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騎士與獵人

道格拉斯回頭望去，沒有人再跟蹤他，可他覺得黑暗中有雙眼睛在監視他。

「嗯，烏鴉？」道格拉斯沉吟一聲，也沒有多想，道了一聲晦氣就加快步伐離開了。

烏鴉漆黑的瞳孔里出現了一抹亮澤，剛展翅欲飛，卻又停了下來。

阿涅，回來吧。道格拉斯太警惕了，好在沒有對你起疑，再跟下去會被發現的。

陸知涯雖然人在和伊莎聊天，但還是關注著道格拉斯的動向。

阿涅輕啼一聲，竄上了天空，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

「約翰，約翰！」伊莎的手在陸知涯眼前揮了揮。

「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沒事，就是聽了那麼多，頭有些疼。」陸知涯又露出一副虛弱的模樣。

「那你好好休息吧。」伊莎也沒有覺得面前的好友有什麼不對勁。

「對了，城東是幹什麼的？」陸知涯突然問起。

伊莎停在門口，疑惑地看著陸知涯：「城東都是一些貧民窟，你問這個幹嘛？」

「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你想起什麼了！」伊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約翰能想起一些事就說明他的失憶慢慢好起來了。

陸知涯皺著眉頭，苦思了很久才說：「我想起來，那天我和道格拉斯去了城東。」

伊莎搖了搖頭：「城東？怎麼可能，道格拉斯他絕對不可能去那裡的。」

伊莎的反應不似作偽。

「道格拉斯他，為什麼不願意去城東？」他繼續試探面前的女人。

「道格他一直自詡貴族，去貧民窟太污辱他的身份了，他不可能去的。」伊莎看著約翰深邃的眼睛，她感覺約翰自從醒來，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具體的，他也說不上來。

「約翰，你會不會記錯了？」伊莎弱弱地說，她不想他們三之前產生什麼罅隙。

「可能吧，你知道的，我現在腦子亂亂的，記混了也正常。」陸知涯微微一笑，目視著麗莎下了樓。

約翰出事那天，他們兩人究竟去沒去城東，陸知涯不知曉，而伊莎似乎也不知道內情。

不過，城東絕對有問題。道格一個最不可能出現在城東的人跑去了貧民窟，這裡面恐怕大有文章。

陸知涯輕輕把門鎖上。

黑夜已經降臨，街上不見行人，這才是小鎮的夜晚，寂靜、安寧。

陸某人翻身而下，融入了這漫漫黑夜之中。

......

城東果真如伊莎所言，破爛不堪，伴隨著朦朦的霧氣，格外的凄冷。

陸知涯拐進了一家招牌脫落的雜貨店，買了面具和斗篷偽裝自己。

那老闆倒是見怪不怪，貧民窟這種地方，魚龍混雜的，他早就習慣了。

「嗯？馬蹄聲。」陸知涯側身躲入小巷，暗中觀察。

兩匹馬從他身邊飛馳而過，揚起一片灰塵。

馬上的兩人也穿著斗篷，似乎不想暴露身份。但是他們身上的氣息，與這片骯髒的土地格格不入。

陸知涯不會認錯，那是一種被聖光洗禮過的氣息，這兩人，恐怕是騎士團的人。

「膽子真大，沒有完全掩蓋住自己身上神聖的氣息，在這樣一個罪惡叢生的地方，就像是黑暗中的兩隻螢火蟲，引人注目。」

這應該是那兩個騎士自作主張的行動，騎士團的團長不可能如此不智，貧民窟可是藏污納垢的地方，沒有做好準備就貿然前往，只會打草驚蛇。

陸知涯跟隨著馬蹄印，摸了上去，那兩個騎士是死是活，他不在意，他只是想，若是兩個騎士死在貧民窟，會不會提前引發騎士團的清剿，這樣夜色鎮就亂了。

或許他可以趁亂做些什麼。

......

「少爺，我們這樣私自行動，萬一...」馬背上瘦小的身影低聲說道。

「怕什麼怕，貧民窟能有什麼危險，我清理貧民窟的渣滓，團長獎勵我還來不及呢！」一旁的少爺卻絲毫沒有顧忌，在他眼裡，貧民窟的人都是豬玀，見到自己這個騎士，只能束手就擒。

侍從欲言又止，他能感覺到，周圍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們。

他只得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待會要是打起來了，他拚死也要護送少爺回去。

「等等！」侍衛突然死死拽住韁繩。

馬停了下來，險些撞到了那個小男孩。男孩黝黑的膚色，在這光線昏暗的晚上，卻是不易看見。

一個衣著簡樸的婦人跑了過來，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畏懼地看著兩位騎士。

「沒事了，快回去吧，晚上別出來了。」侍衛低聲告誡了一句，又重新騎上馬，繼續前行。

「貧民罷了，管他們作甚。」貴族騎士一臉不耐。

「抱歉少爺，是屬下的問題，只是看到了這對母子，想起了曾經的自己。」侍衛低聲下氣地解釋。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我把你從貧民窟帶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散播那可悲的善心的。」

「是。願為少爺赴湯蹈火。」

兩人漸漸沉默不語，消失在霧中。

霧氣越來越重，本就清寒的地界又冷冽了幾分。

在他們背後的樹上，落著一隻雙眼猩紅的烏鴉，正默默地盯著他們。

......

