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老
()不管明珠的告老摺子引起多大的風波,至少毓慶宮還是平靜如昔,倒不是胤礽對一切都盡在掌握中,而是他在忙著另一件事。
胤礽笑著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人,道:「淮安府雖然不如楊州等地繁華錦勝,卻也是至關重要的地方。你做過一任知府,這次正好給你撿個便宜,不用重頭來過。河道總督的人選年前就會決定下來,不過你們並無多大的牽扯,到任后就你安心做事,不會有人特意為難你的。」
站在中間的男子,已經被歲月雕琢出如刀刻的英朗線條,雙眼比起以前多了幾分沉穩,宛若舊年的陳釀散發出獨特的光澤,他亦笑道:「奴才明白,謝您關心。」
胤礽扭頭望著窗外開得明艷的牡丹,突然問道:「圖雅哈,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男子——圖雅哈一愣,在心中很快就算了起來:「約莫有二十年了。」
「是啊,一晃眼就二十年了。」胤礽感慨地說著,「這麼多年,我一直將你外調,你可怨我?」
圖雅哈熟知他的脾氣,並沒有像常人那般誠惶誠恐,反而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奴才應該謝主子恩典。若不是有您的意思,奴才這一輩子只會困在這小小京城,哪有機會四處闖蕩,見過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遇不到的事兒。」這話他說得是真心實意,他確實很感激太子。
胤礽聞言一笑,卻是道:「等去了淮安府後,每個月給我遞個請安摺子,說說你在那邊的事兒。雖說這次是平調,可雲南和江蘇到底是兩個地兒,風土人情多有不同,你多多留意。」
圖雅哈點頭:「自是如此,每月必不會少,請主子放心。」
胤礽遞給過一張紙,示意對方收下,嘴裡說的話卻是偏了個大老遠:「對了,赫舍里家如何?可緩些了?」
收下資料,圖雅哈很是好奇太子手中所要注意的事項和官員名單是如何整理出來,但他有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問的,因此只是道:「除了剛開始有些不習慣外,現在已經好多了。阿瑪前些日子來信,說他會時不時地去郊外騎馬踏青,偶爾還去山裡打獵,身子比起以前好得多了,他還讓大哥將剛滿兩歲的小侄子送去奉天,打算親自教養孫子。」
打從心裡說,他也希望自家阿瑪可以平平安安的安享晚年。想到最近傳得沸沸揚揚一事,他便問:「太子爺,明相告老辭官一事,您覺得會是真的嗎?」
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明珠是不是打算來個以退為進?畢竟,明珠的履吏就擺在那兒,要讓人相信他是心甘情願地退出朝堂,確實是有點難度,最起碼滿朝文武有八成以上是不信的,剩下的兩成則是持中立態度。
胤礽道:「管他是不是真的,橫豎跟我們都沒有任何關係,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這種老臣子的請辭還輪不到他開口,所以他就索性從頭到尾閉上嘴,不予任何評論。
圖雅哈琢磨了一下太子的話,點頭稱是,準備回去就將這句話跟大哥他們提一下,讓家裡人別太急燥了。
隨後胤礽又問了幾句,便讓圖雅哈離開了。
胤礽抓起一個麒麟吐珠的玉鎮紙把玩著,低聲喃道:「河道,貪墨,來而不往非禮也,是時候收網了。」
自從明珠上了第一道告老的摺子后,康熙留中不發,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吊得人心裡七上八下的,明珠一反平日的圓滑,每隔七天就要上陳一次,最後,在上疏了三次后,康熙終於硃筆寫下「准」這個鮮紅的大字。
明珠知道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在他走之前還被康熙拿來當磨刀石,不過借著這件事,估計康熙已經察覺或者掌握了不少朝中的動向,有點發冷,也有點理應如此的感覺。
趁著還有時間,明珠叫來他的兒子們仔細地囑咐,大意不外於太子地位還是很穩的,你老子不在了,以後行事多思多想,其他人的單獨邀約什麼的,別隨隨便便就應下了,自已多長個心眼之類的話。
兒子們聽話地應下了,彼此心知肚明,這個「其他人」指的就是皇子們。明珠一生的浮浮沉沉,他們全部看在眼裡,其實他們也不願意明珠去摻合,現在明珠樂意退下,做兒子的心裡自是高興。
從龍之功,並不是這麼好拿下的,弄個不好,全家都得死翹翹。皇帝不捨得殺兒子,但是對大臣可不會手軟。
明珠的行動力很快,交接好一切事務,再向皇帝表明了一回自已的心意后,他就拎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在幾個身手不錯的長隨護送下去了江南。
西暖閣,康熙收回眺望著天空的視線,問:「明珠,可是啟程了?」
一名類似於侍衛打扮的人答道:「今兒辰時就已經出發了。」
「恩,派人跟著,記住,不準打草驚蛇。」
「嗻。」
康熙一頓,又問:「諸皇子最近的動向如何?」
「回主子的話,直郡王除了每日去兵部點卯,一直都是閉門謝客,沒有見外人。誠郡王倒是跟一些官員有來往,其中有工部侍郎……內大臣……還有,江蘇學政……等,其中,誠郡王邀九阿哥去府上做客數回。另,四貝勒忙著整理吏部陳年舊案……」說完前幾個,停了一下,「八貝勒在理蕃院琢磨策旺阿拉布坦遣兵一事,並不多得見,不過八貝勒和簡親王世子、裕親王世子交情甚好,期間往來了好幾回。」
