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輪迴

搶救室外，孕婦倫珠的家屬請來了一個年老的喇嘛，帶領著他們祈禱。

藏傳佛教文化悠遠流長，敬佛禮佛的祈禱儀式與藏族群眾的生活密切相連。

家屬們的手裡拿著轉經筒或者佛珠串，默默地跟著喇嘛誦經。

而孕婦丈夫多吉，那個跪地哀求錢楊救人的藏族漢子，此時一臉肅然，面對西方，一絲不苟地磕著長頭。

磕長頭，又稱「等身禮」，他雙膝下跪，全身匍匐、額頭觸地，雙手直伸，手心向下，然後收縮起立完成一個長頭。

磕長頭異常艱辛，通常要穿著護掌和護膝的。

但多吉就這樣空著手，跪下時，膝蓋撞得地板直響，讓別人聽了心悸。

他以言辭和身體行動向神明表達頌揚、感恩和懇求，祈禱妻子和腹中胎兒能健康平安。

錢楊從搶救室出來，被莊嚴肅穆的景象震住了，楞了好一會，才上前拉住多吉。

在一個藏族護士的翻譯下，錢楊說出了倫珠救不了，腹中胎兒還有機會時。

多吉一聽，號啕大哭，對著錢楊連連磕頭，嘴裡不斷說著什麼。

但是錢楊一句都聽不懂，只能為難地看著護士。

護士抹著淚，在旁邊不斷勸說著。

年老的喇嘛走過來，手撫在多吉的腦門上，輕輕地講了幾句。

多吉聞言后，收了哭聲，神情悲痛地朝護士說了幾句。

「他同意了！」，護士回頭朝錢楊說道。

「那讓他簽手術同意書吧！」，錢楊說了一句，然後好奇地問，「那位大師說了什麼？」

「仁增上師說，一死換得一生，是輪迴應有之義。」

「輪迴？不是同一個人的嗎？」

「上師不會說錯的！」

「……」，錢楊默然，跟有信仰的人爭論是沒有意義的，還是趕緊搞定手術同意書，回去救人。

錢楊回到搶救室，驚訝地看到，張景已經在搶救新生的嬰兒。

新生的嬰兒是頭髮烏黑的女孩，但臉色呈紫紺色，這是窒息缺氧的癥狀，插上鼻管吸氧后，臉色紫紺開始緩解，但心跳還沒有恢復。

張景的右手食指按壓在嬰兒的胸口，吩咐錢楊道：「腎上腺素，萬一，最小針，我推！」

腎上腺素製劑一般是千分之一的，要製成萬分之一的，要用注射用水或生理鹽水配製取0.1毫升的腎上腺素原液加0.9毫升的稀釋液，或1毫升原液(1支)加9毫升稀釋液。

錢楊趕緊制好腎上腺素稀釋液，抽進針筒，用了5號針頭。

張景看了一眼針筒，心裡略有遺憾，5號的針頭雖然小，但內徑有0.26mm，但對於新生嬰兒還是大了點。

要是在玄和做手術的話，能有0.18mm針頭，對嬰兒的損失會更小。

他接過針筒，並沒有採用常見靜脈推注，而是手起針落，直接將針扎進了嬰兒的心臟，然後將腎上腺素快速注進心室。

抽針后，張景繼續按摩嬰兒的心臟，加上人工呼吸和糾正酸血症等其它輔助措施，施救了十多分鐘后，嬰兒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雖然微弱，但倫珠的心電監測儀上，突然跳動了一下。

「張老闆，那個……」，錢楊指著心電儀說道：「剛才跳了一下，是不是有希望……」

張景微微搖了搖頭，他抱著嬰兒，放到倫珠的胸口上，輕輕地說道：「抱一下，再走吧！」

倫珠原已僵硬的四肢忽然鬆軟下來，張景將她翻轉過來躺好，雙腿放平，然後將她的雙手輕輕地環繞在嬰兒身上。

「冬」，原本是一條直線的心電圖又跳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

如此跳動了九下之後，倫珠的雙手軟軟地鬆開垂落在身側，心電圖又變成了一條直線。

「哇、哇」，嬰兒彷彿感受到了母親的離世，她萬分不舍地哇哇大哭起來。

「一路好走！」，張景朝倫珠微微一鞠躬，其他人員也跟著鞠躬，大家滿懷著敬意送別這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

