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好消息

李老和刀曉彤相繼離開。秋荷也走了。來到傍晚。大茶村小學以及矗立在斜對面的小小的吊腳竹樓，也會隨著陽光的收回，而漸漸的因隱沒在光的陰影里而變得冷冷清清。

娃子們都放學回家了。

陶慧珍端著飯碗正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一個人盯著電視機。電視機是老舊黑白顯示，是她從縣城裡買回來的。向旁邊看去，刀曉彤那張矮竹床空空蕩蕩。向窗外看去，大茶村小學已經完全處在黑暗裡了。村口的幾棵高大的竹子發生了變化。遠處有汽車的聲音輕輕響起。

陶慧珍吃了一口她自己煮的東北菜。咀嚼的聲音自耳邊傳來，出奇的清晰。

今天是2010年的10月1日。不僅僅是國慶節。嫦娥二號衛星正由長征三號丙運載火箭發射升空，朝著地月轉移軌道飛去。電視機里正播放著衛星發射過程的畫面。

王科員的小吉普車開到了村口，他步行到小吊腳竹樓，給陶慧珍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他說：「我上次來，給你帶來的消息不是一個好消息，這次我打算彌補。」

「你怎麼彌補？」陶慧珍面向大茶村小學：「在你們的眼裡，大茶村小學已經不存在了。你們的義務教育已經結束了。」

「沒有，義務教育哪有結束的時候？教育是不間斷的，學習是無止境的。」王科員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想聽見你喊口號了，沒有實際行動的口號毫無意義。我們這些人都習慣於把時間花在行動上。我這段時間總想起以前。李老趕著牛車，王科員你推著自行車站在大茶村小學的門前。刀老師勤勤懇懇地奮鬥在二線。秋荷在夜裡的星空下跳著孔雀舞。大家都很務實，只做不說。或者少說話，多做事。不敢浪費寶貴的時間。」

陶慧珍彎著腰，在露天的灶台底下用燒火棍捅著灶台口。煙從一人多高的煙囪里筆直的上升。她動作緩慢的時候，語氣裡布滿了歲月悠長的意味兒，那是日久年深過後迎來的平淡中，對生活和過去的緬懷和感悟，當然還有送別。在王科員的眼中，這樣的陶慧珍，有別於她外表之下的年輕淺薄，反而具有深沉的力量。在李老死後，刀曉彤和秋荷相繼離開后。她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將他們該做的那一部分規劃到了她的身上來。她的腳步驀地沉重而又緩慢起來。在她的身上總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些許那些離去的人的影子。

或許她正替代他們，將路儘可能的向前延伸也說不定。

這導致，她有時像她，有時又不像她。

「上次是公事公辦，陶老師千萬原諒，我也不想摘掉那張牌匾。時代的推進，留下來的不一定都是光滑的表面不對嗎？有問題我們就解決問題。」

王科員說：「總想以前不行啊，陶老師，以前這些人雖然都在這裡。第一，誰都得有離開時，你也一樣。第二，不摒棄過去就不能迎接現在，你看大茶村乃至整個傣鄉都在迅速的做著變化。我們每個人都是受益者。」

「我不是放不下過去，大茶杯的變化我也是見證者。李老也好，刀老師，秋荷也好。還有那麼多的人，我目送他們離開這沒問題。我只是想說以前這些人做事，依靠的不是口號。埋頭做，咬牙做罷了。」

「我說我帶來的是好消息，它不是口號。為了根本扶貧，為了義務教育。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縣教育局決定，免費讓大茶村的學生們到縣城讀書，而且有免費的校車接送。這是縣教育局剛剛決定的，讓我來協助你做工作，早日讓剩下的學生到縣中心小學就讀。」

陶慧珍丟下手中的燒火棍。她陷入了思考，她思考她上回是因為什麼，如此強烈的拒絕了王科員傳達的工作。那是半年前了，剛修好通向勐臘縣城的路，縣教育局就撤銷了對大茶村小學的支持。

陶慧珍擔心一些家庭因為經濟問題，一時間接受不了把孩子送到縣城上學，才決定把大茶村小學教育點繼續延續下去的。

「上學不花錢，校車也能免費？」這兩個問題，是當初橫在一些家庭面前的兩座山。陶慧珍問。

王科員點著頭。

陶慧珍說：「謝謝你，王科員。你想讓我怎麼做？我全力配合你！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兩個免費下來，可謂是根本的解決了陶慧珍當初擔心的問題，顯然，在這些工作面前，王科員一定做了不少功課。在大茶村小學的師生與縣教育局之間，從始至終，王科員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他如何去周旋的不得而知，陶慧珍望著大多數時候都在保持沉默的王科員，也很難想象他一張不苟言笑的臉背後，是怎麼如履薄冰抑或大刀闊斧的做工作的。他帶來的總是結果，沒有過程。仔細想一想，他何嘗不也是一個實幹派？

「陶老師別謝我，我得謝謝你終於肯把這些孩子交出來了。他們只聽你的話。也只相信你的話。」王科員鬆了一口氣，不苟言笑的臉有了細微的挪移變化。

「怎麼能這樣說呀。他們相信的不是你和我，而是他們自己的內心。可能我恰巧從他們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才會被誤認為你說的那樣吧。」其實陶慧珍的這段話，說的一點也沒謙虛。

王科員說：「那麼以後你可能就要面臨新的選擇了。是像刀老師他們那樣離開這兒，還是到縣中心小學繼續支教？」

「我能兩樣都不選嗎？哈哈哈。」陶慧珍笑了起來，小小的鵝臉蛋上有兩片紅暈。她坐在竹椅上，盯著大茶村小學的旗杆，呢喃說，「我曾經是個舞蹈演員。」

「是啊。論舞蹈你的確很在行。」

「做支教也馬馬虎虎。我真捨不得小娃子們。可轉眼他們大部分人都開始讀七年級了。憑我的水平，再這麼下去是要耽誤他們的前程了。這兒和學校環境沒法比啦。那時候我還擔心，娃子們安心的轉到正規學校讀書的一天會是怎樣的時候，這一天到底能不能來？我這心裡，既希望它早點來，又希望它晚點來。」

「早點晚點都來了，陶老師放心的把他們交給我們就行。矯情點說，過去的幾年以來，要感謝你的付出哇。你的工作圓滿完成了。」

「不，還沒完成。對了，我明天跟你一起挨家挨戶的做思想工作。希望早點渡過銜接時段，讓孩子們儘早在縣中心小學習慣下來。」

陶慧珍說。然後她開始想接下來的以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