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執法無情
大殿之上,安釐王高坐在正中,信陵君坐在旁邊。
百官們武左文右,肅立在丹墀下。
背對著殿下兩隻大鼎,鼎裡面的油已被燒得沸騰翻滾。
對安釐王朝拜完畢,信陵君緩緩站起,神情嚴肅:
「從考核開始,我就聽到許多非正式的議論和正式的報告。
都說西河郡守吳朋勞民傷財,摧殘百姓,只顧自己享樂,不管別人死活。
總之,一無是處,十惡不赦。
而鄴郡守西門朗則與他相反,勤勤懇懇為民操勞,男女老少,無不對其感恩戴德。
耳聽是虛、眼見為實,所以我帶著幾位到兩地察看,實際情況怎樣?
還是由你們自己說說吧。
誰先說?誰最誠實。」
隨信陵君視察過的那幾位,心中有鬼,面面相覷,不敢開口。
信陵君則用威嚴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終於堅持不住了,突然,一個官員撲地跪倒:
「下官該死,輕信了西門朗的一面之詞。」
就像河堤崩潰決口一樣,其他人也都跟著跪下:
「我們也是被西門朗的花言巧語所蒙蔽,才混淆是非、顛倒黑白,請相國恕罪。」
「受蒙蔽?」
信陵君哼了一聲:
「是被他用金錢蒙蔽住的吧?他給錢,你們就頌揚他;吳朋不肯賄買,你們就詆毀他!
在你們眼裡,好人壞人是用錢做標準!
誰得了多少好處?
趕快交代,可以免死,否則——」
一指油鼎……
這些傢伙知道瞞不住了,又一齊磕頭:
「相國明察秋毫,我們確實收了西門的賄賂。」
於是一一當眾交代了自己受賄的數目。
「審訊」完畢,信陵君跪倒御案前:
「大王,要有獎,才能勉勵忠直;也得罰,才可警戒邪惡。
大家都聽清楚了,西河郡守吳朋勤政愛民,業績突出。
鄴郡守西門朗劣跡斑斑,擾民誤國,以錢買名,欺上壓下,諸臣貪臟枉法為他鼓吹。
請大王准臣懲惡揚善。」
安釐王朝下一望,叩首認罪的那幾位,都是自己平時最寵愛的親信。
有心為他們開脫,卻事實俱在,供認不諱,只得委婉地說:
「懲其首惡即可,不要打擊面過寬。」
信陵君應了一聲:
「是。」
然後挺身而立,面向殿下大聲喊道:
「把西門朗烹了!」
武士們應聲而上,像鷹抓小雞一樣,把已嚇得軟癱在地的西門朗拽到鼎前,投到滾油中。
接著又烹了兩個受賄的督官和兩個安釐王的近侍。
這些傢伙天天山珍海味,以饕餮著名,吃得肥胖如豬。
雖然入鼎前凄厲地慘叫有點兒瘮人,可是能在油炸中香噴噴地走完人生最後之路,也算是他們最後的享受吧!
行刑完畢,撤去油鼎,信陵君的臉上才浮現笑容:
「西河郡守吳朋,在短短的兩年中,撫孤恤寡、收攬百姓,修橋路、墾荒蕪,使百姓豐衣足食。
雖然由於不肯行賄,在朝廷里口碑不佳。
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的政績有目共睹,大王有旨:
吳朋提升為上大夫,加食邑千戶、賜黃金百鎰、彩帛百匹。」
在整個「懲惡揚善」的過程中,大殿上下,文武百官,一直都是靜悄悄地屏呼止息,大氣不出。
信陵公子一向仁義寬厚,從不持貴凌人、驕橫使威,今天卻連烹五人,誰不懼怕?
