成了,他的暖場劇本也非常順利地上演過了,蔚思夜已經沒有耐心再呆下去,索性隨便找了個「刑台損壞,入營式暫停」的理由,結束了今夜的漫長點罰。

整個點罰過程,雲槿幾乎都在沉默。因為容雲的編號與外表,確實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聽話而又小心謹慎的幼弟。然而,這個混亂的入營式看下來后,讓他覺得,雖然都是侍三七,但容雲跟自己的幼弟有太大的不同,起碼,容雲應該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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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侍衛,朕也是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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