康熙扶摸著窗欞,道:「老九不是成天跟老八、老十膩一塊嗎?怎麼現在反而跟老三粘乎?真是奇了!」
那人頭壓得很低,置若罔聞。康熙也沒有想讓他回答,手一揮就讓人出去了,不過想起剛才的話,眉頭還是皺了一下,雅爾江阿和保泰什麼時候跟胤禩走得這般近?他將胤禩調去理蕃院,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胤禩放下手中的卷宗,對屋裡的其他人道:「今天先這樣,時辰不早了,各位先回府休息,明日再議。」
好幾名官員起身一一拱手行禮,退了出去。這時,胤俄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八哥,你今兒有空不?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
人還沒走完,於是又是一陣見禮,等到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胤禩才挑眉問道:「你以為這是你家院子,說來就來?以後悠著點,別讓人一狀告上金鑾殿。」
胤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禿禿的前額:「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急了點,一時忘了。」
胤禩將手中的資料整理好,起身道:「走,找個地方說話去。」
半個時辰后,他們已經坐在某個包廂中,胤禩抿了一口茶潤喉,道:「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嗎?現在沒人了,。」
胤俄的脾氣一向直爽,想什麼就說什麼,便問:「哎,八哥,我聽說老爺子有意讓我去兵部,是不是真的?」
胤禩托著下巴:「極有可能,你不是很煩作文章之類的功課嗎?現在讓你去兵部,不是正合你意?」
「可是……」胤俄有點為難,「大哥不是也在兵部嗎?」
胤禩眼一眯,仔細地看了他幾下:「這有什麼?你是你,他是他,做好你的事就行了。大哥又不會為難你,而且鈕祜祿家在軍中的勢力不小,你在擔心什麼?」
胤俄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是,明珠,還有太子……」話一出口,他不免懊惱,怎麼就說出來了?
胤禩也不急,只是笑眯眯地看著胤俄,等著他的下文。胤俄被看得一陣泄氣,無力地說:「行了,八哥,我不瞞你了,是舅舅他們讓我來問你的。現在大哥封了郡王,在軍中聲望很顯要,可偏偏這會兒明珠卻要辭去,我們想問下這是什麼情況?」
胤禩用扇子用力地敲了一下胤俄的頭,力道還不小:「讓你長長記性,以後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你不是這塊料,小心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捋了一回這一個月發生的事,他道:「明珠的事兒,跟鈕祜祿家有什麼關係嗎?沒有的話,就閉上嘴站一邊看著,現在出頭的准沒好下場。」
胤俄摸著被打疼的地方,他明白胤禩的意思,這是讓他們不要理呢,不過……「你說,是不是太子……」
胤禩搖頭:「不是太子,估計是他們內部的問題。說到這個,我倒想問問,法喀他們是不是得罪過太子,近幾年,太子沒有明著動鈕祜祿家,但是私下裡的小動作卻是頻頻,這是為什麼?」
胤俄道:「我問了,他們只說是前些年有點小磨擦,讓太子給記恨上了。我有心想問清楚是什麼事,可是舅舅們不肯說,久了,我就沒再問。」
胤禩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倒是夾起一塊白糖如意糕吃起來。胤俄看得直皺眉:「八哥,這糕餅上面鋪的糖粉看著就夠膩的,你還吃得下去?我這就讓人去前面的四九記買些糕點回來給你。」
剛想著去叫人,卻被攔下了。
「不用了,我沒這般嬌氣,這些就可以了。」兩三下解決了桌上的點心,胤禩繼續問道,「我這幾天都沒時間進宮,小十一的病情怎麼樣?有進展嗎?」
胤俄嘆了一口氣,道:「我昨天剛和九哥去看了,精神看著好了一點,但,唉,真不好說。九哥最近忙得很不可開交,還天天跑去小十一那裡,整個人都瘦了,看得我心裡怪難受的。」
胤禩道:「我最近事多,很難見到九弟,有空你多陪陪他。」
胤俄應下了,神情卻是帶著猶豫,「九哥,最近和三哥粘得有些近,聽他的語氣,似乎對太子愈加不滿,說是特地為難他,我擔心他真會跟太子抗上,這……」
胤禩制止了他下面的話,道:「沒事,我自有分寸。胤禟,他被宜妃寵壞了,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可是……」
「太子只是太子,他不會因為這些小事特地對胤禟出手的,這樣太得不償失了。要知道,上面還有皇上呢!」胤禩一停,「算了,我找個時間提醒他一下。聽不聽,就是他的事了。」
最後,胤禩拍了拍胤俄的肩膀,道:「別想太多了,不會有事的。」
半個月後,九阿哥身邊的小太監來到胤禩的府上,焦急地說:「貝勒爺,主子讓奴才請您一趟阿哥所,十一,十一阿哥快不行了。」
胤禩一驚:「我現在就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連著兩個颱風,一陣風雨一陣晴,然後……感冒了!
明天是國慶長假最後一天,各位筒子,抓緊時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