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沉默的背後,秋荷的舞蹈之路2
小小的村莊,晝夜交替,從清晨陽光以地平線處躍起,再到傍晚太陽落入地平線以下。從薄霧繚繞,到炊煙裊裊。日復一日,時間流轉。
大茶村處在山裡的腹地,談不上多麼景色秀美,如詩如畫。溪流向深處流去,吊腳竹樓從綠木間探出頭來。小寺院的金頂在反著與眾不同的光芒,傣鄉人們的身影如小小黑點一樣,零星散落在梯田間,村道中,和清溪旁……這裡倒也稱不上是世外桃源,不依山傍水,沒有臨江臨河的古屋,沒有水面上泛起的輕舟,自然也沒有橫在河岸上的古橋。這裡沒有江河。但大茶村卻不失為是一處寧靜之地。具體寧靜到什麼程度呢?光景交錯,陶慧珍有時會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時間的概念趨於模糊,空氣有時都好像凝固了。更有時,陶慧珍站在講台上連續講了幾堂課,偶然望向窗外的一角樹影。剎那之間,竟然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腳下的講台,成了她舊時的舞台,恍然之中,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個下午。講台下的學生們,成了她昔日的觀眾。她措愣在當場,光影斑駁,在她眼裡交疊輝映,那些光變成了一串串小小的圓光圈,她許久的陷入這寧靜之中。
她仍時常地想起舞台,想起那張高高懸挂在舞台頂的幕布,還有那一條兩面貼滿了照片的照片牆幕後走廊。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意識到,有些事情確實已經跌進了歷史的塵埃,她是舞蹈演員的事實,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她現在已經是一名合格的支教老師了,也是許多孩子的人生導師,她用她的眼光和見識,引導著孩子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同時,她也教秋荷跳舞,每天晚上下課後,兩個人都到不被打擾的地方堅持著學舞練舞。時間至少是兩個小時起步,用陶慧珍的話說,只有時間才能產生奇迹。舞蹈的類型也不拘泥於孔雀舞,更不拘泥於「形神勁律」的動作。想要把民族舞搬上舞台,紮實的基本功是必不可少的,同樣,也要有舞蹈理論的知識掌握來支撐。在這一點上,陶慧珍對秋荷的要求尤為嚴格。思想是決定行動的根本,毫無思想性的舞蹈動作是沒有靈魂的。沒有任何一種藝術是拋開思想之外的。藝術之所以會成為藝術,在表達美感的同時,也在字裡行間,或是一言一行中,陳述著思想性。
一旦把舞蹈當成了前行的目標,而非愛好,它不能再是秋荷的減壓「辦法」了。和星空下的孔雀舞全然不一樣。比想象中的要累,也背負著壓力。她的老師比她更累,要在結束了一天的勞累之後,給她單獨上舞蹈課,給她講解舞蹈理論的之餘,也給她演示舞台表演的核心精髓。周而復始下來的話,實際要做到這一步,比僅僅是輕描淡寫的敘述要來的更加困難……
或許在很多人眼中,她們的這種努力很可能白費一場。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無論是作為舞蹈老師的陶慧珍,還是作為舞蹈學生的秋荷,是不被人所理解的。有人注意到了她們,迫於是陶慧珍,大家都選擇了沉默。但是在私下裡,寨民們都搖頭嘆息,說陶老師這一次真的走了彎路。儘管陶慧珍曾經預言過很多正確的事,也做出過很多正確的選擇。她在大茶村的三年間,不僅僅是在適齡孩子的教育方面取得了成效。她的超前思想也深深地嵌入了許多人的心中。時至今日,她家訪的次數已超過三百次,並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地增加。
