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事情我做主
又是新的一天,已近深秋的季節天已經微微有些發涼,早起晨練的夏天行剛出門就忍不住搖了搖頭,回身又加了個件衣服,心裡發狠道:天快冷起來了,大冷天就更覺得孤枕難眠了。不行,得叫東家那老小子給找個暖腳的,不然咱就罷工!爺撂挑子不幹了!誰讓他老小子都五十大幾的人了,上個月還納個二十歲的小妾,老牛吃嫩草,太無恥了!哼!
有些悲哀的伸出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的打量了幾遍,又瞄了一眼自己胯下,忍不住搖搖頭,唉,委屈你了,俺的兄弟!
一邊慢跑起來,一邊有些齷齪的想到,也不知道那老傢伙喜歡一對一?還是一龍戲二鳳?還是三人行?記得老傢伙已經八房小妾了吧?加上原配,難道他喜歡一「咽」九「頂」?嗆死你!頂死你!這個老不修的!唉,我那遠去的性福生活啊!
一邊憤憤的腹誹,一邊調整步伐和呼吸,前世的夏天行可沒有晨練的習慣,問題是這個世界的空氣實在是好得迷人,讓懶得豬一般的他也開始有計劃的鍛煉起來,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氣,那也能多活幾年吧?為了自己的小身板兒能在這處處危機四伏的萬惡的舊社會多點資本,爺們兒豁出去了!
小半個時辰的慢跑舒展著自己的身體,讓夏天行感覺非常好,故作瀟洒地甩了一下已經紮起來的長發,對著臉盆里的清水眨了眨眼,一齜牙,自己對自己嘟囔了一句:「小子,你真帥!」
剛推門進來的徒弟牛蛋正好聽到這句話,硬憋著沒敢笑出聲來,邊假裝咳嗽邊悶聲說道:「師傅……咳咳……那個……咳咳,東家請您前去有事商量……咳咳……」
回頭看到牛蛋憋得通紅的黑臉,夏天行撇了撇嘴,順手把毛巾扔進銅盆里,懶洋洋地斜了他一眼道:「要笑就笑吧,小心憋出內傷!不過,難道你不覺得師傅我真的很帥?」
牛蛋被後面一句話嗆得再次咳嗽起來,這個師傅啊,還真是……夠無恥!
「是是,師傅您最帥!比……比……」撓了撓頭,比了半天也沒有比出個人來。黑里透紅的臉上都快憋出汗來了。
夏天行搖搖頭,也不和他計較,一邊整理一邊沒個正行地往外搖著。這牛蛋,標準的老實人,自從夏天行出名之後,后廚一般已經用不著他親自動手了,平時每天就在廚房裡晃悠著,指點指點那些廚子,只在一些重要的客人到來時才會親自弄上幾個拿手菜。
東家擔心以後萬一他跳槽,醉月樓就沒有了今日的輝煌,於是一邊好吃好喝的供著,一邊又死乞白賴的給他找了個徒弟,這牛蛋就是他一個遠房侄子,姓牛名蛋。鄉下人,也不奢望能取個好的名字。夏天行自然知道東家的心思,未雨綢繆總不是錯。好在他也不是敝帚自珍的人,況且牛蛋為人老實憨厚,也就爽快地收下了這個徒弟。牛蛋也爭氣,雖說一副憨厚樣子,可人卻不笨。或者他真有這方面的天賦,倒也學得有板有眼,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
這會一見師傅要走,快憋壞的牛蛋終於憋出個人來:「師傅!我想起來了!你比紅袖還要帥!」
就要出門的夏天行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門檻拌個狗吃屎,心中一陣哀嘆:我靠,這什麼人吶,拿我一堂堂男子漢去和一個青樓女子比?還是比帥?
拍了拍腦門,夏天行猶如見鬼一般三轉兩繞地就沒了蹤影,只留下摸不著北的牛蛋愣在原地,一臉納悶的樣子,心道:紅袖可是春雨樓最紅的姑娘啊,而春雨樓又是漢陽最紅的青樓,師傅比紅袖還要帥呢,他怎麼聽到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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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樓的東家這一年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啊,自從夏天行來了,那生意好得,那叫什麼?對了,夏天行說過,客人就如夏夜的蚊子——隊進隊出的。越想越開心,王東家忍不住搖頭晃腦的唱了起來,末了,一拍大腿,這小子,要得!
