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致敬——這純粹的戰友情
彷彿是一場「陽謀」。
老虎山上,一片暮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夕陽席捲而來。
此時的夕陽,半掛在老虎山邊沿,準備站好最後一班崗。
她如同平常那種歲月靜好的樣子,對窺視它耀眼光芒許久的暮雲,毫無察覺。
頃刻間,暮雲涌動,天空變得灰暗。
不等夕陽反應過來,暮雲已經侵入到了她的勢力範圍,並以凜冽之勢與其形成膠著狀態......
老虎山下,某部營房,這裡的拆解工作,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一個不太矯健的身影正在疾速向前奔走,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發生在頭頂的這場光與影的博弈。
更來不及看一眼,那個正為他努力抵擋黑暗,並投射光明的夕陽。
這是一個已經退伍了二十年的老兵。
他不遠千里從浙江淳安坐火車而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趕在營房被夷為平地之前,看上最後一眼。
抹了把臉上的汗珠和灰塵,他舉著手機,想在太陽還未完全退隱之前,能留下更多清晰的鏡頭。
「泥頭車停靠的地方,是我們榴炮一連的老炮庫;我考,挖機停的那裡,是我們榴炮一連的營房啊!可是現在......特么的......房子都沒有了,芒果樹也被挖了,似乎什麼都看不見了。」他低沉而略帶滄桑的嗓音,滿是遺憾、依戀和不舍。
暮雲彷彿聽懂了什麼,鬧騰了幾下后,便主動選擇敗北了。
在落日的餘暉下,老兵眼前一片空曠。
腳下是被挖機碾壓過的道道鏈痕,那道道鏈痕彎曲著伸向營區的盡頭,像極了一道道傷口。
在左前方,還留有幾塊殘垣斷壁,右側則是鋪滿了沙石的操場。
泥頭車和挖機累了,歇在那裡,準備等積蓄能量后,再繼續運送這一堆堆的建築垃圾。
站在一堆堆廢墟上眺望菜地方向,那裡已是雜草叢生,應該是無人問津好久了。
眼前這空空如也之地,就是他心心戀戀的營區。
如今這裡已被夷為平地,再也不是記憶中的那個熱火朝天、到處龍騰虎躍的軍營了。
這裡曾經有戰友們一張張撒歡的笑臉和矯健的身影。
他們曾在這個營區里,一起勤學苦練,肆意揮灑著青春和汗水。
他們滿懷憧憬地來到這裡,曾期待過、躁動過、迷惘過、歡笑過、也痛哭過。
二十年過去了,承載著他們無數清晰記憶的軍營,今天卻消失無蹤,甚至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聲。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他抬頭看向遠處依舊群山蒼茫的老虎山,夕陽見證過他們的成長和友誼,也曾在一千多個落日的餘暉里,與他們依依惜別。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從夕陽身上,所呈現出來的別樣溫柔。
他瞅了瞅自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隨即嘆了口氣:二十年了,我們都已不復當年的勇猛了!人生最好的青春年華連同年輕時軍營里的自己,此時此刻,都一同掉落在了老虎山那邊。
唉,是到了該和它作訣別的時候了。
他把手機的攝像頭對準自己后,又緩緩轉向老虎山:「兄弟們啊,太陽已經準備落山了,我拍的都不是很清楚。這老虎山啊,特么的還是跟以前那麼高,可是我......可是我老了,再也......再也爬不動了嘞!」
十分鐘后,他的朋友圈裡出現了幾段視頻,視頻上方配的文字統一是:他們的青春年少,如同眼前的荒蕪,再也沒有了回去的歸途。
二零一九年七月,「子龍路一號」看到老戰友余白水發的「朋友圈」視頻,聽著余白水說,「這老虎山啊,特么的還是跟以前那麼高,可是我......可是我老了,再也爬不動了嘞」的時候,他心裡不禁掠過一絲悲涼……
這一眨眼,人就老了。
魚塘挑過水,豬圈撿過肥、老虎山上砍過竹子,阿枝店那裡還有故事......
