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滿江紅

半個月後，南空雲傷勢已經痊癒后，就和左夢塵由武昌趕往襄陽。

現在的襄陽，已經悉數被李自成所佔，李自成還在襄陽稱了順王。

楚流風臨去關外之前，囑託南空雲打聽到了陽西真和完顏長松的下落後，就去襄陽承恩寺，接永寧去江南避一避。

南空雲和左夢塵都是受到了那個怪人所驚，一路上喬裝打扮，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加上到了李自成的地盤，也能少去很多麻煩。

過了荊門之後，離襄陽已經不過百里，路上的李自成軍兵也是越來越多。

左夢塵看到來往的軍兵，低聲說到：「永寧姐姐也是命苦，堂堂大明公主，竟然這般遭遇，真是讓人嘆息。」

「她不也是為了流風哥哥才出了家的，現在又是為了成全流風哥哥和卓瑪姐姐，她又不肯還俗，永寧姐姐確實很苦啊。」

南空雲也是有些難過的說著。

「師傅老人家走了這麼多天了，我也惦記他啊，我真怕他再遇上他的那個仇人。」

「你也不用多慮，陽宗師成名數十載，即使再厲害的對頭，他也能應付過來的，他和你說的那些，也是自謙，你別擔心了。」

南空雲說完，對面一隊騎兵竟然徑直衝了過來。

騎兵有三四十人，為首的一個三十餘歲頭領，到了近前，就將南空雲和雲夢塵團團圍住。

南空雲鎮定自若，左夢塵慢慢的低下了頭。

那頭領看著左夢塵，哈哈笑道：

「這年輕人像個娘們似的，男人看他也害羞啊。」

後面一人冷笑道：

「說不上他就是個娘們。」

那人說完，竟然從馬背上飛起，縱身過去就抓左夢塵的頭巾。南空雲看到來人竟然是幾年未見的白高樓主弟子武原陽。

二人都是易了容，武原陽也看不出來。

這時，武原陽已經到了左夢塵頭頂，南空雲趁他不備，雙掌齊出，向武原陽擊去。

左夢塵也抬起了頭，銀光一閃，一把短劍從雲夢塵懷中而出。武原陽措不及防，一瞬間就吃了大虧，大叫一聲從半空中跌落地上。

剩下的軍兵哪是二人的對手，南空雲和左夢塵沖開了幾十人的圍堵，進了大道旁的山林中。

天色暗了下來，南空雲和左夢塵牽著馬走在山路上，漸漸迷失了方向。

又走了一會，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南空雲停了下來道：「這樣不是辦法，我倆再走下去，說不上就南轅北轍了，先休息一晚，天亮了再走吧。」

時值深秋初冬，夜晚已經是寒氣十足。

南空雲拾了些乾柴，用火石點燃了。

烤了一會火，左夢塵感覺身體暖和了很多，靠著火堆旁的一塊大石，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狼嚎一樣的聲音，把左夢塵驚醒了。火光中，三個巨人站在面前，正在看著他和南空雲。

巨人比尋常人高出半截還不止，看起來起碼有八九尺高。

狼嚎一樣的聲音，就是巨人發出來的，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憤怒的意思。

左夢塵嚇得拔出了短劍。

一旁的南空雲，則是拿出來烤在火上的幾隻山雞，站起來遞給了巨人。

巨人咧著嘴，嘿嘿笑了幾聲，就如同虎吼一般。

左夢塵張大了眼睛，看著三個巨人咬了兩口山雞，目光變得柔和了一些，慢慢的轉過身，向黑暗中走去。

過了半晌，左夢塵才說出一句話來：

「這是人，還是什麼啊？」

「這是大巴山的野人，沒想到讓我們碰上了，以前和左帥在這邊行軍打仗，聽鄉民們多有說起過，這野人力大無比，連虎豹都不是他們對手，還多虧了這幾隻山雞啊。」

「難道他們還敢吃人不成？」

左夢塵餘悸未驚的問道。

「李自成的軍兵都敢吃了福王朱常洵，這野人還有什麼不敢吃的，看來我們已經到了大巴山的邊上了，那麼襄陽應該在北面的方向，明早日頭升起來，我們就往北面走。」

野人走了，二人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一個多時辰過去，天就大亮了。

南空雲和左夢塵牽著馬到了山頂，但見雲海翻騰，山峰若隱若現，剛好太陽噴薄而出，陽光的照耀下，雲海，山峰都像金色一般。

美極了的景色，讓左夢塵幾乎看呆了。

「只可惜，這樣的山川，卻是七零八落，被李自成張獻忠折騰完了。」

南空雲的一句話，大煞風景，左夢塵再也沒有心情看了下去。二人一直向北走著，下午時分，山勢越來越是平緩了，很多山路都可以騎著馬跑起來了，南空雲知道離襄陽應該不遠了。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

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兵安在，膏鋒鍔。

民安在，填溝壑。

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卻歸來、再續漢陽游，騎黃鶴。」

襄陽承恩寺，大批李自成軍兵圍在寺門前面。

永寧一邊彈著古箏，一邊唱著岳武穆的一曲《滿江紅》。

軍兵前面，一個黃衣人已經聽的不耐煩了，大聲喝道：

「不要聽這落難的公主亂彈琴了，把她抓到車上，趕緊押送到長安，順王吩咐過了，登基之前，想要見識一下大明的永寧公主。」

黃衣人正是白高樓黑木壇主伍摩西。

十幾個軍兵，虎狼一般沖向了瘦弱的永寧。

永寧忽的從身上拔出一把剪刀，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軍兵們和伍摩西都是有些驚愕，衝到了近前的十幾人也停了下來。