張景抱起嬰兒放入恆溫箱，「給家屬看看，然後送入ICU！」

他接著給倫珠縫合切口，每一針的動作都很輕柔，並沒有因為倫珠的離去，而草草了事，反而用上了最好的技能。

縫好切口后，張景也幫忙整理了倫珠的儀容，看上去她如睡熟了一般，面容平和安詳。

一會後，護士推著倫珠出了搶救室，並沒有在倫珠的臉上蓋上白被單，這也許會讓家屬感受好一些。

多吉看到倫珠那蒼白的容顏后，整個人都崩潰了，他跪在平車旁邊，死死的拉著倫珠的手臂，蜂擁而來的眼淚縱橫在臉龐上。

有些家屬在旁邊哭泣著，有些家屬則安慰著多吉。

仁增上師轉著手裡的佛珠串，喃喃地誦經，為倫珠的往生超渡。

「對不起！」，張景朝多吉深深地一鞠躬，「沒能救回你的妻子！」

多吉眼含熱淚地連連搖頭，他想說句感謝的話，感謝張景救了他女兒，但咽喉里如同塞滿了棉花，楞是說不出話來。

幾分鐘后，仁增上師念完了經后，說了幾句，多吉站起身來，和家屬護著平車離開。

走了幾米遠后，多吉忽然轉過身來，朝張景等人磕了個長頭。

張景趕緊上前，扶起多吉，「節哀！」

多吉再朝張景合什施禮，才轉身離開。

滿臉都是風霜留下痕迹的仁增上師沖張景微微一笑，笑容都顯得滄桑，他將手裡的佛珠串遞給張景，輕輕說了一句，「施主有大慈悲心，這個送你，佛祖會保佑你健康平安！」

「謝謝上師，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張景接過佛珠串並道謝，在這裡，拒絕上師的饋贈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會被信眾唾棄的。

張景與仁增上師的對話是用藏語進行的，錢楊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但張景接佛珠是看了個明白。

錢楊等仁增上師離開后，迫不及待地問道：「張老闆，那位上師跟你說什麼呢？」

「說我是個大好人，便送了串佛珠給我！」，張景揚了揚手中的佛珠串。

錢楊看佛珠串的主珠上有幾個類似人眼的圖案，問道：「這個不會是天眼天珠吧？」

遠古時因受地理環境及天然災害的影響，雪區先民求神助佑之心自然產生，「天珠」因而被創造出來。

同時，天珠滲進了各種藥物用於治病，並用巫術咒語的圖騰意念，符畫於石材上，藉以獲得諸佛眾神的加持與護佑。

天珠現在成為了藏民寄託信仰的一種靈物。

天眼天珠為自然形成，非人工雕畫，是一種沉積岩有極強的磁場，天然形成的規則圖案，以眼球為主，輔以三角形、四邊形等，據稱可招福擋煞、趨吉避凶。

琢磨后的成品凸顯眼球妝紋飾，是價格無法估量的佛教聖物。

張景能感受到手中的佛珠確實是天然的天眼天珠，還是極罕見的九眼天珠，這一串佛珠的價值無可估量。

「九眼啊！」，錢楊拿過佛珠串后，數了數，咋舌道：「這要是真的，值多少錢啊！」

「不要用金錢來衡量天珠！」，張景拿回佛珠串，笑道：「這是傳家之寶！」

「羨慕了，羨慕了！」

「你也可以，在雪區呆幾年，救多點人，也能得到天珠！」

「是你這個大善人才做得到，我差遠了！」

「哈哈，努力，我看好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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