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道
監控屏幕上的直升飛機相繼起飛，黑白的畫面慢慢變淺，最終只留下一面黑屏。
房間陷入沉寂，只有那隻吊著的白熾燈在摩擦力的作用下慢慢減小著晃動的幅度，把昏黃的光影帶到房間的各個角落。
咔嗒！
驀地，一聲突兀的響動在房間里響起，櫃門打開的「滋啦」聲緊接而來。
兩人背脊均是一涼，齊齊側過頭，看到右邊那個柜子門被打開了一個角，伸出來一雙直挺挺的蒼白手臂。
下一秒，只聽見「咚」地一聲，一個穿著古舊藍色長袍，帶著白色面具的傢伙從柜子里跳了出來。
他的手臂還直直地向前伸著，四肢筆挺地近乎僵硬，背後長長的辮子因為剛才那一跳往上甩了一下，又重新落下。
昏黃的燈光依舊在搖晃，他機械地轉過身來。
「……」
蒼白無血色的面具臉對上傻站著的兩人，場面出奇地安靜，安靜地有一點詭異。
那殭屍朝著兩人跳了一步，不知從哪裡發出「桀桀桀」的瘮笑聲。
許時年下意識地往牧禎前面挪了一步。
他倒不是怕她害怕，所以過來替她擋一擋，而是怕這傢伙到時候真一拳掄過去，可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早在黑暗密道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姑娘遇到危險的本能反應不是後撤和逃跑，而是揮起拳頭迎難而上。
可不是么，當初社團遇到了生存問題，她帶著她那套糟糕的計劃就那麼笨拙地找上他，恐怕就算自己當時拒絕了，她也一定會堅持不懈用各種辦法邀請到其他滿意的人吧。
後來的放風箏也好，爬山、話劇乃至萬洲的事，她都不曾想過要逃避任何困難或問題，那麼現在也不會。
當然了，腦海中快速掠過這一段感慨的時候，許時年完全忽略了自己這個例外。
那殭屍又跳了一步，見他倆還不動，猶豫著再往前了一小步。
這個距離，只要他手臂往前伸一伸，就能夠到許時年的衣襟了，還不夠嚇人嗎？
「老兄，跟你商量個事兒。」許時年瞥了眼他塗滿了厚厚白粉的手，「如果你抓到了我們，會扔我們去小黑屋么？」
？
似乎是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那殭屍懵了一下，便又聽他道：
「如果你的任務只是嚇嚇我們，那現在可以回去了。」他指了指後面的柜子，「如果你的任務是抓我們去小黑屋，那我建議你現在也可以回去了。」
他又點了點身旁牧禎握緊的拳頭，順帶比劃了一下殭屍小哥的細腰：「這傢伙可以單手撂翻一個一米八的大漢，我估計你這小身板怕是扛不住。」
「……」
場面尷尬了三秒鐘，殭屍小哥的面具似乎顫了一下，然後他放下手臂，訕訕地轉了個身，乾脆連跳也懶地跳了，默默地走回了柜子里，「啪」一下關上了櫃門。
不陪你們玩了，這年頭怎麼扮個鬼嚇嚇人都那麼難？
*
大概十分鐘后，第二個房間的捲簾門重新被打開，進入第三個房間的一行四人出現在門后。
這四人，包括向來撲克臉的於瑞峰，表情都有些怪異。
左儀耳朵還紅著，抱著手臂低著頭，不自在地跟在於瑞峰後面。
原本黏在一起的情侶這回離得很遠，大輝面色尷尬，豆豆拉著張臉，兩人誰也不理誰。
於瑞峰突然止住了腳步，左儀連忙收腳，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怎麼了？」
於瑞峰往旁邊讓了點，給他們看空曠又熟悉的第二個房間：「我們好像……又回來了。」
「！！！」
一句話帶起了一地的寒毛，三人的臉色清一色煞白。
沒有什麼事情比走過噩夢般的恐懼后，發現又回到了原地更恐怖了。
左儀不受控地扯住了於瑞峰的衣角：「這地方怎麼那麼邪門！」
豆豆也怕，不想理大輝，就跑過來抱住了左儀的手臂。
左儀沒推開，反而同情攬了她一把。
大輝若無其事地走上來，極力掩飾著腿腳的瑟瑟發抖。
四人在原地僵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對面有人「喂」了一聲。
「你們還打算在那兒待多久？」
不咸不淡帶著點散漫的清亮嗓音，無疑是這詭異密室里的一陣清風，吹得所有人精神一振。
四人當即朝聲音的來源跑過去，看到牧禎和許時年站在「天道」橋的對面，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天道」橋斷了，四人過不去，只能被迫在這一岸的上橋口停下來。
「你們剛才去哪兒了？」於瑞峰問許時年，「出口找到了？」