這才知道公子原來並非是只愛嬉戲的紈絝子弟,也不是只會打打殺殺的魯莽武夫。
如此雷厲風行的賞罰分明,無論是心中「有鬼」的還是贊同的,都不能不感到由衷的敬佩。
安釐王當然也承認信陵君這樣整頓綱紀雖然酷烈,卻是必須;
但挨殺受處分的,多是自己的親信寵幸,心裡終有些酸溜的不自在。
忽然,須賈手捧朝笏出班跪奏:
「信陵相國為大王日夜操勞,不辭辛苦。
尤其烹西門大義滅親,實乃我大魏臣民的楷模,老臣懇請大王給公子加爵晉級。」
再加爵晉級,難道要給他封王?
這馬屁拍得太沒水平了!
一股怒火直衝到安釐王的頂門上,但他卻沒即刻發作,還要觀察信陵君的態度。
信陵君對須賈的好意果然不領情:
「須賈大夫,無忌身為相國,職責是協助大王治國安民。
進賢退遏,是我份內之事,何談辛苦?更無功可言。
烹西門朗只為他魚肉百姓政績惡劣、罪有應得。
絕沒有什麼以『大義滅親』嘩眾取寵之意。
順便宣布一下:
西門夫人沒有親門近枝。
對打著我的旗號幹壞事者,無論是親不是親,無忌都要繩之以法!
誰若舉報,我個人感謝,國家也會獎賞。
須賈大夫從政多年,業績平平;
卻把精力都用於吹捧權要、諂主媚上,如此年紀實在辛苦,回家養老去吧。」
須賈一聽要撤職,急了:
「相國,我過去確實有對不起你之處,可你也不能公報私仇啊!」
信陵君微微一笑:
「實話告訴你,要報私仇還用等到今天?
你雖然這次與西門朗沒有牽連,過去受賄之事也有幾起。
念你是兩朝老臣,年紀大了,才不予追究,否則豈止免職?
無忌滿對得起你!」
「懲惡揚善、退遏進賢」之後,考慮到辛垣衍是個能幹的人材;
雖然一貫主張「親秦」,但是私通秦國或秦國間諜都沒證據;
所以不應讓他賦閑在家,便與他做了一次長談。
辛垣衍的態度不卑不亢,不遠不近。
坦率地承認自己是「靠攏秦國、排斥信陵」的堅定執行者,可謂不遺餘力,毫不迴避;
甚至連建議安釐王以拘禁西門夫人來迫使信陵君收兵之事都沒隱瞞:
「當然,我和大王都沒想到會造成那麼不幸的後果。
對此,我深感遺憾,也向您表示誠摯的歉意。」
信陵君默默地聽他講完后才問:
「因此而使無忌家破人亡,於我為刻骨深仇,先生為何卻直言不諱?」
辛垣衍神情安祥:
「此事非不為人知,我又何必推諉?
不過,身為安釐王之臣,食王祿,我忠王室的職責就是幫助安釐王實現他的意志。
當時他不願讓魏國冒險介入秦、趙之爭,我就必須採取一切手段逼您服從;
哪怕因此而粉身碎骨,也得咬牙做下去。」
這就是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秉承安釐王的意志。
他不同於須賈之類,不貪污不受賄,精明能幹,工作上認真負責;
儘管一直跟自己作對,卻是安釐王的「忠臣」。
不要說傷害他,就是觸動他的官職,都會被人視信陵君為公報私仇!
所以,儘管他是著名的「親秦派」,他的安全卻絕對有保障。
當然,以信陵君的為人也不能報私仇,反倒對他忠於安釐王的態度感到敬佩。
由於是辛垣衍主動辭去的相國職務,便建議安釐王封他為繁陽君,仍任客卿。
辛垣衍並沒拒絕,只是借口有病,不肯上朝。
這次考核整頓,對魏國朝野產生極大震動,一掃往昔的慵散惰性;
加速了國家的發展,效率也有提高。
百姓們更是心情舒暢、熱情勞做,使魏國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新面貌。
然而,秦國能永遠龜縮於一隅,坐視鄰國的強大嗎?
隨著年齡的增長,秦王政在政治上也日臻成熟。
他可不願當雌伏的雞,他是鷹!
他要衝上九天,任意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