不過她突然讓秋荷學舞這個決定,還是沒能得到很多人的認可,因為傣鄉是一個好歌好舞的地方,這裡的民族對舞蹈有他們自己的見解。
而在此期間,李老也沒有特別發表過意見,王科員和刀曉彤也不曾就此發出過論調。多數人是在保持沉默的,但陶慧珍從這些沉默的背後,也了解了那一雙雙眼睛里所散發出的搖擺不定的光芒。
一天,陶慧珍走在村裡的窄路上,朝著大茶村小學的反方向走。就有寨民與她交談,是丁漢同學的家人。他向陶慧珍說了他的看法。「陶慧珍陶老師,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我的看法肯定是寨子里所有人的看法,你要不要聽一下?」丁漢的家人具體是怎麼跳轉到這一個話題上來的,已經不重要了。他很健談似的拍著胸口。
「洗耳恭聽。」
「我家娃子的舞,跳的也可好了!他會跳魚舞,大象舞、象腳鼓舞……呵呵,我看他跳得好也想把他送去學舞蹈呢,那時候我回頭一看,別人家的娃子也跳的好咧。這裡是舞的民族,舞的故鄉啊。我當時也像你一樣糊塗喲,忘了舞這玩意兒,也就起到跳一跳的作用,它不能幹啥喲。」
「丁漢要是有那份天賦,我會試著指導他的。你的看法的確是很多人的看法,但不是我的看法呢。」陶慧珍淡淡的笑道。
「陶老師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喲,你們不可能成功的,那是在浪費時間。我家娃子肯定不會做這糊塗事。你們也不要再糊塗下去了,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是換不來任何回報的。反倒在學習層面我很贊成你陶老師的做法。」
「沒辦法啊,實話說,秋荷那孩子之所以會學舞,是我一手造成,事到如今我沒有說『不行,孩子你別再跳了』這種話的權利。而且那樣一來我也不甘心。謝謝你的好意,我還要再堅持下去。不管有多少人來跟我說這種話,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陶慧珍說著轉過身,吸了一口氣,邁開了離去的腳步。在丁漢的家人還在想其他的措辭的時機,她又停下腳步。回眸時自信的笑道:「在沒有做支教之前,我也是一個學舞的人,學舞本身確實很辛苦,身體上、精神上,時間上,都要做好付出的準備。不過一旦成了夢想,又怎麼能輕言放棄。」
這句話在丁漢家人的耳畔不斷的迴繞和重複。他就站在那裡,像是在片刻中領悟到了什麼道理。陶慧珍渺小又強大的背影,漸漸地縮小融入了夕陽中。那實則是一個平凡的背影,一個在何時何地看到了,都不會讓人格外注意的背影。丁漢的家人終於想好了要講的措辭,他嘴唇翕動著,試著講出來,可已經沒有了再講的必要。
陶慧珍一路走,一路加快著腳步,那晚她正是要去教秋荷跳舞。不過那一晚,她卻更加堅定了那樣的信念。如她所說的那般,在秋荷的前行的道路當中,或許也承載著她的心愿。她想,她一定要幫助秋荷來達成。不管花多久的時間,不管這條路有多麼的孤單,無人問津。看起來又是多麼的毫無止境,都變得不再重要。
也可能是昨晚休息的有些晚了。教秋荷花了一定的時間,回來后還要備課。陶慧珍不記得躺下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了。熄燈時月已經升上中天。所以今天有些疲倦。