剛進門兒的夏天行一見王東家坐在太師椅上搖頭晃腦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老小子,過得真滋潤!看看那滿臉的褶子直泛紅光,唉,可惜了那水靈靈的九姨太了。
「東家找我?」夏天行隨意的拱拱手,尋摸了張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來。
王東家叫王壽仁,人不錯,要不當初夏天行跑醉月樓吃霸王餐后,也不會答應他以做廚子抵那飯錢了。換個人,怕是早吩咐丟出去了。王壽仁也不在乎他的無禮,用夏天行自己的話說,那叫不拘小節。
「天行啊,昨夜睡得可好?」東家笑眯眯的開口問道。
夏天行瞄了一眼王壽仁,咂咂嘴懶洋洋的回道:「不好!蚊子太多!」
王壽仁一愣,有些疑惑地向外面張望了兩眼,蚊子?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玩意兒?隨即恍然,這小子,還是這麼不著調兒。
苦笑了笑,王壽仁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好在夏天行主動介面了:「今天又是哪位大人物光臨啊?要我出手?」
點點頭,王壽仁摸了摸臉頰:「是啊天行,又得麻煩你了,今天是府衙的於捕頭宴客,在我們『冷月廳』定了一桌。還得勞煩你了。」
醉月樓十二個雅間,分別以月為名,如「明月廳」「冷月廳」「拜月廳」等等。而這於捕頭是漢陽府的名捕,一身橫練功夫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字型大小的,人送外號「鐵尺金剛」。
夏天行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好,那我先去準備了。」也不多話,轉身就走了出去。
四海錢家,錢不離還處在興奮的半醉半醒中,那天只是隨口一邀,沒有想到文家小姐還真的上門拜訪來了,看那柔情款款的樣子,莫不是對自己有那麼些意思?不然以文家小姐的身份,何至於屈尊拜訪一個小小的「四海」?越想越是道理,錢不離搖搖有些暈乎的腦袋,拔腿就向屋外衝去,他要去找他老爺子,既然佳人情重,那怎麼也得幫她解決點困難,說不得,俘獲芳心在此一舉啊。
正午時分,正是酒樓中最是繁忙的時候,夏天行做完最後一道菜,長吁了一口氣,洗洗手,端著盤子就向冷月廳走去。這是夏天行的習慣,或者說是從後世大酒店學到的一個經驗吧,每一次最後一道菜都是由他親自端上去,一來為客人親自介紹一番,打個完美的收官。二來呢也藉機聽一聽客人對其他菜的評價,他從不認為自己的菜有多完美,十人九味,沒有哪個廚師敢保證自己的菜能合每一個人的心意。在這方面,謙虛的夏天行認真聽取每一位客人的意見,以期做到盡量的完美。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其實夏天行很享受自己親手做出來的菜被客人交口稱讚,那種讓人滿足的感覺能讓他在稱讚中陶醉,那可不是在後廚能切身體會到的。
推開『冷月廳』的門,裡面沒有想象中的觥籌交錯,氣氛有一些異樣沉悶,夏天行飛速的掃了一眼廳中坐席,對門主位坐的並不是今天的主人「鐵尺金剛」於佑國,而是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一身團花錦袍,打扮得像個富家翁似的。於佑國在他右手相陪,臉上雖掛著笑,卻顯得有些僵硬。中年人左手邊坐了個年輕人,讓夏天行眼中一亮,好俊逸的人物,唇紅齒白,目若朗星,兩道細眉斜飛入鬢,雙頰……呃?怎麼感覺像個女人?
借著上菜的機會,夏天行湊近仔細打量了兩眼,心中瞭然,就看那人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十指纖纖嫩如青蔥,喉間平坦無結,標準一西貝貨嘛。夏天行不著痕迹地撇撇嘴,切,以為換個男裝就是男人了?化裝技術還有待提高啊!
看到夏天行進來,為首的中年人哈哈一笑道:「來來來,我聽說醉月樓可是漢陽第一酒樓,很多菜品皆是聞所未聞,承蒙今日於大人盛情,今日我等有口福了。」雖然故做豪爽,可惜配上那陰沉著的馬臉,讓人心裡說不出的不舒服。
於佑國勉強一笑,見是夏天行親自上的菜,他也是常客了,自然知道這是最後一道菜,忙示意他介紹。
夏天行行了個禮,不卑不亢地開口介紹:「各位客官,這是本店的招牌菜『鯉魚跳龍門』,選用的是新鮮的黃河活鯉魚,重二斤八兩,配以十數種珍貴藥材烹制而成,各位請慢用。」說完叉手而立。
中年人點點頭,舉箸挑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細細品嘗,邊嘗邊問道:「這位小哥剛才特別提到魚重二斤八兩,莫非其中有何玄機?嗯,不錯不錯,果是美味!」
那青年見中年人開口稱讚,好奇的挑了一筷放入口中,隨即眼神一亮,清亮的眸子掃過夏天行,似乎等待著他的回答。
夏天行一笑:「客官問得正是,這黃河鯉魚甲天下,只因其肉質鮮美、味道純正,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黃河鯉魚並不都是一味的好吃,重了的肉質過老,泥腥味過重,烹調時需加入大量酒、醋、姜等去腥,卻也失去了鯉魚的原汁原味,這是過了。而輕了的鯉魚由於生長時間不足,肉質雖嫩,卻少了些筋道,不免讓人有意猶未盡的感覺,因此,長至二斤八兩左右的鯉魚正是食用之時,三位不妨細嘗慢品一番便知。」
