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寒光,爬牆(三)(未完)
()寒光營·營房房間——
聽完了容雲的敘述,庄儀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是一個什麼心情。
如果說剛開始,他還在感慨容雲果然「不負所望」,居然沒常識到明目張胆地趁火打劫烈親王的——也幸虧烈親王是容雲的父親不是敵人,容雲手下留情沒有「欺人太甚」,不然,他敢說烈親王很可能被直接氣到吐血。因此抽容雲幾鞭,說實話,烈親王不算過分。
然而,隨著容雲敘述中的發展越來越意外,聽到最後,庄儀的神色漸漸凝重了。他一邊感嘆著白痴暴君出手,果然「不同凡響」,當真是一挖到底沒商量,同時,也認識到,事情不妙,非常不妙——
容雲挖得太徹底了,目的又明確,這白痴不會直接得出個「可以不用獲得父親喜歡」的結論吧,這是他覺得最不妙的地方。
「陛下,您這樣下去,何時才能得到烈親王的喜歡啊。」依舊是一種不很正經的語氣,然而,這句話卻是庄儀狠了狠心才問出來的,懷著對「不妙」的最後一絲僥倖。
「……恐怕,不可能了,我搞砸了太多的事情,之後,我會向母親請罪。」黑暗中,容雲回答的聲音有些輕,但仍然清晰平靜。
「幸好父親心中也有母親,也幸好……父親似乎沒有太討厭我,依然願意留我在身邊,我會努力維持這個局面,不會影響大局的。……抱歉,是我太笨了。」據實相告,簡單明了,剖心之語,亦溫和如常。
即使對容雲的回答有心理準備,但一瞬間,庄儀依然有種說不出的微微窒痛感。「我曾經無比渴望能有陛下那樣的『沒常識』的感情,然而,接觸之後我才明白,那樣的感情更悲哀……」這是司徒楓曾經說過的話,庄儀覺得,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深刻領會了。
庄儀無聲地嘆了口氣,對這樣的容雲,他們是真的心疼。然而,他們也知道,好友兼主君,容雲,其實並不是一個會輕易讓人心疼的人,強大,洒脫,容雲的所做所為,通常會讓周圍的人忽略了,應該心疼,甚至偶爾會讓周圍的人覺得,不敢心疼。作為容雲的好友,他們會提醒自己記得去心疼容雲。
只不過,現在這算什麼,是說司徒對某人費心的引導,其實在某人見到烈親王的第二天就已經失去意義了嗎?
「……您是笨。」最後,庄儀發現,他也只能無奈地調侃一句。
「確實笨……」冷玉沉音,黑暗中接著傳來的尹昭雲的這三個字,開始得斬釘截鐵,結束得嘆息。
尹昭雲不是庄儀,他並不完全了解所有的事情,容雲敘述的最開始,他面無表情心中無力地感嘆著交友不慎,然而,聽到後面,當他意識到烈親王本就對好友心存芥蒂,盛怒之下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好友,想著他在長毅聽到傳聞后,找了大半夜終於在寒光營見到容雲時,好友火光下依然蒼白的臉色,一身血腥味難掩……尹昭雲美麗的眉峰冷凝。
「……你們,不能含蓄點么……」靜默片刻后,黑暗中輕輕響起一個苦笑的聲音。
「含蓄,我們怕您不懂啊。」庄儀略帶鄙視地說。
「……」容雲。
「嗯……」容雲頓了一頓,沒有反駁,他乖乖地選擇轉移了話題:「至於我怎樣來到寒光營……,今天在韻華軒……,……」
聽著容雲關於韻華軒與寒光營的敘述,庄儀不由得流下了一滴冷汗。這白痴暴君又已經在計劃出手了,幸虧他來得早了一天,可以管著這白痴點,不然……他真不想想象再過一天的話,留給他的將是怎樣一個壯觀而麻煩的殘局,要他收拾。
當容雲講到烈親王忌憚弘帝的原因時,對於容雲所猜測的,庄儀錶示,他也認為那確實是目前的最大可能,而且,也確實交給司徒去處理最好。皺眉之餘,本著一坑還有一坑低的想法,庄儀發現,他居然很沒出息地在想著,相比之下,他目前的公務量也不是不能忍。
此時,庄儀還不知道,他家摯友兼主君準備派給他的任務,因為身體狀態不佳,一切敘述從簡的原因,其實,至少還有一半沒交代。
容雲講完,停了下來,庄儀按了按額頭,感覺還少了點什麼。
「等等,不對啊,懾心蠱主陷害您那事兒呢,這個不先解決了,照理烈親王是不會放您離開他地盤的啊,尤其還是來寒光營這種,到處是他政敵的地方。」事關容雲的安全,庄儀的疑問中帶著難得的認真。雖然某種程度上,懾心蠱主的陷害跟事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容雲是東霆的人么,是,但是,東霆更是容雲的。
「……父親在教訓了我后,應該,就已經相信我沒問題了。」容雲有些沉吟地說。剛剛他為了快些把庄儀想知道的事情講完,就把這段他認為順理成章,又沒有什麼信息的部分一語帶過了。
忤逆不敬,害父親受傷,血誡懺心,他心甘情願,從來不覺得父親罰得重。但經過好友的提醒后,他也已經明白父親是故意對他用懺心之刑了,因為天下公認,懺心之刑下的回話,不可能還有假,父親是想以此來判斷他是不是在說真話吧。
此時,庄儀的認真疑問,讓容雲終於發覺,這段,似乎不是那麼順理成章,父親罰他跟試探他的方法,似乎有些特別……懺心血誡,是天下間最殘酷的刑罰之一,他如果說了……會怎樣?他有不好的預感。
「啊,為什麼就相信了啊?」庄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需要確認好友的安全。只是,精神亢奮期似乎快過了,他開始困了,思維也有些不夠快了。
「……」容雲。
「陛下?」庄儀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追問。通常,如果容雲對「為什麼」沉默,那麼,容雲接下來的回答都不會怎麼太正常。因為,這意味著,連容雲這種沒常識的,都發現有問題了。
「……懺心。」最終,容雲依然選擇了坦白,讓好友可以安心確認他的安全。他剛剛敘述時,已經表明是他罪有應得了,阿閑跟昭雲應該不會太生氣吧。
「……」庄儀。嗯?懺心?什麼懺心?等等……懺心?!