一邊翻開課本,她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在心裡督促自己,今晚要掌握好時間。她沒有休息日來調整身體的倦怠,分秒的時間都得計劃好了才行。一旦節奏弄的不對,那肯定是要把一切都搞得一團糟的。陶慧珍非常害怕那樣的事情發生,她的生活節拍如同鐵齒咬合鐵齒的齒輪,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帶來停擺的嚴重後果。
她之所以能在繁忙的一天中有序的工作下來,這都得益於精妙的計劃。就像五點鐘她必須要起床起舞,二十分鐘后必須開始做清潔工作一樣。多一分鐘,少一分鐘都不行。都不能達到她的要求。以讓計劃如期運行。
第一節課剛剛講完的間隙里,有幾個孩子開始把目光轉向校舍的窗外。接著是更多的學生也那麼做了。
陶慧珍聽到微乎其微的雜訊,好像自校舍外的天空傳來。她不自覺地看向窗外,萬里無雲,天高雲淡。突然她皺了皺眉,因為那些看向窗外的學生們不但繼續看向窗外,他們還都站了起來。更過分的是,坐在前桌的一個孩子跑過去拉開了門,向外張望。陶慧珍臉色變得不好看了,這些孩子在做什麼啊。與此同時,雜訊更加清晰了。陶慧珍有所預感的放下正要講的第二堂課。臉頰炙熱,她嚴厲的掃視校舍內的一排排桌椅上的學生。但是在她還沒有發聲之際,門徹底被拉開了,班上的孩子們全部跑了出去。連她賴以信任的秋荷和玉兒,還有巫慧妍也參與到了其中。
「小兔崽子。」陶慧珍緊隨其後的奪門而出。
她躍下講台,拉開正在悠蕩的門,踏過門檻的時候還險些被絆了一跤。倉皇之中,她一路追隨那些娃子來到大茶村小學的院外。孩子們安靜了下來,正仰頭注視天空的一隅,雜訊從那高遠的空中自上而下傳來。
陶慧珍緩慢的停下拖拽的腳步,用課本擋住了射來的陽光,她試著看去。陽光讓她很不好受的咧了咧嘴,擠了擠眼。在晃動不定的視線里,她看到了。一架很小很小的飛機在空中劃過,向著北面的方向飛去。
原來這些孩子是跑出來看飛機的嗎。這麼算來,在傣鄉能看到飛機的日子實在是不多見的。倒不如說是完全就看不見。那在空中遨遊的人類的奇迹發明,比在空中飛翔的鳥兒,和漂浮的雲兒,能給人帶來更不一樣的體會。它更真實,也更純粹。陶慧珍從孩子們的眼裡讀到了一種渴望的情緒,像是在盯著自己親手放飛的氣球。亦如像是剛剛離巢學會飛翔的雛鳥展望整個未曾到過的世界那樣。陶慧珍異常的沉默地把自己想象成其中的孩子,把飛機想象成自我放飛的氣球,又把自己想象成剛剛學會飛翔的小鳥。她照那樣做了一會兒想象,果然有了很不同的心理感受。她想,這些可愛的孩子,總有一天會夢想成真的。雖然陪他們走過一生的人不會是她。當然,她有一天,也一定會夢想成真的。
陶慧珍深深的想,飛翔本身並不誘人,它的誘人之處在於能看得更廣。而在大茶村的這些娃子眼中,無疑飛翔能越過高山,看到山外的更壯闊的景象。簡單說還是、他們渴望外面的世界。
陶慧珍也有很多年沒有離開這山中的小村莊了,她也不由得盯視著漸漸隱沒在雲層里的「飛鳥」感喟起來。她的小時候也仰望星空,也對在空中劃過的飛機很嚮往。她站在那,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青澀的樣子,與此時的她的身影,重疊在了一塊。她仰著頭,回味那近乎十幾年前的某天。那時的她就有很多夢想了。或是舞蹈家,或是攝影師、或是潛水員……可她從沒想過她會成為一名支教老師。
飛機很快就從空中不見了。大茶村小學的學生們心滿意足的收回了視線。陶慧珍也恰在此刻低回頭。孩子們笑了,陶慧珍卻偷偷的流淚了。
陶慧珍經常流淚,卻極少會讓她的學生看到。她的眼淚來的快,去的也快。得知這些小傢伙是為了看到飛機飛過才這麼不顧後果的闖出來,她倒也沒有怪罪他們。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她的表情頗有些喜極而泣的意味兒。