中年人又夾了一塊放入口中,良久停箸舉杯嘆道:「世人皆知黃河鯉魚甲天下,便紛紛選取肥大的食用,動輒七八斤甚至十數斤一尾,豈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呵呵,來來,此等美味,當共享之!」
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於佑國一眼,雖是平淡一眼,卻讓他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那西貝貨也不管那倆人,又夾了一塊細細品嘗一番,隨即放下筷子,拿起左邊白凈的手巾輕輕拭了拭嘴角,渾然不覺如此女性化的動作落入眾人的眼中,兀自故作男兒態般。
夏天行察覺出廳中氣氛的微妙,便施禮欲退,哪知那西北貨突然出聲留人:「哎,等等,我有事問你!」語氣略顯跋扈。
夏天行無奈的看了一眼其他倆人,於佑國自然是不說話,那中年人只是皺了下眉,也不表態。那西貝貨也不管他們,一手撐著下頷,一手拿著筷子指點著桌子上的菜道:「去把你們的廚子叫來,這菜也沒有傳說中的好嘛,沽名釣譽之徒,我倒要見識見識。」
夏天行本還在欣賞那西貝貨無意流露出的小兒女風情,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被雞毛掃過一樣,痒痒的有些難受,此刻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大怒,這小娘皮!感情閑得無聊來拆老子的台來了?老子沽什麼名釣什麼譽了?怒歸怒,卻也不敢造次,他可不傻,只看於捕頭的態度也知道這倆人來頭不小,至少不是自己個小廚子能惹得起的。心中狠狠地把那西貝貨圈圈叉叉了十幾遍才覺得解氣。這才慢騰騰的回道:
「這位……公……子!那沽名釣譽之徒正是小人!」
西貝貨一愣,隨即感覺到一絲尷尬,饒是她再是跋扈,可一個女孩子背後議論一年輕男子,況且還是當著當事人的面說叨,一時間也羞得霞飛雙頰,不知所措。
中年人暗自好笑,看著她愣在當場,忙接過話頭:「哦?你就是夏師傅?不簡單啊,如此年輕,廚藝卻是如此精湛,後生可畏啊!」
夏天行習慣性的撇撇嘴,沒新意,那御廚老爺子這麼說,你也這麼說,拾人牙慧,可恥!心中腹誹著,嘴裡可不敢耽擱:「當不得客官讚譽,小人胡亂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諸位的口味。」
中年人笑了笑,也不在意,轉過頭來問那西貝貨:「可還合口么?」
西貝貨見過這一打岔,也就緩了過來,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就做的這樣的菜也敢號稱漢陽名廚?還胡謅什麼鯉魚要二斤八兩的最好,難道二斤九兩的就不好吃么!大言不慚!」說完還皺了皺鼻子,樣子煞是可愛。
夏天行此刻對這女扮男裝的西貝貨早已失去了好感,也不想惹事,微微躬了下腰,淡然道:「公子教訓得是,小人告退,諸位請慢用!」說完一施禮便準備退出。
可是沒想到那姑娘卻不想放過他,嬌喝道:「慢著,就這麼走了?不怕墜了漢陽第一樓的名頭?」
那中年人眉頭皺了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小姑奶奶跟個小廚子較個什麼勁兒?那也不怪他,誰叫他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態,這女子被剛才的尷尬弄得有些下不了台,這會兒把氣都撒夏天行身上來了。中年人本想阻止,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一個廚子,沒什麼大不小的,要折騰就讓她折騰去吧,沒得還得罪了這丫頭,這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夏天行這下是真的怒了,嘿,小娘皮的!還得理不饒人了你?爺們兒本著和氣生財的原則不和你計較,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你?我還就不信邪了,放馬過來吧!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不卑不亢道:「還請賜教!」
西貝貨有些得意的翹起嘴角,輕哼了一聲,黑亮的眸子轉了幾轉,忽然笑道:「這樣吧,你不是廚子么?我來考你兩道菜,你要做得出來,我就不認了你漢陽名廚的名頭怎麼樣?」
夏天行心裡那個氣啊,我這名頭是漢陽食客給的,那是有目共睹的,好么,到你這變成沽名釣譽了不說,還要你來認定?合著我要能做出來也沒啥好處?不行,得問清楚嘍。忍著氣開口問道:「若是我做不出又怎樣?」
「做不出?要是做不出的話,就……就……就聽我吩咐,為我辦件事吧!」
夏天行心中火騰地就上來了,合著您當我二百五吶?你這不穩賺不賠么?「不行,我要做得出來,你也聽我吩咐,為我辦件事!」
西貝貨一愣,象是沒想到夏天行有膽子跟她叫板,一時間有些猶豫起來。剛想拒絕,一抬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由地惱了,脆聲應道:「行!我答應了!」
中年人一驚,忙準備制止:「小……兄弟,不妥啊!」
西貝貨不耐煩的一揮手道:「就這樣!有什麼妥不妥的?我的事情我做主!」
西貝貨名語藍,姓解,乃是江南大家解氏一族的,廟堂江湖都極有根基。中年人雖也是實權人物,卻也不願為一點小事惹她不高興,見她堅持,便也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