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事貴密
澹臺商坐在馬車內,而馬車也正在去往宰執府的石板路上。
對於澹臺商而言,他現在想知道的自是關於澹臺宬的想法,而今晨在議事堂內的事情,他也沒有提前與澹臺宬商議過,這都是出自於他自己的想法,澹臺商只是覺得澹臺宬的想法也會是這樣的,澹臺宬也能想到在銅錢上印製皇帝的年號,但澹臺商也覺得澹臺宬可能會提出別的想法,至少他不能否認有這樣的可能。
澹臺商知道宋哲不會去坐他府內的馬車,宋哲這麼做是不想讓文庄王對他起疑,就如澹臺商自己也不會去坐宋哲府內的馬車,但澹臺商並不是真的要違抗文庄王之指令,而是在於自保,以看上去違抗文庄王之指令的方式來達成,但也只是看上去,實際上澹臺商又怎敢如此?
剛才坐於馬車內,澹臺商與宋哲的話並不多,就是在於兩人在揣摩著對方的想法。宋哲知道為何澹臺商要一定坐於宰執府的馬車內,就如他自己也為何會如此,但宋哲覺得澹臺商並不能看出這些。
澹臺商知道宋哲的做法,同時澹臺商也覺得宋哲不會看出來。
但實際上他們都已經揣測到了對方的想法,只是他們又覺得對方根本揣測不到。
國政艱難,需要先做到保全自身。看上去文庄王很少會計較一些事情,他也不在意臣子的禮數問題,但並非真的如此。文庄王能夠做到掌控於整個諸侯國,自然是有原因的。澹臺商自認為看明白了,宋哲自認為想清楚了,但他們並不能做到真的了解文庄王的想法,他們認為的自保方式,在文庄王看來根本就沒必要這麼做。
即便說澹臺商與宋哲都沒有按照文庄王的意思去坐馬車,文庄王也不會做出任何的責罰,文庄王只是想看一下他們會如何做事,從而知道他們的一些想法,所以不管澹臺商與宋哲如何選擇,文庄王也只是會看著而已,對於在宮門外發生的事情,自是有人告知了文庄王,但文庄王沒有任何的舉動。
文庄王只是判斷出澹臺商會與宋哲同乘宰執府的馬車,儘管看上去根本不會如此……但也僅此而已。文庄王不知道澹臺商與宋哲能夠揣測到他的想法,從而讓這一幕發生,但文庄王卻能夠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有這樣的可能,不預示著就是如此,可文庄王還是看到了這一幕的發生,這與文庄王的判斷沒有什麼差別。
文庄王還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澹臺商與宋哲會坐到對方府內的馬車裡,但這馬車卻是去往了各自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說,宋哲會去往宰執府,而澹臺商會去往吏首府,如果是這樣的情形,那就說明兩人是能夠互相協作的,對於國政之事,兩人也可以處置妥當,可實際上並非如此,兩人依然還是會互相掣肘的。
文庄王之所以會讓兩人互換馬車回府,就是想知道他們到底會怎麼做,文庄王並不是在意責罰本身,文庄王也不是只會聽兩人在議堂內說了些什麼,而是要看他們具體會怎麼做,所謂聽其言而觀其行,這行自是重於言的。
因此文庄王也得出了一個結論,雖說這兩人是坐在同一馬車內的,但他們做起事情來依然會互相掣肘,對於處置銅錢之事,也是如此。不管澹臺商與宋哲以後會如何掩飾這些,文庄王還是會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
只不過澹臺商與宋哲把這互換馬車的事情看成為了責罰,並且極力揣測文庄王的真實想法,但他們又難以猜到文庄王的真實想法,他們只是認為肯定是猜到了文庄王的想法。
文庄王是想判斷他所做出的判斷是否準確,而不是說在議事堂內,澹臺商與宋哲具體都說了些什麼話語。
此時的澹臺商也已經回到了府內。
澹臺商首先與他的夫人一起用膳,隨後澹臺商聽府內的人說澹臺宬在藏書樓台,於是澹臺商就決定親自去往藏書樓台,而不是讓澹臺宬來到會客堂。
澹臺商在漫步來到藏書樓台後,他發現與之前也沒有什麼不同,儘管說他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來過這裡了。
藏書樓台的正門兩側栽種著一些竹子,現在這竹子的高度都快與整座藏書樓台一樣了。
澹臺商看到藏書樓台的門是開著的,他走上了石階,然後進入到了藏書樓台的一樓。
小古與小賀正在一旁整理著竹簡,在看到澹臺商后,他們趕忙躬身行禮,並且說道:「宰執大人!」
小古心裡想的是:宰執大人怎會親自來到這裡?難道是來找竹簡的?我可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找,只有公子最為清楚,剛好公子也在二樓。
小賀想的是:這宰執大人肯定是來找公子的,應該是有什麼事情商議,難道公子以後也要為官了?
