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匣里金刀血未乾
17
黃衫的卧房安排於雯雯郡主寢宮西北一個涼閣內,距離雯雯郡主寢宮約有半射來地。時間已是子夜。儘管燈熄燭滅,獸爐余炭將燼,「篤篤——當」,「篤篤——當」,一聲聲報時的更柝悶響顫顫傳來,然而白雪映窗,光影幽晦,涼閣內的物事仍是歷歷可辨。
昨夜先是長途跋涉,后又陪著趙珏、雯雯郡主「龍鳳居」內飲酒作歌,黃衫幾乎一宿未眠,唯於午後略略憩息片時;然而此刻斜倚榻上,卻依舊雙目炯炯,毫無睡意。
黃衫的眼前,浮現出了風雪卷舞中飛檐斗拱的「紀家酒樓」形象。在二十餘名鄧州府衙
按刀應捕的簇擁衛護下,轎車行至構林關前,一行眾人於「紀家酒樓」打尖稍憩后,卻將原來乘坐的轎車留下,換乘由襄陽派來迎接的另外一輛轎車,繼續前行;據說是偵得訊息,有人圖謀半路打劫,且鄧州通判柴宗慶亦派人馳來,欲將自己中途截回。一行眾人換乘轎車后馬不停蹄連夜趕駛,平安抵達襄陽王府,卻不知構林關「紀家酒樓」可否發生打劫情事,或許只是一場虛驚吧?……
黃衫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師傅淳亦夏的身影。淳師傅六十來歲年紀,兩個月前往至鄧州知州衙門,拜見父親,一番暢論后,遂留下來做了西賓,教授自己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黃衫總覺這個師傅來歷有些蹊蹺,行跡亦很詭秘,動輒數日不見蹤影,回府時候,又總是酩酊大醉,形跡不羈,父親卻從來不多過問。這次前來襄陽,淳師傅說是相伴同行,然又半道上沒了蹤影;……
還有,從「龍鳳居」客店出來,途徑小佛堂時候,遇見的那個蒼老婆子又是何人?從長相上看,婆子年青時候定是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卻為何滿臉飽經風霜,一副勘透世情的神色?明明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過陌路相逢,自己又禮數周至,卻為何用那種冰冷如劍的目光看覷過來?還有,趙珏、雯雯郡主身為太祖皇帝後裔,正宗的帝室貴胄,金枝玉葉,為何見了她時,竟然小心翼翼,猶如老鼠見貓一般?……
最後,趙珏落落寡合的身影,再次浮現在了黃衫眼前。在父親的描述中,趙珏陰毒狠辣而又詭譎狡奸,直是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由此推斷,肯定一副滿臉奸佞笑裡藏刀的猥瑣模樣。可是構林關上初次相見,趙珏便為含冤鄉民主持公道,顯出聰明睿智本色;此次「龍鳳居」會宴,並無外人,或歌或吟,或醉或眠,既放浪形骸,又率性而為,全無絲毫做作形跡。自己眼中的趙珏形象,怎麼也不能與父親言語中的趙珏重疊起來。莫非,是父親錯了?或者,是趙珏特別善於偽裝,大奸若忠,大詐似直?……
一團又一團的迷霧,在黃衫眼前浮過。
涼閣外的套房內,隱約傳來線娘和兩名值夜女侍細微的鼾聲;叮,叮,放於什錦槅子內的銅漏,一聲一聲滴水計時的微音,也清晰而有節奏的在耳畔響起。黃衫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索性坐直身子,左手輕輕一觸右臂機關。
「啪」,一聲微響,那柄雪亮短刀便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