「說來話長，出口在我背後這個通道里，」許時年往後勾了一下手，「你們原路返回從另外一頭繞回來吧。」
「原路返回？」
聽到這四個字，大輝驚地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豆豆抓著左儀連連搖頭：「絕對不要，死也不要，打死也不回去了。」
左儀一臉為難地看著牧禎：「我也是，打死也不要再走一遍了。」
「能不走的話我也不想走。」連於瑞峰也接道，「第四個房間是彎彎繞繞的黑監獄，一會兒有燈一會兒沒燈，還不知道哪裡會有殭屍出來嚇人，再走一遍，我不確定能不能走對路。」
「工作人員也要休息，你們這會兒回去肯定沒人嚇你們了。」
許時年忍著笑意勸了兩句，對面四人抵死拒絕。
好在水上還剩了兩座橋，四人最終選擇兩兩一起通過，然後從第三個房間繞回到「人道」橋所在的黑通道。
當然，是左儀和豆豆一起走，於瑞峰拉上了大輝。
出口的門牧禎和許時年已經打開了，六人沒再遇到波折，順利地回到了店面的大廳。
喧鬧的人聲，明亮的燈光和現代化的裝修重新回到五官的感知里，跑在最前面的大輝徑自走到了窗口，看到外面高高掛著的太陽，一連深吸了三口氣。
送他們進去的小姐姐迎上來，還是剛才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你們好快啊，才一個小時就出來了。」
「才一個小時？」左儀捋了捋胳膊上感覺積攢了有一年的雞皮疙瘩，「你們對這個密室的介紹還是改改吧，會誤導人的，這還不恐怖，我心臟都要被嚇出來了。」
小姐姐笑著搖搖手指：「真沒誤導，也真不恐怖，要不然給你們看一看監控錄像？」
監控…錄像？
牧禎心下一凜，想到在陷阱里發生的事，下意識地抬起了手。
「不用了！」
沒等到她說話，身邊包括於瑞峰在內的監獄行四人組幾乎異口同聲地提出了拒絕。
聲落，有人翻起了白眼，有人紅了耳廓，空氣變得有幾分微妙。
小姐姐的笑容一下子塞滿了玩味：「好好好，不看不看，那麻煩幾位給我們店一個五星好評哈。」
*
小姐姐走了，大輝過來低聲叫了句「豆豆」，豆豆看都沒看他一眼，取了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走。
大輝跑上去追她：「豆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剛才就是太害怕了，一時腦抽……」
「一時腦抽？我學姐跟她男朋友一起來的時候，明明她男朋友自己嚇得半死快哭了，還拚命把學姐護在身後。你呢？丟下我就算了，還把我推出去？」她一把甩開他的手，「把我推出去撞殭屍你就可以得救了是吧？我看你腦子不僅一點都不抽，還清醒得很！」
兩人爭執著走遠了，左儀抱著手臂看著，罵了句「活該」。
牧禎看得一知半解，隨口問道：「你們在密室里發生了什麼嗎？」
左儀給她解釋：「就是有工作人員出來嚇我們嘛，那個男的直接把女朋友推開給自己做屏障，然後逃走了。」
牧禎淡淡地看她一眼：「那你和於瑞峰……」
「！！！」左儀一個抬手就上來捂住她的嘴，四下一望見兩男生都在看手機，便安心地往她耳邊湊近了點，道，「我嚇得摔倒了，他直接扛起我就跑。」
牧禎眼皮一跳：「他這人看著是挺仗義的，不過扛起來是怎麼個……」
「哈哈哈，就是普通的抗嘛。」左儀紅著臉打斷她，同時轉移話題，「話說你跟我說說唄，為什麼最後是從天道那裡出來。」
牧禎狐疑地盯了她一會兒，心想大概率不是抗是公主抱吧，卻不知是不是自己也心虛的緣故，沒有如往常一般揭穿她。
「從地獄道那兒的通道上去，有一個監控視頻，視頻上顯示一開始扮演黑無常的工作人員是從天道出去的。」她簡單地做了解釋，「我們這個走法並不是正常流程，所以為什麼會是地獄道，你們那兒應該有線索。」
「有的，牆上有紅色顏料寫著的『遲早要跌落的，不如提早體驗一下地獄吧』。這樣一來便是對上了，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是跌落啊？」
「跟六道輪迴有關係，解釋起來有點複雜，」牧禎想了想道，「簡單來說就是天道投於人間者一生都是福報，但因為太過安逸不修佛法，這世結束之後就會墮落下三道。我們的設定是世界頂級富豪的兒女，所以算得上是天道輪迴了吧。」
「原來設定是用在這裡啊。」
左儀感嘆了一句，見於瑞峰他們過來了，走過去和他說話。
因此也便沒有看到，牧禎向來垂落的嘴角牽起一絲很淺淡的、近乎自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