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信

要離開傣鄉的前一天，陶慧珍到小賣部取最後一天的報紙。小賣部的女主人熱情的與她道別，祝福她過個好年。還告訴她，她有一封來自雲藝的信，是今天剛剛寄到的。

陶慧珍以為信不是秋荷寄來的，就會是玉兒寄來的，但統統不是。是一個叫林敏的人寄來的。

「大茶村的陶老師，

你好！」

陶慧珍折開信紙，頂格寫的稱呼下行是在向她問好，藍色的鋼筆字力透紙背，格外好看。接著寫這封信的人自我敘述道：我們剛見過面不久，陶老師應當還記得我吧。就算忘了也沒有關係，我也確實沒有值得被陶老師記得的地方。初次見面實在是不好意思啦。我這人性子生硬，容易引起旁人的不悅。習慣了從自己的角度衡量事物，想改變又難比登天，索性一直也沒有制定具體的改變計劃。一拖再拖。偏偏又聽不得別人的勸告，雖說常常一根筋下來所迎來的結果大體上都還不錯，但偶爾也會像這一次一樣，弄得一團糟。說後悔嗎？倒也談不上吧？人的後悔其實沒一點用處。

信寫到此處，大概佔用了整張信紙的三分之一。寫信人在此處畫了條橫線，接下來的字跡變得細緻謹慎了起來，大概是在說了些客套話之後，即將進入正文了吧。

陶慧珍雙手撐著信紙，雙目在字上瞄著，寫在開頭的話非常容易理解。信開頭裡的「我」的身份，陶慧珍也不難知道她是誰了。

但是她能寫信來，讓陶慧珍感到非常意外。陶慧珍也很迫切的想知道，正文是什麼內容。

「你還保留著寄信的傳統，是從秋荷那裡聽來的。我倒真的很久沒拿出鋼筆，在檯燈前坐下來，靜心靜氣的給誰寫上一封信了。那感覺真使人懷念啊。不怕陶老師笑話，我連寫信的格式都快忘在腦後了，好在是沒有出錯……

受到你的啟發，我欣喜地決定也要用信這種獨特的方式和你建立一座溝通的橋樑，以筆墨紙張來傳遞信息，顯得情真意切。陶老師，你還真別說，寫信這種古老的交流方式，能激發人的交流欲，寫著寫著還有些停不下來（這裡當做嚴肅口氣理解為好）。有足夠的時間雕琢措辭，這本身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信的正文的前兩段，大概的內容是在談論是怎樣的情形下，讓「我」決定寫信。以及寫信本身帶來的愉快體驗。

陶慧珍露出淺淺的微笑，她也不好意思。說起來寫信不是她的傳統，而是因為秋荷一直和她這樣聯絡，就堅持這麼做了。

寫信於她而言，每互通一次信間隔至少要半個月以上（大部分時間信是在路上的），交流的時間成本增加了。所以她十分珍惜每一次通信的機會，每寫的一句話，都會是斟酌許久的結果。

最後一段信的內容如下：

「陶老師建議我看一段秋荷跳孔雀舞，我看了。真沒有想到她跳的是那樣的好。那天晚上下了課，我腦海里突然冒出那天你和我見面的場景，心血來潮的我把秋荷叫到了雲藝的桃李園。

當時，天已經黑了，還沒黑透。桃李園的小圓燈不怎麼亮，東邊的天空由於月亮的升起，呈明亮的淡藍色。你一定能想象到那種畫面，閃爍的星星伴著月亮點綴在天邊，天卻還沒黑透。桃李園瀰漫著淡然的植物氣味兒。我的心情因此變得更好了起來。

秋荷在我旁邊跳起了傳統的孔雀舞，哎喲，我坐在長木椅上。一邊感受當下的環境帶給我的那種幽靜美好，同時感受秋荷帶來的民間舞。我多年來*進入到那種沒法言說的狀態。這種感覺對我的衝擊太大了。也就是這一刻，我和陶老師的看法，達到了一致。你說秋荷適合跳孔雀舞的觀點，絕對是正確的……

陶老師的確是最了解秋荷的，從而我和舞蹈學院這邊也萌生了讓你來校做舞蹈支教的想法。秋荷無疑是我們舞蹈學院今後重點培養的學生，她和你之間的默契我想無人能代替。下屆桃李杯就在今年舉行，我們也歡迎陶老師手底下的其他優秀舞蹈學生一同前來，在群舞方面我相信他們之間配合的也會非常默契。每一個有夢想的人都不該被埋沒不是嗎？這也是陶老師會出現在傣鄉的最大情由不是嗎？你來，讓我們共同迎戰下一屆的桃李杯。

嗯，說了這麼多，突然發現已經夜深了，沒想到我寫起信來，這樣啰嗦。那就寫到這裡，期待陶老師的回信，更期待陶老師能像上次那樣，來面談。」

信的內容到此戛然而止。陶慧珍看到最後的落款處寫道，晚安。緊接著在下一行寫著寄信人的名字：林敏。

陶慧珍把信默默的合上了，又默默的合上了眼睛，在毫無頭緒的混沌中遊盪。她很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整封信最核心的內容就在結尾這一段上呢。桃李杯，是被稱為舞蹈界的奧斯卡的國內規格最高的舞蹈大賽。她從沒想過，有這麼一天，有這樣一種選擇會擺在她的面前，亦或是她和她的學生們的面前，秋荷的面前。

此時是2012年的年初了，桃李杯在8月的合肥市舉辦。還有剩下不到七個月的時間去準備。

陶慧珍將信紙重新放回到信封里，帶著整理不開的思緒走出門。她向著大茶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