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難道是天意?
「瑾,瑾弟......我大漢養士四百年,仁人志士無數,更有累世公卿之門。值此漢室傾頹之時,難道就無擎天保駕之臣,驅走一頭西北的虎狼?」面對何瑾一番擲地有聲的斷言,何咸完全不相信。
確切來說,他根本不願相信......
但何瑾見狀,只向他投來了一個『你太傻太天真』的眼神,嘆了口氣才說道:「兄長自己也說了,朝廷所謂的仁人志士無數,更有累世公卿大夫。」
「可正因為如此,士人內部之間才矛盾重重,誰也不會服誰。值此危難之時,兄長可曾見哪位站出來振臂一呼?」
「這?......」何咸立時無言以對。因為,何瑾說的是事實。
看到何咸如此輕易就敗下陣來,何瑾似乎就勸慰了一句,道:「不過也兄長也莫要太過失望,畢竟你努力一下,才會......」
「才會發現事情仍有一線生機?」當下,何咸不由燃起了希望,懇切地看向何瑾。
可這個該挨千刀的弟弟,此時就嘿嘿一笑,又重重給何咸潑了一桶冷水,搖頭道:「不是的,兄長只需努力一下,就會發現......再努力也是沒用的。」
說音剛落,何咸就想撲過來:哪怕明知打不過何瑾,咬上兩口也解恨啊!
太氣人了,這是親弟弟該乾的事兒嗎?
但就在此時,何瑾又換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伸手阻住暴起的何咸,快速解釋道:「兄長難道忘了?我之前就跟董卓提過此事,別看他一介西北武夫,可這樣的身份,正對那些大頭兵的胃口啊。」
「原因為何?......還不是歷來高門大族鄙薄寒門,向來不將士卒放在眼裡?假如兄長是一位大漢士卒,是會選擇跟自己出身差不多的武夫,還是那些平日都根本不正眼瞧自己的士人?」
「這?......」當下,何咸撲擊的身子就僵住了。縱然他再不願意相信,可也不得不承認,何瑾說的很有道理。
「兄長先別慌,這還沒到徹底絕望的時候呢。」
誰知何瑾卻好像上癮了一樣,繼續說道:「這只是從士卒的角度來考慮,我還沒說那些士人呢。」
「這些士人呢,的確是社稷的基石,治理天下必不可缺的政治集團。可兄長難道以為他們就會比董卓聰明厲害,眼光見識長遠深邃?」
說著,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鄙夷的弧線,道:「兄長可不要忘了,士人這一集團,大部分是靠著門第而顯名的。同時為了更加名揚,自然要標榜節操和品格,其中有真才實學的又有幾個?」
「就算真有幾個目光長遠、肚裡有貨的高人,但他們的身份,又註定在處事手段上,要嚴格遵循朝廷的法令和程序。」
「假如我猜得不錯,眼見如今雒陽形勢大亂,他們也不會束手待斃。可解決問題的辦法,一貫思路就是在朝堂上明明白白地討論個清楚。」
這個時候,何瑾再度望了眼一臉蒼白的何咸,道:「面對上來就知道抓兵奪權的西北虎狼,他們那裡還悠哉悠哉權衡利弊、調和陰陽呢。等董卓盡奪雒陽兵權后,恐怕討論才剛剛進入主題。」
隨即,他又伸出了兩隻手,來回顛倒著高低言道道:「一方是臨事馳慢、又毫不知兵權的重要,內部還有一群豬隊友拖後腿的士人集團;而另一方是專行獨斷,行事又狠辣果斷,下手還又快又準的武夫董卓......」
最後的一句話,何瑾還是心軟沒說,但意思已很明顯了:哥,那些士人們是根本靠不住的。
無論我們如何想方設法去幫......呵呵,老爹在的時候,人家都對我們不假辭色。現在老爹都沒了,還會搭理咱們嗎?
這個時候,何咸已面色慘然地,一屁股癱坐下來。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一層,才會如此萬念俱灰。
坐在一旁的何瑾,右手就輕輕扶著何鹹的後背——他記得『撫背』這個動作,是東漢時很親昵之間朋友兄弟,才會做的舉動。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剛才一番話,恐怕真擊碎了何咸身為士人的幻想,給了他歷來堅守理念的致命一擊。
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只希望自己的安撫,能讓何咸念著兄弟之情,幡然醒悟。同時最好能先曲意投效董卓,保住何家再說。
畢竟歷史上,何家自董卓入京后,便真正覆滅了。
年紀輕輕的何咸很快憂懼而亡,留下嫂子尹氏,成了那位著名人.妻愛好者曹老闆的收藏。而何家的第三代後人,就是尹氏腹中的那位小男孩,也成了曹操的養子......
