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強行八歲
宋寧音長得溫溫軟軟,連膽子最小的野貓都不曾怕過她,塗山鈴頂著這樣一張臉,笑得眉眼彎彎,小小頑童們卻覺得看到了厲鬼惡煞的微笑,耳邊仿似響著骨頭被咬得嘎嘣脆的聲音。
晚上睡到一半,被噩夢抽冷子嚇哭,再回想這張笑臉,都能立馬止住哭聲,連哼哼都不敢多哼哼一聲。
塗山鈴打了兩個響指。
小孩兒們都挪到牆邊站好了。
塗山鈴歪坐在牆上,撈了一把生南瓜子嗑著,「都說說吧,我哪裡得罪你們了,如果理由正當……」她嘴唇一勾,「我可以放過你們。」
阿娘,我怕!
「哇嗚嗯……」
年齡最小的那個張嘴就哭,被母雞犀利的眼神一瞪,立刻把剩下十分之九的哭聲憋了回去。
塗山鈴捏起顆瓜子,磕了一口,邊剝邊說:「按年齡大小來,從最大的開始,就你。」
被命運選中的孩子差點嚇一跟頭,他哆哆嗦嗦連連擺手。
塗山鈴揚眉,「不樂意?」
母雞擺好造型,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叨腦袋。
孩子委屈極了,「我只是長得高,不不不,不,不大的。」
一個不字說得差點就提不上氣了。
就這二兩狗膽還敢幹二百斤的熊事,得鼓勵他爹媽早生二三四五胎,有備無患。
塗山鈴屈指彈出顆瓜子,瓜子尖直直戳在二兩狗膽的腦門上,不算痛,只留下個淺淺的紅印。
「你幾歲?最大的幾歲?」
二兩狗膽嗚咽一聲,僵僵地說:「四歲半了。最大的哥哥七歲了。」
塗山鈴又探出身,在晾架上抓了把南瓜子,道:「成,從現在起你八歲了,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嘖嘖。
今天就讓你們長長見識,體會體會當年那個「腳踢清靜台三千弟子,拳打青丘八萬小崽」的小霸王塗山鈴是怎樣欺負人的。
被強行八歲的二兩狗膽想哭又不敢哭,說一個字起碼得抽三口氣,「他,們都,說你和,你阿,娘不是,好人。」
塗山鈴招招手,「你過來。我和我娘殺你爹娘了?偷你家救命錢了?還是刨你家祖墳了?瞧瞧,都沒有吧,那憑什麼說我們不是好人,憑什麼往我家砸臭雞蛋?你自個兒說說你們做得對嗎?」
塗山鈴問一句,二兩狗膽搖三次頭,問一句,他搖三次頭,到最後,塗山鈴不問了,他還慣性搖頭。
塗山鈴揚手把沒吃完的南瓜子丟回簸箕里,「現在,我和我阿娘是受害者,你們得向我們賠禮道歉,有意見嗎?」
二兩狗膽繼續搖頭。
塗山鈴:「那行,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過來打掃院子。如果不願意,也可以……」
熊玩意兒們眼睛齊齊一亮。
塗山鈴微微一笑,「那我就默認你們選擇了被雞教導做人。」
熊玩意兒們:「……」
一盞茶后,一群熊玩意兒拿著自家的抹布依次翻過院牆,落在宋玹家裡。
母雞們一路相送,停在牆頭,用老母親的目光灼灼看著他們。
熊玩意兒們心裡描繪出一幅十八年後把塗山鈴按在地上摩擦的藍圖,面上卻皺著一張小臉,擺出落入敵手忍辱負重的模樣,清理著臭烘烘的蛋液。
院兒里有一張上了年紀的躺椅,看上去與宋寧音一般年歲。
塗山鈴緩緩坐上去,往後躺時,嘎吱嘎吱聲就沒停過。
她一甩手中的柳條,柳條剛剛拂過熊玩意兒甲的腦袋,母雞眼中平和的目光立刻被犀利的目光取代,撲騰著翅膀就跳到了熊玩意兒甲的後背上,照著他的屁股就叨了一口,叨得他嗷嗷的。
她又閑適地甩了甩柳條,笑眯眯扎心:「你們誰如果覺得自己是金剛屁股,只管做假動作,反正母雞們『一口叨一個,一叨青一片。事了拍翅去,深藏身與名。」
熊玩意兒:「……」
阿娘,我要回家!
門鎖輕響,緊接著宋玹推開了門,她一愣,又退了出去,左右看看,確定是自己的家,才又走了進來。
這一院子的小蘿蔔頭哪兒來的?
小蘿蔔頭們朝宋玹投去譴責的目光,目光太過情真意切,宋玹恍惚著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賣孩子的生意,而她自己卻忘記了。
她看向塗山鈴。
塗山鈴虛眯著眼睛曬太陽,身上披著件半舊不新的袍子,口裡哼著小曲兒,活像個黑心肝的監工。
宋玹:「阿音,他們這是怎麼了?」
塗山鈴:「他們啊,大概是太喜歡我了吧,哭著喊著要跟我做朋友,還非得幫我打掃院子,攔都攔不住。」語氣也是情真意切地發愁。
哼唧。
正瑟瑟發抖打掃衛生的熊玩意兒們死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太陽可能真是打西邊兒出來了。
宋玹勾勾嘴角。
自打住進這個院子,十幾年了,這些熊玩意兒從無到有,就沒見過他們做過什麼好事,一天三頓砸臭雞蛋算是客氣的,往糞坑裡丟炮仗,才是一絕。
炸壞了糞坑算宋玹倒霉,若哪個孩子站得不夠遠,屎尿崩起來沾到了他身上,他爹娘一準兒上門鬧一場,煩不勝煩。
呵呵,揚眉吐氣揚眉吐氣揚眉吐氣揚眉吐氣……這個詞此時此刻在宋玹的腦子裡無限循環。
她忍著笑,朝塗山鈴招招手,「阿音你來,你們山長讓你寫篇陳情送過去,你好好寫啊,這篇陳情可是要送給重光君親閱的。」
重光君?
誰啊?
她手指點了點額頭,實在沒回憶起這號人物來。
她只記得她是清靜台上第一個成為「君」的人,因是女修,她道號才由某某君變成了某某元君。
她點點頭,「嗯。」
宋玹眼睛瞪得老大,「你該不會連重光君是誰都不曉得吧?」
塗山鈴的腦子還來不及生出什麼想法,宋玹又道:「是不是宋傳那幾個禍害影響你學習了?連這麼基礎的知識都不曉得,可怎麼辦喲!」
塗山鈴表情微妙地說:「阿娘也說他們是禍害了,禍害影響別人學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等收拾了他們,我落下的課業都會補上的。」她頓了頓,「所以……重光君是誰?」
宋玹滿臉擔心,「重光君就是家主的二弟宋潛宋子牧,當年的清靜台第七聖,這麼厲害的人物,你可得牢牢記在心裡,時時以他為榜樣。」
塗山鈴臉上的表情更微妙了。
說出來怕嚇著你。
我啊,塗山家家主長女塗山鈴塗山無音是也,乃清靜台第九聖。
我這麼厲害的人物,牢牢記著宋子牧,我怕他嚇得腿軟!
嘖!
她清了清嗓子問:「陳情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