永寧長笑一聲，臉上又不住的流下了眼淚，慢慢轉過身去，朝向了東北方向。

手上的剪刀依然對著她自己的胸膛，永寧喊到：

「山河破碎，永寧十幾年來亡命天涯，依然看不到任何希望，今天，永寧就先走一步，以死殉國！父皇，娘親，哥哥！永寧就來陪你們了！」

永寧說完，手上的剪刀，用力的向左胸刺了下去。

在場的李自成軍兵們，都被永寧的剛烈和忠義感染了，甚至也嚇到了，都是呆若木雞般的看著，就要倒下去的大明王朝公主。

一聲脆響，永寧就要扎進胸膛的剪刀，已經被飛過來的暗器擊飛了。

十幾個軍兵，這才蜂擁而上，把永寧牢牢抓住。

伍摩西冷笑道：

「你想死？還沒那麼容易，等見了順王之後，我們再成全你。」

軍兵們正要把永寧押上囚車。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到了近前。

數百匹精騎到了眾軍兵後面，精騎上面竟然都是英姿颯爽的女兵。

伍摩西帶過來的軍兵們，都是目不轉盯的看著女兵們，還在下面竊竊私語說著不找邊際的話。

紅娘子縱身下馬，到了永寧面前，推開十幾個軍兵，心痛的看著永寧。

永寧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紅娘子，二人四目相對，似有千言萬語，卻是說不出來。

伍摩西走到紅娘子面前，哈哈笑道：

「紅將軍大駕光臨，難道是想和我搶這個功勞嗎？我可是受了順王和宋軍師的將令來的。」

伍摩西說完，眼睛不老實的上下看著紅娘子。

紅娘子冷笑一聲道：

「她一個女人家，你們帶去長安也不方便，路上也有這麼遠，我才討了令箭，來承恩寺帶人的。」

伍摩西撿起紅娘子扔在地下的令箭，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心的說道：

「此人關係重大，出了差錯了不得了。」

紅娘子向女兵們招了招手，幾個女兵奔過來，攙扶著永寧向女兵隊伍走去。

伍摩西跟在後面，還想說什麼。

紅娘子轉過身道：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人犯出了差錯，我紅娘子人頭落地即是。」

襄陽到長安，經由陝南商洛，再翻越秦嶺，路途雖是不遠，卻都是山路。

十幾年前，紅娘子去李自成義軍投奔柳星月，也是孤單一人走的這條路。

誰想到，十幾年後，她竟然是押送著同甘共苦多年的永寧姐姐，再一次走這條路。

而這些，還是她和李岩極力在李自成面前爭取過來的。

這一日，紅娘子的人馬，過了武關，再往前走，就要翻越秦嶺了。

夜晚到了駐紮營地，紅娘子像往常一樣，讓親兵們把永寧從囚車上攙扶到自己大帳，再弄個假草人放到囚車上。

親兵都是跟隨了她多年的，所以紅娘子的事情她們多少也知道一點。

大帳內，紅娘子親自幫永寧洗完了腳，把她安頓在床上，自己又拿起兵書看了起來。

永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看著燈下的紅娘子，永寧索性起身穿上了衣服。

紅娘子看到永寧起來了，急忙走過來低聲說到：

「姐姐起來幹什麼？我看會書就陪你睡了。」

「為了我，你和李公子都擔著莫大的風險，李自成和劉宗敏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我已經是心灰意冷，行如枯木，你還管我幹啥啊？讓我早點去見父皇他們還好些。」

「姐姐說的哪裡話？你我親逾姐妹，那年不是你出家了，攆我走，我也不會離開你的，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你的，你到了長安，他們就會殺掉你的。」

紅娘子抱著永寧坐到了床上。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竟然都是流下了眼淚。

永寧幫著紅娘子擦拭了一下臉頰上的淚痕，又道：

「你讓我走了，你和李公子還如何保命，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走的，你對姐姐的情義，我記在心底了，來世我們還是姐妹。」

永寧說完，大哭起來，是在感動紅娘子的情義，還是在傷感自己命運的多佞，還是在感嘆這殘破不堪的家國，也許都有！紅娘子摟著永寧，悠悠的說道：

「姐姐這些年太苦了，你哭吧，哭了宣洩出去，心情也會好一點的，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晚宿營之後，我就讓兩個親兵帶你走，你們往南一直走，進入大巴山區，再向東南走兩天就到了武當山，我也讓人聯絡了武當掌門單思南，他會提早讓人下山接應你們的，在武當山躲上些時日，等風聲過了，你們三個再喬裝打扮，女扮男裝，讓武當掌門單思南派人護送你們到武昌左良玉軍中，然後你們再去金陵，那裡相對安全一些，這戰事一時半會還打不到那裡。」

「無論如何，我不肯走，你不能拿你的性命，換我的平安，我不會的，我和你一起去長安，是死是活，有你陪我這麼久，我也欣慰了。」

永寧爭辯著。

紅娘子低聲道：

「姐姐不要說了，這個事情，我早就籌劃好了，走漏風聲就前功盡棄了，你走了，我就說是親兵被你說服了，才和你一起逃走的，順王治罪下來，也不會砍我的頭，最多打幾十軍棍罷了，你不用擔心我。」

永寧還要說什麼，紅娘子把她一把拉近了被窩，吹熄了大帳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