澹臺商看了看面前的兩名小廝,「宬兒可在?」
「回稟宰執大人,公子正在二樓。是否需要將公子叫下來?」小賀恭敬的說著。
小古在看見澹臺商之後,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其實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在澹臺商的面前,他可不敢失禮,而他也不像小賀那樣說話得體。
「本宰執去二樓即可。」澹臺商說著就往二樓走去。
這時位於二樓的澹臺宬已經聽到了澹臺商的聲音,他起身走到了樓梯口處,這時正好看見了澹臺商慢慢的往上走著。
「宰執大人。」澹臺宬躬身行禮。
澹臺商此時也來到了澹臺宬的面前,他笑了笑,「宬兒,沒有想到本宰執會來這裡?」
澹臺宬承認道:「確實沒想到,本以為宰執大人會讓我去會客廳商議。」
澹臺商看了看澹臺宬身後擺放的那些竹簡,同時他也看到了一張桌案,「或許這裡也便於商議國政之事,還是坐下說。」
隨後澹臺商坐在了上座,而澹臺宬坐在了對面,兩人中間正好是那張桌案,上面也正擺放有澹臺宬看著的竹簡,「宬兒在看什麼書?難道是與謀略有關的?」
澹臺商低頭隨意的看著竹簡上的篆文。
「回稟宰執大人,確與謀略有關,也與兵法有關。」
「這竹簡本宰執也看過,以後也可以和宬兒你商討這其中的內容。」澹臺商說著就將竹簡放在了另一邊,他看到桌案上擺放著兩盞燈,「宬兒可是會看到很晚?樓下那兩個小廝也會守在這裡?」
「宰執大人,確實如此。」
「他們也應該守在這裡,要不然再給宬兒你派兩名小廝守在一樓?」
「宰執大人,有兩名小廝剛好,這藏書樓台也難以容納許多人。」
「也可……這宰執府也是極為安安穩之地,不會有俠客來到這裡。宬兒,可知本宰執是打算與你商議什麼?」
「自是與挖出來的銅錢有關。」澹臺宬直接說道。
「你可想好該如何使用這些銅錢了?」
「宰執大人,侄兒以為先挖銅礦,但不宜煉製銅錢。」
「哦?宬兒此話何意?」
「此時煉製銅錢,必與他國的一樣,但我國用的是上好的銅,庶民手中是拿著雜質較多的銅,可以說是劣質的銅錢,如若此時在國內投放這些銅錢,庶民並不會使用,而是會將其存放起來,然後接著使用這那劣質的銅錢,或是直接以物易物。我覺得還有一些庶民會直接把銅錢給熔了,再將這上好的銅藏起來。相當於是王宮內的銅又成為了庶民手中的銅,這些銅將不會出現在市面上,依然是劣質的銅遍及於我國之內,這對於庶民來說自不是什麼好事,而那些劣質的銅錢也會越來越不值錢,反倒是所需之物也越來越貴。」澹臺宬說著他已經想好的話語。
「宬兒你的意思是不煉製銅錢?那這挖出來的銅又該怎麼處置?只是藏而不用?」
「並非不用,而是先藏後用。這些挖出來的銅需要煉製與以往不一樣的銅錢,否則也是無用的。」
「如何不一樣?」澹臺商進一步問著。
「就比如說是改變銅錢上的文字。」
「如果隨意改變這文字,怕是庶民不會認可,也不敢用,可以說庶民不會相信這些銅錢可以使用,庶民不敢使用,自是又會將銅錢熔為銅了。」澹臺商說到這裡就覺得,或許澹臺宬想到的辦法與他想到的不一樣。
「宰執大人,現在是劣質的銅錢驅趕著上好的銅錢,可這兩者又是一樣的,必須要讓庶民能夠做到區分,要讓庶民知道這是我王讓宰執大人煉製的銅錢,與以往的銅錢不同,而且也需要加量,讓銅錢變得更重一些,也更值錢一些。至於這銅錢上的文字,可以讓我王親自書寫兩個字,或是直接使用我國的國號,以便於和別的諸侯國做出區分。」
「宬兒覺得廟堂會同意我國這麼做?」澹臺商想了想,「印有國號,別的諸侯國也會效仿,但不一定會印有他們的國號,依然是我國的國號,至於說銅錢的重量……他們也會加入更多的雜質,到時候庶民又該如何做出區分?難道我國又印製別國的年號?這是在拿銅錢來打一場銅錢戰,說不定也會因此引發諸侯國之間的戰爭。廟堂最先討伐的也會是我國,因為是我國首先印製出了不一樣的銅錢。別的諸侯國也會站在廟堂那一邊,他們又豈會幫助我國?這會讓我國陷入極為不利的境地。」
