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 有個姑娘叫小芳
林家村發生的那件兇殺案，村子里死了很多人，全都是老一輩的人，其中也包括林無渝的父母。
案子的詭異之處在於死去的所有人看起來都像是自殺，所有的證據表明這些老一輩的人可能真的是全都想不開又或者是全都想開了所以手牽手一起走，來生還做好朋友的自殺了，可如此規模的集體自殺事件又怎麼看都不像是自殺。
案子始終沒有偵破，或許真相是確實沒有什麼兇手，偌大的林家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慢慢沒了人，到現在就只剩下了林無渝一個人。
那個至今為止還沒有偵破的案件在論壇上有很多種猜測，林無渝有時會看著那些帖子然後小酌一杯，十年前的那天老弱的父輩們把年輕人全都趕去了城裡買東西。
記憶里，那張是一幅靜止的畫，畫里村子是背景，天空與遠山都是灰色，那些個看著還精神的老人們站在村口，努力擺出一種不耐煩地表情催促著他們的子侄離開，而這一別便是生死兩隔。
林無渝點了一支煙，然後微微眯起眼，
沒有人知道林無渝為什麼要一直留在村子里不肯搬到城裡來，這麼多年以來他就像是一個守墳人，守在墳前，似乎他抽的每一支煙都是一根香，煙入了肺，香給了墳。
同輩人全都進了城，沒有人願意留在這個一個滿是墳墓的村子，所以林無渝其實沒有用多少錢就把整個村子買了下來，林無渝把煙頭掐滅，「這個世界上哪裡沒有墳頭呢？」他這麼想著。
這個世界就是一座墳吶。
踩了踩油門，
五菱神車行走於泥路之間，轟鳴聲宛若春雷。
林無渝把臉伸到後視鏡上看了看自己那張英俊的臉，手中那把一綹白輕輕將唏噓的鬍渣子颳去，老婆說不喜歡他鬍子邋遢的，收了刀，左右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繼續向著縣城開去。
「這是地里長得最美的花，像你。」林無渝深情地看著小芳說道，「不管在什麼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是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
那個女人翻了個好看的白眼，隨後不耐煩的說道：「有誰送花送油菜花的？」
林無渝辯解道：這是今年家裡那片油菜花田裡開的第一朵，意義不一樣。」小芳是一個極美的姑娘，她看起來要比林無渝小很多歲，穿著一襲鮮艷的紅色長裙美艷動人，這讓很多人都在納悶這麼好看的一個女人當初怎麼就看上了林無渝那個殺豬的。
不止一個人對林無渝說過他和小芳不般配，當然主要是說他配不上小芳，似小芳這般天仙兒的人，但凡眼神好一點也不會嫁給林無渝這麼一個殺豬的，對此林無渝也不氣惱，只是笑。
林無渝也曾問過小芳當初為什麼嫁給自己，小芳白了一眼林無渝並沒有回答。
小芳精明、霸道，不肯吃虧，但是她對林無渝好是真的好，至於怎麼個好法，按照林無渝的話來說就是娶了小芳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像第一次見面搶自己傘時那樣揍過自己一次。
她是林無渝見過為數不多會抽煙的女人之一，別的女人抽煙總能抽出一種風塵味，可是小芳不同，她的美她的媚就連她抽煙時微微皺起的眉都像是裊裊升起的煙，像是天邊的雲，純白聖潔。
有時候她會從林無渝的嘴邊搶過一支煙，極盡慵懶的斜靠在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樹旁和林無渝兩個人一起看著夕陽，然後吐一口煙圈，林無渝並不反感小芳抽煙，甚至還覺得這個婆娘抽煙的姿勢比自己還要帥，但是不反感並不是支持和鼓勵，所以往往是小芳從自己嘴裡搶走那支煙之後林無渝便會再次搶回來。
小芳隨手把那一朵菜花別在了耳後，於是更加美麗，看得林無渝愣了愣神，於是又得到了妻子一個大大的白眼。
小芳冷哼一聲，「把豬趕緊卸下來。」
「好嘞。」林無渝應道，便是開始往下卸東西。
「空調壞了，這麼熱的天，唉......」小芳沒有幫林無渝搬東西只是斜靠在牆邊從耳邊將那朵花捏在手裡，「整天就知道整這些沒用的。」最後卻是問道：「吃飯了沒？」
林無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諂媚地反問道：「夫人您吃過了沒有？」
小芳橫了一眼林無渝，「我哪有時間吃飯啊？」
林無渝熟練地扯過圍裙，林無渝凹了一個自認為帥氣滿分的造型，用一種低沉而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我去做飯，然後再修空調。」
林無渝的刀法很好，所以他切的土豆絲很細，很多年前林無渝第一次給小芳做飯的時候，小芳就被那一手刀工折服，於是很多年來做菜的工作就光榮的落在了林無渝身上。
起火，
燒油，
爆炒，
很快屋子裡便是香味撲鼻，小芳斜靠在門框上，看著老林穿著的花褲衩和白汗衫，眉頭微微皺起，「怎麼又穿這件衣服了？土裡土氣的，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對你不好捨不得給你買衣服呢。」
