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已見寒,只是難見駒。
行半日,忽見街邊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中為三間獸頭大門,門前立著十來個著麗服之人。正門緊閉,只兩個側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書「鄔府」二字。
鄔知雪下了馬車,門前立之人迎上,欠身行禮,「恭候三小姐,恭候三姑爺。老爺已在大堂等候多時了。」
鄔知雪微微頷首,「夫君,我們進去吧。」
「嗯。」秦仲寒輕哼了一聲,便隨幾個丫鬟走入府宅內。
入了府宅,兩邊是百花游廊,壁上刻畫著千姿百態的花葉,似一副游春圖。行至盡頭,是一個紫檀架子的大插屏,屏畫上有一仙女,仙女踏雲,霓裳迎風而起。仙女手握一物,似杖又似劍,其物指月,好似與月相舞,又似對月苛責。畫角落款:「葉落秋。」
秦仲寒留步,望其畫,似有些出神。
左右丫鬟見狀,解釋道:「這畫是昨日老爺的好友送的,說是一位很厲害的畫師畫的。老爺看了甚是喜愛,便命人做了這紫檀插屏至於大堂門前。」
見秦仲寒仍舊沒有動靜,鄔知雪小心詢問道:「夫君,怎麼了嗎?這畫可有什麼不妥?」
秦仲寒開口道:「此畫名喚《霓仙指月圖》,作於洛印城的喚仙閣。畫上之女喚作唐馨,是當今聖上的親妹妹,也是先皇冊封的姝渝公主。此畫的作者葉落秋,原名葉楓,天下人號之為『樂絕』。」
「『樂絕』?」鄔知雪疑惑,「夫君,你號稱是『武絕』,你與他相識嗎?」
「唉。」秦仲寒面露悲哀,嘆息道,「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轉過插屏,入大堂,靠牆有幾處架子,架子上放置著各式各樣的瓷器,有幾件秦仲寒能識得瓷上花紋,其中多為前朝之物。左右丫鬟道:「三姑爺不必見怪,老爺向來喜好前朝的玩意兒。」
出了大堂,行一段路,前有一屋,屋內傳來琴聲。其聲嗚嗚然,如泣如訴,哀聲不絕於耳。少頃,意境開闊,似行極狹之地而豁然開朗。左右丫鬟道:「此曲……」
「《別君歌》。」秦仲寒道,「看來,那副詞卻沒有廣為流傳啊……」
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鬟從門內走出,下了台階,欠身行禮道:「剛才老爺還在和小少爺念叨三小姐和三姑爺呢,可巧就到門前了。快快進去見老爺吧。」
「好。」鄔知雪挽著秦仲寒的手走入大門,見一老者正坐於火爐旁望著自己,左邊是一位面帶慈祥的女人,右邊是一位略帶著稚氣的少年。前方的曠地上,幾個舞女在翩翩起舞,後方有一琴師在奏樂。
「小婿見過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秦仲寒拱手彎腰行禮。
「女兒見過父親、母親。」鄔知雪半蹲俯首行禮。
那位少年也立刻起身作揖,「見過三姐姐、三姐夫。」
「好了好了,自家人不必這麼多禮數。」那老者擺擺手。他便是鄔知雪的父親、鄔員外鄔道成。
「爹,我好想你啊!」鄔知雪投入鄔道成的懷抱。
「哈哈,你夫君還在這裡呢,都成親了還這麼小孩子氣。」鄔道成微笑著說,「看來,我的賢婿把你照顧得不錯啊!」
「他啊。」鄔知雪臉色略微泛紅,看了秦仲寒一眼。而秦仲寒卻也沒來和岳父岳母搭話,只是看著那琴師手下的琴,右手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揮動。「他就是個獃子!」鄔知雪說道。
鄔道成與妻子相視一笑,「哈哈哈,看著女兒女婿這麼好的感情,還真是想起了我們年輕時候的那段時日呢!」
鄔氏嗔視了他一眼,「那可不是,咱女婿可比你年輕的時候厲害多了。」
秦仲寒略微低頭,「謝岳母大人誇獎。」
「賢婿,你怎麼看上去悶悶不樂的?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嗎?」鄔道成問道。
秦仲寒正要說話,一旁的少年卻搶先開口:「哎呀,爹,姐夫可是經常上陣殺敵的大將軍啊,在軍營里習慣了也很正常吧!我就覺得姐夫這樣很帥啊!」
「是啊,爹,他就這樣。」鄔知雪說道。
「唉,你們倆姐弟啊。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現在嫁了女兒連兒子都向著女婿了,要我這個老頭子怎麼辦啊。」鄔道成嘆氣道。