「這……」澹臺宬自是沒有想到這些,他所想到的自是本國的銅錢以及應對之策,「不知宰執大人可有什麼好的辦法?」
澹臺宬是在請教於澹臺商了,他覺得澹臺商似乎是想好該怎麼做了。
澹臺商本來還以為澹臺宬也想到了和他一樣的辦法,但此時看來並非如此,可澹臺商又覺得澹臺宬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於是澹臺商沒有直接說出他想到的辦法,而是問著澹臺宬道:「宬兒,你昨晚都在想這銅錢之事?可你也還是沒能想明白?」
「宰執大人,我想出來的辦法已經告訴你了,但宰執大人你也做出了否定。不知宰執大人何以會有此問?昨晚侄兒也想了很多的辦法,但似乎都是有很多不利的層面……」
「宬兒……看來你是忽略了一點,你只想到了各諸侯國,但你也應該想到廟堂之事,天下之大勢!」澹臺商是在提醒著澹臺宬了,只是這樣的提醒並不是很明確,但澹臺商認為澹臺宬是可以想明白的,以澹臺宬的聰慧來說,這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廟堂之事?天下之事?」澹臺宬揣摩道,同時澹臺宬也在想著到底澹臺商是指的什麼。
就在澹臺宬想著這一問題的時候,小宣手中提著一個食盒來到了藏書樓台。
小宣看到藏書樓台的門是打開的,她在心裡想著是不是有人來過這裡?小宣走進藏書樓台後,就就看見了小古與小賀正在整理著竹簡,這也是出於她的安排,因為小宣知道他們兩人只是隨意的擺放著竹簡,小宣就指示他們到底應該怎麼做,隨後她就走了出去。
等小宣再次來到藏書樓台的時候,她的手裡就提著一個食盒了,這是給澹臺宬準備的。
小宣先將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然後問著兩人:「你們整理得如何了?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才行,要不然還需重新擺放。」
「你又不是公子,你憑什麼要求我們這麼做?」小古將竹簡放在了旁邊,然後不滿的看向小宣問道。
小賀依然在擺放著竹簡,「小宣,你可以過來看一下……還有啊!宰執大人在二樓。」
「宰執大人?」小宣愣了一下。
「是啊,宰執大人可是來到這藏書樓台了,這就說明我們幾人是很受重視的,以後這府內之人也要尊重我們。」小古又變得很自豪了。
小宣並未在意小古說的那些,她知道只要跟在了宬公子的身邊,這府內之人可不敢隨意為難她,就如她去膳食房做那些吃的,膳食房裡的人都是笑臉相迎的,還問她需不需要幫忙,這在以前小宣幾乎是看不到的,而她以前也總是要做很多的活,現在都是別人從她手裡搶過活來做。
小宣知道這宰執府的管事之人都要讓宬公子幾分,誰又敢為難宬公子身邊的人?所以她與小賀,還有小古在府內都是有一些地位的,這與年齡無關。更何況這次宰執大人還親自來到了這藏書樓台,小古說的那些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小宣則是看向小賀問道:「宰執大人什麼時候來的?」
小賀回答道:「半個時辰之前。你等一下再給公子送吃的為好,宰執大人歷來不喜歡有人隨意打擾他,說不定你還會受到責罰。」
「我知道,自是不敢打擾宰執大人。」小宣一邊說著,一邊也看到了小賀整理的那些竹簡,「看來你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整理得都很好啊!」
小宣說著也笑了起來。
「小宣……我整理的這些竹簡如何?」小古看著小宣的背影問道。
小宣都沒有轉過身,她直接說了兩個字:「不行!」
