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直覺是最不可用的東西
「如果你永遠只靠直覺破案，沒有繼續留在我身邊的必要。」
談無軒眼神淡淡，彷彿只是在敘說一件平常的事。
他的聲線平穩，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古沐晴突然沉默了下來，談無軒沒開玩笑，甚至可以說沒有刻意針對她。
不管換做是誰，今天是他的助理，如果沒做好，獲得的可能是同樣苛刻的評價。
「我……」
她想說點什麼，話剛出口又被堵回了喉嚨，嗓子眼多了塊硌人的小石子下不來。
古沐晴的心跳得很快，一股羞恥和難堪中，夾著幾縷自我要求的責怪。
談無軒將車靠右停下，調了座位讓長腿微微伸展一些，隨即不急不緩的重新看向古沐晴。
「現在將你的直覺換成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古沐晴怔了怔，破案是要真材實料理由的。
她覺得老萬不是殺人兇手，為什麼？
古沐晴閉了閉眼睛，窗外的冷風鑽進鼻間讓人屏息片刻。
出租屋的畫面從腦海中快速閃過，古沐晴從抽屜中扯了紙和筆出來，邊回憶邊做下記錄。
「他的表現不符合第一嫌疑人。」
古沐晴開口，目光直直的盯著手中的草稿紙，「老萬的反常從談到李富強借高利貸開始，之前他對我們的調查雖然不算配合，但還算冷靜，情緒變化之後，他很明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談無軒的視線落在紙上：「繼續。」
「雖然不排除老萬是故意轉移視線而刻意表現的行為，但是首先第一點，老萬三人的不在場證據充分，所以老萬的過激反應我更傾向於是……」
古沐晴突然卡了殼，她看向談無軒，嘴唇微抿成一條直線。
談無軒視線下移，古沐晴攥著紙張的指尖微微泛白，嘴唇緊抿，「你很緊張？」
古沐晴抬眸。
在這種刻意證明自己的時刻，她能不緊張么。
這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坐在課堂上舉手回答問題后，等著老師表揚的學生似的。
古沐晴覺得有些挫敗，明明她才是這部小說的創世祖……現在看來怎麼被談無軒碾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談無軒不知道古沐晴的內心想法，接著她的話淡淡道：「你傾向於老萬和高利貸有關。」
「嗯。」
古沐晴點頭。
狹長的眸子微眯，正式移落到古沐晴的身上，談無軒的眼神清冷。
「剛剛那些就是你的推理。」
「什麼？」古沐晴懵了片刻。
「寫小說，你習慣用上帝思維看事情，將自己腦內的直覺每一縷都細緻的剖析出來，就是一個完整的推理，剛剛的推理雖然說服力不夠強，但好歹不是用直覺概括全部，記住，你是在破案，證據才是最重要的。」
車子緩緩開動。
古沐晴出神的盯著窗外，談無軒的話在腦子裡面循環播放似的，佔據了她的大腦。
所以他剛剛是在教自己？
而自己前一秒還小氣的質問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見。
兩相對比之下，古沐晴抬手捂著額頭，有些自慚形穢。
……
田溪村是一座位於城市邊緣的小村子，近海近大城市，村內的年輕人大多進城務工，村裡留下的多是空巢老人。
「前面好像不能進去了。」
古沐晴探頭，皺眉看著前方曲折的路，再看看被泥土包裹住的輪胎。
前兩天下過雨，泥土一經雨水濕潤便泥濘不堪。
古沐晴心疼了車一秒鐘，好好的一輛輝騰，被談無軒當成破車在開。
兩人下了車，臨近一戶人家好奇的打量兩人，主動笑著道：「找人呢還是回來探親的吶？」
古沐晴上前，笑了笑：「您好，我們找人的，想問問您知道梅傑的家在哪裡嗎？」
提及梅傑，對方的臉色突然變了變，蹙眉的目光不停的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動，語氣也生硬了不少：「你問梅傑幹什麼？」
古沐晴心下奇怪，看了眼談無軒，見對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這裡，抿唇解釋道：「我們是梅傑的遠方親戚，很久沒見了，過來看望一下他。」
那人聞言，抬眸看向了輝騰。
「隨便吧。」他皺起的眉頭擰著，給兩人指了條小道：「順著上去第三個磚瓦房，門前有顆柳樹。」
「謝謝。」
小路上坡，兩邊都是橫豎生長的竹子，車無法再開上去。
古沐晴道謝后，看了眼談無軒的高級皮鞋，突然有些惡趣味的想，談無軒這麼潔癖的性格，會不會拿出一雙備用鞋出來換上。
「不走？」
「啊？」
古沐晴回神，談無軒已經上了坡，正回頭冷漠的催促她。
「等等。」那戶人家再次叫住古沐晴，「你認識李富強么？」
怎麼突然提到李富強？
古沐晴下意識的點頭：「我們就是為李富強來的。」
「哦。」那人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那你上去吧，小心路。」
古沐晴遲疑的回神，總覺得這人的態度，有些怪異？
十分鐘后，兩人找到了梅傑的家。
樸素的平房外圍了一圈泥巴塑起來的矮牆，一顆蔥鬱的柳樹孤零零的飄蕩著柳絮，院子里，平房的門虛掩著。
正當古沐晴打算出聲時，一名老人推門而出，渾濁的雙眼遲鈍的看著牆外的兩人，老人手中抱著一個簸箕，他坐在院子中，捧著簸箕不停的篩著裡面的苞米。
古沐晴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沒想到竟然直接被忽視了。
餘光掃到直挺立在身旁的談無軒，古沐晴沉默了兩秒鐘。
她一個成天待在房子里碼字的沉默寡言患者，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棋逢對手。
談無軒話比她還少。
當然——不用想都知道談無軒是覺得這種場合配不上他高貴的嗓音。
詢問的擔子自然落在了古沐晴的身上。
「您好？」古沐晴敲了敲門，邊歪頭從矮牆對老人招手。
老人抬頭，寬額深紋，總算將視線放在了兩人的身上。
「找誰？」
沙啞粗重的聲音傳出，古沐晴露出善意的笑容：「請問你是梅傑老人嗎？」
「不是。」
老人埋頭繼續篩苞米，堆滿皺紋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