「飛機飛到了哪兒?」有個低年級的孩子發問起來。
「一定是飛到了城裡去了。比勐臘縣還要大很多的城市裡。」人群里,另一個孩子還在注視飛機消失的方向。怎麼也找尋不到了。
低年級的孩子又問:「飛機為什麼會飛?」
「笨蛋,你沒看到它有翅膀嗎?你有翅膀你也會飛喲!」丁漢自豪的說。
秋荷搖了搖頭,她一向是以大人看待小娃子一般的接觸著這些同學的。她說她在書里看到過有關飛機為何會飛的介紹。那不是簡單的翅膀的問題,是空氣動力學領域的問題。她很專業的說:因為飛機的翅膀和發動機給飛機提供了升力,所以飛機才可以在空中飛行。
「秋荷真厲害,知道的真多喲。就快有玉兒學得好了。」巫慧妍拍著手誇讚。自從發生了「救助小孔雀」事件,秋荷的勇敢在很多學生心裡扎了根,從那一次起,很少有人再叫她為「孤兒」了。出奇的是,歧視什麼的,也從那刻起,煙消雲散。
陶慧珍對此很欣慰,秋荷也更願意以姐姐的身份幫助這些弟弟妹妹,她比這裡大部分孩子都要年長一兩歲,比他們更有對生活的經驗和體驗。一旦這些孩子開始接納秋荷了,一切好像都變得容易了起來。秋荷她,卻從沒忘記自己是「孤兒」的身份。也無法忘記。
在大家快要回校舍時,玉兒由衷的說:「秋荷姐的時間太少了,不然她遲早要比我學得好喲。不過我真心的祝福你,秋荷姐,你要好好跳舞喲。你一定會成為那個出類拔萃的舞蹈家的。」
陶慧珍一瞬之間感到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有什麼東西想要從胸腔里爆發出來出不來,有什麼東西想要從口中咽下去咽不下去。這句話她好像在什麼時候聽到過,是那樣的熟悉。她激動的捂住了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從喉嚨深處發出了怎樣的不可阻擋的穿行在喉嚨里的回聲。她突然意識到,孩子們都長大了。
……
每天晚上下課後,陶慧珍和秋荷的舞的生涯還在持續中。與此同時,陶慧珍也從未有過間斷的到訪秋荷家中。
秋荷的外婆始終認為,能讓秋荷學習,這已是她的最大限度。她質問陶慧珍,秋荷學習了這麼久,有什麼顯然的變化嗎?於是想讓她認可秋荷去學舞蹈,簡直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陶慧珍一次再一次的走進秋荷的家門,一次又一次的出來。對著在外面等候消息的秋荷,一次接著一次的搖頭。秋荷看到老師搖頭,不禁的沮喪起來。因為陶慧珍為了能說動外婆,實在來了太多次了。於她心裡也開始過意不去了。說起來,秋荷不是一個多麼敏感的人,陶慧珍給予她,她就收下。心中固然感激,可是嘴上她沒有怎麼表達過。然而這一次,她真的由內而外的體會到了來自心上的壓力。她甚至跟陶慧珍提出過「算了」。「她不想再給陶慧珍添麻煩了。這實在已經夠可以了。她來好好讀書,用讀書來改變命運吧」這種類似的話。陶慧珍說,「你說什麼蠢話呢?」,然後就蹲在路旁用手撥弄著草葉,她自顧自的思考對策。
那段時間的陶慧珍消瘦了很多,雖然談不上頹廢。但坦白的說,她對秋荷家人的思想工作確實已經難倒了她。有人說她何必呢?既然秋荷已經在學習跳舞了,她也不用非得徵求她外婆外公的同意。然而陶慧珍有陶慧珍的打算,她不能違背這種約定。一來,秋荷的所作所為,必須得她的家人首肯才行。第二點,給予秋荷的舞蹈教授工作算是一種對秋荷的幫助,可她不能以此為理由傷害她的家人。她已經在違背秋荷家人的意願,在偷偷的教秋荷跳舞了。或許她一次次的走進秋荷的家門,和她外婆聊天的過程,也是她的一種表達歉意的行為吧。她不能以搶奪的方式,把她家的精神支柱帶走。除此之外,陶慧珍覺得,秋荷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花在孔雀舞上,當前這一點「偷來」的時間還遠遠不夠。