「你看都沒看,怎麼就知道不行了?」小古就知道小宣不會誇獎他的,說不定真的要讓他重新整理。
此時小宣才轉過身來看了看小古,「你都沒明白我的意思,再整理又有什麼用?還是讓小賀幫你。」
「為什麼你跟在公子身邊后,我就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而且你還總是不滿意我做的這些?」小古說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話。
「是你沒把竹簡整理好,你怪誰啊?」小宣不屑的說著。
「你沒來這藏書樓台之前,也沒人讓我整理這些……」
「你的意思是我的錯了?」
「也……也不是,你這麼做也是為了公子好。」小古說著又拿起了手邊的竹簡。
「算了,你還是坐在一旁,我與小賀來整理。」小宣做出了決定。
「這當然好了。」小古順勢將竹簡遞給了他對面站著的小宣,隨後他就在桌案旁邊坐了下來。
看著小宣與小賀在整理著那些竹簡,小古就很大方的把食盒的蓋子打開來看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去拿出來吃,他只是又把食盒給蓋好了,「小宣,你這麼做也是想讓公子以後好找到竹簡?」
「你才看出來啊?」小宣問道。
「也不是,我覺得你對公子很好。」小古說著他的想法。
「是宬公子收留了我,所以我要將這些做好。」
「自應如此,我還是幫你們一起整理。」小古說著就站了起來。
此時的二樓內,澹臺宬也已經想好了,而且他也想到澹臺商所指的是什麼了,「宰執大人,既然是廟堂之事,天下之事,自是與皇帝將要頒布的年號有關了?所以宰執大人指的是想在這銅錢上印製皇帝的年號,以此來做出區分,並且也要置換庶民手中那些劣質的銅錢,否則他們也難以將那些劣質的銅錢拿出來,同時也要讓庶民對這帶有皇帝年號的銅錢產生信任,不知可否如此?」
「宬兒,你說的大體不錯,我王也是讓本宰執與宋哲來共同處置銅錢之事,以期能讓我國成為國力強盛的第七諸侯國。」澹臺商首先肯定了這一點,他隨後又問道:「宬兒,對於這一辦法,你覺得如何?」
「算是奇謀之計,但此事貴密,也在於密。」澹臺宬想了想之後就說道。
「本宰執也有此想法,對於這一點而言,宬兒你的想法與本宰執是一致的。」澹臺商沉穩的說道。
「宰執大人,在別國知道后,可能也會效仿這一做法,而這也會讓廟堂沒有了別的選擇,即便皇帝並不想這麼做,但也只能這麼做了,這是天下之事,也是廟堂之事。」澹臺宬說的有些肯定了。
「雖說是順勢而為,但皇帝也會知道這是出於我國之謀,說不定也會給我國帶來某些不利,宬兒你覺得是否會讓皇帝做出一些舉措來針對於我國?」
「如果這是有利於皇帝的,也是有利於皇權的,皇帝不會過於針對我國,可還是會有一些相應的責罰,但我國自是能承受這樣的責罰,或許宰執大人還會見到皇帝。」
「去都城面見皇帝?」澹臺商可沒有這麼想過,「說不定皇帝是打算責罰於我一人了。」
「責罰之外也有獎賞,說不定宰執大人也能在廟堂得一官職,從而位列於三公,這也是有可能的。」
「宬兒,你覺得會有這等好事?若果真如此,可真是我族之盛事啊!」澹臺商顯得很高興的說道,「宬兒,在皇帝頒布年號之前,還有一事……」
「宰執大人是指的廟堂打算派出監國宰執之事?」澹臺宬揣測著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王的意思是按照廟堂所說的去做,但別的幾個諸侯國可是打算聯合抵制廟堂之令,別國的使節即將來到我國境內,我王是打算先讓本宰執去禮儀匯台接見使節。」
「宰執大人,對於此事而言,依然貴在密。」澹臺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