幸運的是,撫背這個動作,似乎真挺有療效的。摸弄一會兒后,他漸漸就發現何咸黯淡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了一絲火星。
只是吧......隨後那火星竟躍到自己身上后,一下就成了燎原之火!
看著那越來越熾烈火辣的眼神,何瑾止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嚇得趕緊縮手抱胸問道:「兄,兄長你又怎麼了?......如此看著小弟,我心裡好發毛啊。」
可何咸卻真的火熱了起來,非但沒收斂目光,反而還一把握住了何瑾的手。那力氣之大,讓天生神力的何瑾,一時都抽不出來:「瑾弟,你是何家的子孫吧?」
「是......吧?」一聽這開頭兒,何瑾心中就升起了不祥的預兆。
另外他原本也不是這個世界的,剛穿越過來沒幾天,這個問題還真不知如何正確回答。
但何咸顯然不管這些,又繼續問道:「那你是先父的兒子吧?」
「是......吧?」
「這就對了!」何咸就彷彿在唱獨角戲,根本不在意何瑾的態度,又激動道:「先父匡扶漢室未成,便半道枉死,身為何氏子孫,先父的次子......」
「為兄雖不知你為何性情大變,見識又如此廣博深遠......顯然是蒼天顯靈,欲令你繼承先父遺志,報效大漢啊!」
「這,這難道就是天意?......」
何瑾聽后稀里糊塗地補了一句,整個人都驚呆了:哥啊,你果然不是個憨憨,這才多長時間,就學會我的坑人大法了?
而且為了坑我,還扯出了天意?......滿朝堂公卿士人都辦不成的事兒,你讓自己的親弟弟去干?
此情此景,原來不是張宇的《雨一直下》,是坑我坑得《用心良苦》啊!
意識到問題大條了的他,趕緊調整策略,繼續撫起何鹹的後背,道:「兄長啊,你先別激動,別激動......呃,這個那個......嗯,愚弟覺得你說的非常對!」
「對,兄長言之有理!那些士人是靠不住,現在能靠的,就只有我們何家兄弟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墮凌雲之志!」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墮凌雲之志?」
何咸咀嚼著這兩句,突然再度眼光灼灼,感嘆道:「瑾弟,你果然是得了神人點化,如此大氣磅礴、氣貫長虹的詞句,竟也信口拈來......」
「呃?......」何瑾也傻了,沒想到意外就剽竊了一句名言,不過還是趕緊繼續主題,忽悠起何咸道:「兄長,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既然想力挽狂瀾,同樣要進行一番可行性分析,對吧?」
「不錯。」何咸還是太年輕,聽聞何瑾沒反對,就以為他同意了,聽什麼都點頭。
而何瑾神色這才放鬆了起來,突然笑眯眯地反問道:「那個兄長啊,咱們既然要抓兵權,不知兄長跟先父和那位叔父的部將們,交情如何呀?」
「這?......」猝不及防,何咸瞬間又苦了臉:他跟何進的那些部將,有個屁交情啊......
而這事兒說起來,其實就比較鬱悶了。
鬱悶的原因,是何咸......怎麼說呢,太優秀了?
首先何家呢,在南陽門第不顯,屠戶出身。但也別以為就真是什麼寒門了,橫向對比,張飛家據說也是殺豬的,可人家散盡家財跟劉備混的時候,能召來五百左右的鄉勇。
豎向對比,還有《水滸傳》里的鎮關西。人家養著幾十個嘍羅,還能霸佔賣唱歌女的身子,也是有些小權勢的。
何家跟這兩位屠戶比起來,也是差不多的。
按照何瑾那年代的說法,他們應該都是民營小企業家。門戶雖上不得什麼檯面,可家裡卻是有些余財的。
然後,漢代有錢人會讓子弟幹什麼?
當然是上進讀書,混入士大夫的階層嘍。
結果何咸在讀書方面還挺有天賦,為人也斯文儒雅。後來何進又當了大將軍,何咸也就越發在士人的路上,越走越遠。
以至於他就跟何進的那些部下,完全不是一路人。交情什麼的......嗯,見面是肯定見過的,但交情就真一點都說不上了。
而這時候,看到何咸一臉苦色,何瑾就知勝券在握。
同時,他心中也在鬱悶:老天,我真不是個好弟弟......今天恐怕不是要擊碎哥哥的靈魂,而是要徹底將其生吞活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