庄儀覺得自己似乎又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然而這次,他完全沒有不滿。容雲那個白痴!遠比他們想得還要白痴!
「血誡?」尹昭雲肅殺的聲音冷冷傳來。容雲身上養著血靈芝,這個他也知道。
「……懺心血誡。」容雲說。
平淡無奇的四個字,帶來的,是短暫擔心后暴烈的怒火。
尹昭雲一直就靠站在門口,聽了容雲這四個字后,身體僵了片刻,隨即轉身。
「昭雲,別走。」容雲溫和中帶著急切的聲音。
尹昭雲完全沒有理會容雲,腳下輕功步起,瞬間,身影已在門前,然而,他伸出的手卻沒有把門推開。
不知何時,容雲的冰火錦化為長鞭,繞住了他的手腕。
容雲已經起身,走向尹昭雲。
「放開。」尹昭雲看著一步之遙的好友,聲音愈發冷肅。
「昭雲,你生氣了。」容雲能感覺到,好友身上的真氣在微微波動,因為洶湧的狂怒。
「正常。」尹昭雲。
「為什麼?」容雲。為什麼這麼生氣?
「……」尹昭雲。不知道為什麼就過來攔他?「……放開。」
「兄弟,打算去哪裡啊?」這時庄儀也已經走了過來,很自然的將手肘掛在尹昭雲肩膀上,說。他也很生氣,不過他驚訝的發現,眼前這個冰冷的傢伙,原來居然如此火爆。
尹昭雲沒有說話,回答庄儀的是容云:「烈親王府嗎?」
尹昭雲沒有反駁,而庄儀覺得容雲說的就是答案,因為,他自己也很想去。於是,黑暗中,他揚起一個痞笑,「去烈親王府,幹什麼啊?」
「切磋。」這回是尹昭雲自己冷冷地說出了答案。
「這,不好吧,咱們去找烈親王切磋到沒什麼,善後怎麼辦?」
「……」容雲。他注意到了那個「咱們」。
「不用善後。」尹昭雲。
「……」容雲。
「……」庄儀。這冰山真是太火爆了。
不過,庄儀很快想到了,今夜去的話,好像真的不用善後。今夜,烈親王打算清理王府里的禁軍,這個,容雲跟他說過。烈親王的打算應該是,請人假扮刺客,自己也藉機出手,血洗王府里的眼線。難道,尹昭雲也知道?……想到了什麼,庄儀突然一陣無語。烈親王請人假扮刺客,這個,最方便省事無後顧之憂的方法,就是請殺手啊,尹昭雲是誰,司命寒音,丫是殺手頭子,雇傭他底下的人,他自然知道。
庄儀再次很認真地認識到,容雲拐到的,確實不是一般的高檔貨。
庄儀能想到的,容雲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才認為好友是打算去烈親王府,因為推斷前後文的話,只有這一個可能,只不過,他還是不明白原因,「為什麼,你們要去?」這次容雲問的是庄儀。
「我們生氣啊,雲呆,烈親王很過分啊,不泄泄火,我鬱結於心啊。」庄儀很好說話,諄諄善誘道。
「父親……並沒有過分。」
「哈,這個您說了不算。話說,今夜機會難得,我跟昭雲找烈親王切磋切磋而已,過分嗎?」
「……不。」切磋而已,說實話,容雲不覺得過分。所以,他這麼回答了。
「……」庄儀,尹昭雲。為什麼是這個答案?還有這種莫明其妙地就開始泄氣的感覺……
「咳,……既然不過分,就讓我們去吧,很快就會回來的。」
「阿閑,你跟父親武功路數相悖,你又疲勞過度……你,沒有切磋的意義。」
「……」庄儀。他認識容雲這麼久了,還是不能完全習慣容雲的思考方式。
尹昭雲對話題在容雲兩句話下,就發展得這麼斜線,也很無語,他拉了拉還纏在手腕上的冰火錦,意思是,庄儀不行,我沒問題,放開我。
「抱歉。」隨著容雲的聲音,尹昭雲感到手腕上的冰火錦松落了,他抬手想繼續推門,卻又感到有人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昭雲,切磋可以以後,我現在有件要緊事,想請你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