曾經戰鬥了五年的軍營,已經全部化為烏有了。
他看著被剷平的營房、炮庫和一片荒蕪的菜地,忍不住眼圈發紅。
「搬運」著余白水的視頻,他也發「朋友圈」了,並且配文:兄弟們,你們看啦,屬於我們回憶里的東西不見了,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他胸中湧起一股熱流:拳怕少壯,棍怕老狼,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我要努力回憶,然後再記下來。不管幾年時間,我要留下軍旅的痕迹,也不管它有多少,也不管它是好,還是壞。子龍路一號在心裡狠狠地對自己說。
記憶力正在迅速衰退,這是人到了四十歲之後,誰也無法迴避的殘酷現實。
「子龍路一號」想拚命回憶過去的一些點滴,但能清晰記住的畫面,還是太少了。
好在他以前有寫日記的習慣,這些寶貴的文字記載,勉強能將軍營的五年時光串聯起來。
寫一部自己親身經歷的軍旅小說,這是「子龍路一號」想要去完成的下一步計劃。
二零一九年八月,他完成了一部被順利關進「小黑屋」的小說。
與此同時,我只用了三天時間,也做了一個或許會改變我命運的決定。
我計劃兩年,甚至用更久的時間來完成它。
我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但我清楚,這又註定是一個孤獨,而漫長的旅程。
「子龍路一號」跟我說:好兄弟,加油,我支持你!你不會孤單的,大不了我再寫一部小說,先暫定一百萬字。如果你兩年之內,沒有完成你的計劃,我就把它拉長,直到陪你一起完成為止。
在那個時候,我和「子龍路一號」約莫走過了一年的風雨,友誼的小船大體還處在八成新,估計適當保養一下,還可以繼續一陣子。
這個一百萬字小說的雛形,其實早就在「子龍路一號」的心裡盤旋好久了。
他說的「陪我考試」,恰好處在他想要我繼續陪他寫小說的檔口上。
因為他的那部被關進「小黑屋」的小說,也傾注了我很多心血。
於是,他就這麼「順溜」地說出來了。
趕巧,也就是這麼著吧!
十八個月,五百多天,寫《戰炮歲月》那種孤燈殘月的日子,將被永遠定格在過去。
其實努力拚一把,很多事情,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和長久,十八個月以超出常態的速度,趕到了現在,彼此都還算幸運。
我完成了預定計劃,「子龍路一號」也如約超額寫完了他的百萬字小說。
一切還算順利,目標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遙不可及和高不可攀。
在天、地、人相互協調運作之下,我們都完成了心中想要達成的目標和願望。
只要結果圓滿,我覺得過程,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人更多的時候是善於健忘的,能就著時間這個「藥引子」把努力過程中的酸甜苦辣一便咽下,可能這就是「江湖謠言」中所說的「成長」吧!
時間「哧溜溜」地給我的容顏和身材添加了負值,但在不停地努力中,我的智商和情商,也獲得了呈十五度,正向斜線的增長。
我不知道「子龍路一號」在敲完《戰炮歲月》的最後一個句號時,會不會像上一部小說完成時的那樣子,想到哭鼻子?會不會在面對河東獅吼時,同樣也只能抖落抹布生悶氣......
「子龍路一號」的成長軌跡,也是在呈正向斜線延伸的,角度仍未知。
他的進步,我是看在眼裡的。
一百二十多萬字啊!
那時候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想想心臟,都會跳亂的。
我更想象不到,在他的腦袋瓜子里,怎麼會想出那麼多「人言合一」的對話來。
還有一個個拼接有序的小事,在他流暢地描述下,顯得那麼生動,而富有感染力。
他的記憶是否已經被掏空了呢?
我想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如果需要,他還能再突破下一個一百萬。
我應該給子龍路一號那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一個有力地回應:廉頗老矣,尚能飯,而且飯量還行!
人生歲月上半場的戲,的確已經徹底演完了。
但人生卻沒結束,下半場的戲,已從另一個起點,又開始了。
我們又不得不開始追逐,儘管沒有了飛揚地青春,沒有了輕盈地腳步,但我們知道,方向在哪裡,什麼是自己最想要的。
我們的內心篤定而堅持,勇往直前又只爭朝夕。
奔忙地腳步不能停下,也不可能停下。
至於結果怎麼樣,終點又在哪裡,我們不敢去想,更沒空去想。
......很多年以後,七老八十的我們,一個個戴著老花鏡,坐到連隊的食堂里聚餐。滿上一杯酒後,在連隊領導的提議下,大家搖搖晃晃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扯著破鴨公嗓子喊,「一、二、干」。話音一落,糟老頭子們紛紛仰頭小抿一口酒後,放下酒杯,一個個又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手牽手攙扶著坐下。
這段「子龍路一號」在夢裡的場景,他描繪得非常生動且有畫面感,但也盡顯了歲月的蒼涼和人在現實面前的無力。
中國進入老齡化階段,我們也能真切地感受到這日子過得飛快。
還好,人的壽命在延長,能活到九十九都不是夢,這多多少少彌補了時間太快,所帶來的遺憾和恐懼。
我們內心都是抗拒衰老的,但我們依然願意相信那句話:人從什麼時候開始努力,都不算太晚。
於是,我們便調整好心態,找准目標,再次出發。
所以,我想著把「子龍路一號」那個關於「七老八十」的夢,篡改一下:多年以後,七八十歲的我們,再一次相聚在了連隊食堂。我們雖然頭髮有些花白,但個個身板依然硬朗,目光炯炯有神,彷彿部隊需要召集我們重新完成什麼重要的使命一樣。滿上一杯酒後,連隊領導聲如洪鐘般吼了一聲,「干!」大家齊刷刷地站起來,昂起脖子一飲而盡……
致敬——榴炮一連那些年輕,且英姿颯爽的戰友們!
致敬——那些為了人民生活得更美好,而負重前行的勇士們!
致敬——雖然現在生活很苦很累,卻努力奮鬥決不輕言放棄的我們!
書友20181225225354038
二零二一年五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