「騎士團的人，來這裡幹嘛？」遠處的樓上出現了兩道黑影。

可在茫茫夜色中，沒人注意到他們。

「會不會是誘餌？」沙啞的嗓音響起。

「不像是，羅本滿腦子都是他的聖神，他不屑於耍這些小伎倆。」另一道聲音顯得很沉穩。

「大概是兩個迫不及待想要立功的愣頭青。」

「那我們要不要...」黑袍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用，那些禿鷲會替我們處理好的，這可是最飢餓時送上門的肥肉啊。」男人不再看向窗外，這裡發生的一切，他都有了預料，對於他來說，只是無聊夜晚的一個小插曲罷了。

「對了，你們最好不要自作主張，破壞了我和你們主教的計劃，不然...哼哼。」

「謹記使者的教誨。」

黑袍人做了個晦澀難明的手勢，然後躬身慢慢退下。

......

黑暗中兩道閃電般的利箭射了出來。

「少爺，小心。」侍衛大驚失色。

可是為時已晚，兩隻暗箭射穿了貴族騎士，讓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貴族痛苦的在地上翻滾，侍衛飛身下馬，一劍挑翻了想要上來補刀的兩個禿鷲。

「少爺，還能撐住嗎。」他扶起貴族騎士往街邊的破屋裡躲。

被稱為少爺的騎士只是捂著傷口，疼痛使他死死地咬住牙關，不能說話。

兩人遁入破屋，看見的卻是瑟瑟發抖抱在一起的母子。

「是你們！」侍衛認出了這母子。

「抱歉打擾到了你們，我和少爺很快就走，但願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可屋外追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侍衛神色一凝：「少爺，你翻牆逃，去通知團長，我替你攔住他們。」

話音未落，侍衛身上爆發出一陣耀眼的聖光，在這黑夜中格外刺目。

「來啊，我在這！」

禿鷲們被這身著神聖鎧甲的年輕騎士震住了，寂靜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殺了他」，禿鷲們一擁而上。

刀劍碰撞在一起，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出現在了侍衛身上。他卻沒有後退半步，將所有的敵人都擋在破屋外。

沐浴聖光的劍透體而出，又一名禿鷲倒在了血泊中，而侍衛也終於搖搖晃晃地向後撤了半步，他...快撐不住了。

突然，侍衛笑了起來，渾身上下的光甲熄滅，又凝聚在手中，一股神聖的氣息升起，驅散了迷濛的大霧，在這黑夜中撕開了一瞬的光明。

那是騎士用自己的生命斬出的聖劍。光輝之下，黑暗寸寸褪去。

再純潔的蓮花在淤泥中也會污濁，再聖潔的光明獨木難支也會消散成黑暗，那抹驚鴻一瞥的光芒，燃燒盡他最後的忠誠，慢慢臣服於黑夜。

斷壁殘垣上的烏鴉靜靜看著那位騎士用手拄劍，跪在那裡。

禿鷲們還是不肯放過地上的騎士，甚至連他身上僅剩的那破碎鎧甲和短劍都想搶走。它輕啼一聲，一陣狂風四起，刮退了貪婪的禿鷲。這是它對可敬者的悼亡曲。

遠處一陣慘叫，是那個貴族騎士的聲音，他終究沒有逃過禿鷲的追捕，也對，從他踏入貧民窟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高傲就讓他成為了最讓人眼饞的獵物。

不用指望刀口舔血的禿鷲會畏懼誰的身份，他們就是黑夜的收屍人，當光芒出現的時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解決掉兩位騎士，禿鷲們開始廝殺起來，為了奪取更多的戰利品，這就是貧民窟的生存法則，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收穫。

陸知涯呼喚了一聲阿涅，好戲看完了，他也該回去了，禿鷲們的自相殘殺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不過死了兩位騎士，很快騎士團應該就有動作了。接下來，他就可以渾水摸魚，去查一查道格拉斯到底想做什麼。

「別，別過來！」

「不准你們動我媽媽！」

從那破屋中傳來一陣嘶喊和淫笑。

陸知涯停在了那裡，並不是他正義感突然爆棚，而是想起了那位至死不曾低頭的騎士。他卻願意低聲跟生長在這片泥濘中的弱者道歉，這些早已陷入泥潭甚至在陰暗中狂歡的骯髒者，又怎麼配玷污了侍衛最後留下的善意。

黑夜中多了三雙猩紅的眼，一人一犬一鴉，無聲無息，帶來災厄與死亡，宛如黑暗中的守望者。

「你是誰！」禿鷲驚恐的看著架在脖子上的冰冷利刃。

「某個路過的...獵人！」

血花飛濺，陸知涯的內心毫無波瀾。

這是一個旁觀者為那微光之種續上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