綜上所述,陶慧珍無法不去給秋荷的家人做思想工作。
那一天她又來到了秋荷家,一同前來的還有幾名陶慧珍的學生,他們自告奮勇的跑來幫助老師。
秋荷的外婆在院內拄著竹棍,她的臉朝向自家茶梯田的方向沒有特地的回過頭來。陶慧珍經常在這個時間來拜訪,似乎成為了一種常態。
「作為一名教師,你真是太負責任了。不過呢,我也是一個很負責任的長輩喲。她外公不能說話啦,我不能再不說。」外婆背對著陶慧珍,眼睛盯著她的竹棍說。
陶慧珍對這所小院子也算熟絡。她沒有著急回話,還有一點時間,她就拿起地上的生了銹的鐵片刀。框里是秋荷提前就割來的野菜。陶慧珍見過李老,也見過秋荷剁野菜。她什麼都不說,悶頭幹了起來。
等到剁了足夠多的碎野菜后,她拿著走到鴨子的食槽旁,倒了進去。
「你這是幹什麼?那等粗活。」秋荷的外婆一直盯著陶慧珍「哐哐」的剁著野菜。直到她停下來才說話:「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既然我已經那麼說了。」
「秋荷也沒有耽誤家裡的事,外婆你還在猶豫些什麼呀?」陶慧珍又回到野菜和鐵片刀旁,再一次「哐哐哐」的剁了起來。
老人的神情滯了滯,臉上深刻的皺紋和整張臉一起都有一瞬的位移。她有些搞不懂這個城裡來的女人。她用竹棍敲打地面:「夠了,你到底為什麼要剁那麼多啊。剁的再多也只有那一隻鴨喲。」
「我從十幾歲就開始學舞了呢。我學了十年的舞蹈,我主要學古典舞,民族舞和現代舞因為同為舞蹈藝術,我也算是能跳得來。正因為我是學舞的,我才知道什麼樣的舞是難能可貴,什麼樣的舞是彌足珍貴。民族舞里包含了大量的傳統文化,其中孔雀舞最是,我們作為舞蹈人要創新,也要懂得保護傳統文化,現在的傳統文化是處在被時代洗刷的緊要關頭呀。孔雀舞是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呀。秋荷跳它大有意義。」
「不,不同意。無論你說什麼,無論你說多少次,我都不會同意。」
陶慧珍放下了手中的鐵片刀,仍然蹲在那裡。她以仰視的角度審視著面前的老人。
老人隨後開口了,「因為我是秋荷的外婆,我不能讓一個外人認為,她比我還要疼愛我的外孫女。在秋荷的面前,她說話比我還要管用。不可能。」
「咳咳咳咳……」老人家面無表情的劇烈咳嗽起來。她朝向屋內的方向挪動腳步。她始終是面無表情的,就好像在臉上貼了一張面具。陶慧珍呆愣地目睹她往屋裡挪動。想要上前攙扶,可身體不聽使喚了,於是她繼續蹲在那裡。腿上傳來了麻木感。
聲音從老人的嘴裡傳了出來,「你願意剁多少野菜,那是你的事。你沒有聽我的意見,還要一次次的來找我商量。咳咳咳,你已經能擺布我家的小秋荷了喲。」
佝僂的身影隱沒在低矮的堂屋門口。她的話語在陶慧珍的耳邊不斷的迴響。陶慧珍的腿更加麻木了,她站了幾次沒有成功。幾個孩子過來拉她,她還是沒能起來,索性直接躺在了地上。秋荷外婆的身影浮現在了腦海里,進而是老人的臉部輪廓和清晰的話語聲。她望著空中斑駁的雲絮,淺藍色的部分從雲絮里時而露出一角。她突然明白了秋荷外婆的執著與用意。她在村寨里每晚教授秋荷跳舞,作為秋荷的外婆不可能不知道。她說的是啊,她不可能同意,這不僅僅是一個外婆對外孫女未來道路的預言選擇的堅持和責任。更是一個老人所能抓住的最後一絲的尊嚴。
陶慧珍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覆,今天卻比往天輕鬆了很多。她看著天空想,她還會來的,一次,再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