秦仲寒略微作揖,「岳父大人說笑了。方才我聽這曲應該是《別君歌》,卻不知岳父大人是否知道與之對應的詞?」
鄔道成疑惑:「這首曲子從洛印傳到北漠,一直不曾聽聞還有相對應詞。莫非賢婿知道?」
「知道個大概。」
「來人吶,給我姐夫拿來文房四寶。」小少年說道。
筆墨紙硯擺在桌子上時,秦仲寒有些發愣。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沒有碰過筆墨了,長時間握鐧與槍的雙手,現在十分粗糙,還適合握筆嗎?秦仲寒拿起筆,右手竟有些發顫。他在紙上寫道:
《別君歌》
洛印枯木清風颺,不懼寒風送秋觴。
情濃不過三壺酒,雲淡本為一面妝。
尋生探視困宇內,覓世高仰忘穹蒼。
刺花遮盡離別事,落入紫霞藏暗香。
筆止於此。
秦仲寒放下筆,長嘆一口氣,望向窗外。
秦仲寒猶自記得,此詩作成之時,是秋末初冬時節,那年的洛印城十分寒冷,那時已然下起了雪漬,風將其颺起,彷彿萬千個白衣女子在翩翩起舞。日落時分,天邊無紫霞,而詩人心裡有紫霞,故成尾聯,也是秦仲寒最喜歡的一聯「刺花遮盡離別事,落入紫霞藏暗香」。
見夫君眼中之悲,鄔知雪憶起了那夜秦仲寒答覆她的話,那時,秦仲寒的眼中,亦有這樣的悲。
「少年已見寒,只是難見駒。」
北漠城中央,一座亭台上,兩個七尺大漢立在中央。一旁的棚子里,一個戴著銀色鐵制面具的人看著台上正在爭鬥的兩個大漢。「喝啊!」一個大漢猛地揮出一拳,將另一大漢打出擂台。那鐵面之人拿起十兩銀子,一拍,拍上擂台。那大漢連忙抬起雙手接住,說道:「多謝鐵面大人。」然後舉起雙手,大吼一聲:「啊——還有誰不服!」其聲震耳欲聾,讓還想要挑戰之人萌生退意。
「我來試試。」一白衣男子翻身上台。
且說那白衣男子,身材並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弱,身高僅與那大漢的雙肩並齊,看上去卻長得眉清目秀,實是個美少年。那白衣男子將隨身攜帶之佩劍與酒壺放在落兵台旁,語氣中帶有幾分慵懶:「贏一場十兩銀子對吧?」
「對。」鐵面點點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男子,「不過,在這個擂台上,被打死,可是不負責的喲。」
白衣男子一笑,遂望向那大漢,「聽到了嗎?被打死是不負責的,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哼。」聞言,大漢卻不屑一顧,「真是狂妄的小子。喂,我大牛從不打無名之輩,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吾名,白駒。」白駒伸了個懶腰,「好了,快來吧,等我打贏五場,還得繼續回去喝酒呢!」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這大牛是何許人物啊?是這一帶有名的大力士!據說他的力量還可以與天鷹十二騎中的鋼拳大人相提並論!這個看上去酒都沒醒的小子,有什麼本事與大牛比試?只怕是在這裡耍酒瘋吧?
「哼,小子,我會讓你後悔的!」語罷,大牛張開雙手,沖向白駒,對著白駒用力一揮,意圖將後者鎖住,卻不知怎地撲了個空。
白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繼續。」
「哼,小子,少看不起人了!」
大牛一拳揮過來,這一拳似乎帶著劈風之力,揮拳的風聲都在白駒耳旁迴響——這一拳從白駒面前揮了過去。白駒抓著大牛的手,轉身躍起,一腳踢在大牛後背,借著大牛沖拳的力量,直接將他踢下了擂台。
「唔——」眾人皆愣住了。這才幾秒啊,大牛就輸了?
包括大牛,此時腦子也是懵的。自己是怎麼輸的?
直到白駒說話:「喂,那個戴面具的,說好的十兩銀子呢?」「接著!」鐵面一掌將銀子拍向白駒,白駒手一揮,從容地接住銀子,說道:「謝了,這下酒錢有了。下一個!」
眾人回過神來,一時間議論紛紛。「聽到了嗎?那小子居然叫鐵面大人戴面具的?」「聽到了!」「那是什麼身法?你看到了嗎?」「沒有,不知怎麼地大牛就撲空了!」「這一招借力打力太厲害了!」「哇,這個公子太帥了!」「不過,比起仲寒少爺還是差了那麼點意思。」
白駒也不理,只是走到落兵台旁,拿起酒壺,小酌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