林無渝咧著嘴傻笑，「穿著舒服就好了，在意別人看法幹什麼？」
小芳沉默了一陣，「要不然你別回村子了吧？」小芳突然開口說道，她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斜靠在門上的身體弧度優美而修長，吐煙圈的動作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慵懶的就那麼靠在門上，曼妙生姿。
「不回村怎麼殺豬。」林無渝正在顛勺的手頓了頓，隨後繼續翻炒著，他笑了笑，輕聲說道：「而且村子里總要有個人。」然後補充了一句：「我是最後一個了。」
小芳沉默了，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是老林對她最大的反抗了，有些人的固執稜角分明，有些人則是藏在骨子，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看起來沒什麼原則和底線的人骨子裡固執得要命。
「就是因為你是最後一個了。」這一次小芳還是選擇了開口，「所以為什麼還要守在那裡？」
與老林一樣，小芳也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人們常說兩個人因為相似才會相愛，但是這句話還有後半句，也因為相似才會相殺。
林無渝沒有說話，只是把菜端到了桌子上，隨後走到小芳面前，從她的手裡拿過那支煙，隨後放進了自己嘴裡，女人煙，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味，並不刺鼻，反而極為好聞，當然也很貴。
林無渝給小麗拿了個板凳，讓她坐下，自己則是重新擺了個了小芳之前斜靠在門上的姿勢，繼續抽煙。
近些年兩個人說的話很少，而且幾乎都沒有什麼營養，但是很明顯今天的氛圍並不怎麼對，小芳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別回去了。」小芳說道，聲音當中難掩疲累，「村子那邊的地有人看上了，願意出大價錢買，他們願意給很多錢，我同意了。」小芳夾了一口菜，不知道為什麼以前百吃不厭的土豆絲現在看著也就那麼回事，甚至於還有些讓人生厭，所以她只是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當安靜再次襲來，空氣里瀰漫著讓人絕望的壓抑，如同溺了水，空氣入了肺卻嗆出了眼淚。
「我們缺錢嗎？」林無渝問道。
小芳點了點頭，「我懷孕了。」
林無渝一愣，拿煙的手都是有些顫抖，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饒是林無渝也是先抽了根煙冷靜了一下，「真的嗎？」
小芳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林無渝卻沉默地抽完煙然後說道，「你知道的，我不會賣的。」
這十年來他始終想要知道當年村子里老一輩的人究竟為何而死，他們明明已經知道會有一場災難降臨，所以趕走了那些小一輩的年輕人，可究竟有什麼讓他們寧願死也不離開呢？
當他獨自在林家村生活了十年，走遍了村子里的每一個角落，看著過去的痕迹被時間一點點抹去，逢年過節他還是會在空無一人的村子里轉悠，會在每一戶家門口點一支煙，然後坐在院子里抽煙，喝一杯冰鎮的可樂。
他知道，或許自己這一輩子也等不到一個答案，可是他只能守在那裡等，因為離開更像是一種背叛，他本不是一個在意生死的人，也不會為了什麼人枯守荒村一生，但是他又討厭背叛，而且畢竟這裡是他的家，死去的是他的家人。
「你就是想守在那裡。」小芳似乎絕望了，聲音變得有些冰冷。
這時林無渝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著手機上發來的視頻，臉色變得有些冷酷，「你呆在這裡，先吃飯，我回一趟村子。」
小芳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像是徹底失望，「你去吧。」
林無渝已經上了車子，當車聲漸遠，小芳幽幽的說道：「去了，就別回來了。」
小路之上林無渝遠遠就看到火光衝天，映紅了黑夜，像是一場絢麗的煙花。
林無渝的五菱宏光已經開到了最大馬力，可依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房子那個村子在大火里消失。
火光當中，似乎有一道道身影出現，就像是十年前自己回到村子時的場景。
下了車，
林無渝左手叼著一支煙，右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殺豬刀，雙眼微眯，然後向著村子走去。
林無渝吐了個煙圈，然後彈走了煙頭，看著以優美姿態落地的煙頭，握刀前行。
漫天的火光中，那些黑色的影子搖曳著，而當林無渝走進去的時候，那些紅色的火光瞬間變成了幽藍色，空氣里多了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