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勒索

傅溫第一次見到牧禎是在本科即將結束的秋天，那一年他很幸運地收到了F大的直博保送錄取通知，既沒有升學壓力也沒有就業煩惱，清閑下來，便起了圓一圓搖滾夢的心思。

只是那時候的他囊中羞澀，一把新吉他幾千塊錢，遠遠超出了他的經濟承受力。

幾經周轉之後，他在城鄉結合部找到了一個價格低廉的二手市場，決定去那兒碰碰運氣。

夏秋之交正是多雨的季節，他去的那天雖然沒落雨，但多雲、有風，天色被壓得很暗，硬是把上午變成了黃昏。

導航軟體不怎麼靠譜，他繞了幾圈尋不得，只得找人問路。指路人的表情略帶怪異，給他指了一個蕭條的方向。

說蕭條，是因為除了街道口那個不醒目的招牌，實在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市場。明明是該營業的時間，滿條街的店面卻都關著，風吹著地上的灰塵和塑料袋，把角落裡的易拉罐吹得「呼啦啦」得響，和照片上的絡繹市場簡直就是兩個地方。

他在招牌底下站了一會兒，想著來都來了，就這麼打道回府有些不甘心，便乾脆沿著中心道往裡走了一路，不放過任何一個岔道地尋找人影。

這一路並不安靜，能聽到各種男人、女人、貓和狗說話的聲音，但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直到快到盡頭的時候，傅溫才發現左側巷子的那端，有個人坐在簡陋的鐵制樓梯上，在吃西瓜。

十月已過了中旬，西瓜也差不多過季了，再加上這個陰暗的天氣，這人在這個荒僻的角落裡吃西瓜，怎麼看都多少有些怪異。

傅溫一邊想著一邊走過去，發現那人的身量很小，一頭短髮烏黑又鬆軟，拿著西瓜的那條胳膊十分纖細，手腕上露出來的那截皮膚很白嫩。還有那雙聽到動靜轉過來，望向他的眸子，很乾凈。

他看得一怔，怎麼也沒料到在這裡吃西瓜的，竟是個長相那麼正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臉很小，大概就他巴掌那麼大。五官除了略顯凌厲的眉毛，其餘部分清秀而精緻，漂亮得跟個瓷娃娃一樣，實在與這周圍髒亂的環境搭襯不起來。

望見他，她並沒有什麼驚訝的反應，不緊不慢地啃完最後一口西瓜，把瓜皮扔到手邊的石灰桶里，又找了張廢紙擦了擦手，才站起身來。

她站在兩級台階上，站起來比他高了半個頭，給她增添了幾分俯視的氣勢。

傅溫這才發現她身上穿著的是校服，胸前還寫著高中學校的名字，是個高中生。

小姑娘隨意打量了他兩眼，見他不開口，有點不耐煩地問：「你找誰？」

傅溫搖搖頭：「我不找誰，我想問問這裡有賣二手吉他嗎？我想買把二手吉他。」

「買二手吉他？」小姑娘臉上露出几絲疑惑，又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衣著打扮，蹙眉，「你來錯地方了，這裡不賣吉他。」

傅溫不解：「這裡不是二手交易市場嗎，吉他這類樂器應該不罕見吧，怎麼會沒有？」

「你這什麼邏輯，不罕見就一定要有嗎？」小姑娘聳聳肩，看著是不想再跟他說話了，轉身沿著樓梯朝上走，「沒有就是沒有，你快走吧。」

「那你知道哪裡有賣啊，能不能給我指個路？」眼看著她就要離開，傅溫有些急了，跑上樓梯叫住她。

「都說了沒有了，你這人好煩啊。」小姑娘冷冷地看他一眼，抬手打開了樓梯末端的那扇鐵門，「趕緊走吧，這裡不適合你。」

說完，她把鐵門重重一關，消失在傅溫的視野里。

傅溫被懟得莫名其妙，猶自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始終沒見人再出來，只得摸摸鼻子往回走。

正想著該怎麼辦，他看到兩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從對面走了過去。

那兩個男人也見到了他，不似小姑娘的冷淡，倆人十分熱情地朝他走過來，其中一個還友善地遞過來一隻煙。

傅溫擺手拒絕，那男人便把煙收了回去，沒什麼精神地問：「來找誰的？」

怎麼又一個問他找誰的？

傅溫心存疑慮，再次搖頭道：「不找誰，我想問問有沒有二手吉他賣。」

「二手吉他？」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孫哥那兒好像有一把。」

另一個立馬接道：「對對對，成色還不錯。」

傅溫頓時欣喜：「大概要多少錢，八百以下我能接受，超過八百就有點困難。」

那兩個男人又對視了一次，還是先前那人開口：「用不了那麼多，二手貨嘛，頂多兩百賣你。」

「真的？」傅溫更高興了，「那多謝兩位了。」

「客氣。」兩男人轉身帶路，「跟我們來吧，帶你去看看貨。」

傅溫有點緊張地跟著兩人走了，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沒碰到過這種情況，走過陳舊的玻璃窗時忍不住在那前面照了照，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表現得如他想象得那般淡定。

兩個男人把他帶到一個昏暗的店面倉庫里，從外面看進去，裡面大大小小堆滿了舊貨，確實像個二手商店的樣子。

但傅溫心裡沒來由地升起几絲不安，在門口止了步。其中一個男人見了，走進去把頂上的燈點亮，又拉開了後頭的窗帘，把屋子弄得亮堂了一點。

傅溫這才跟了進去。

那兩個男人讓他在那兒等一會兒，他們先去知會孫哥。傅溫便自個兒在倉庫里轉悠了一圈，除了各式各樣陳舊的彩電空調，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好一會兒，那兩個男人回來了，說他們不懂吉他怕弄壞了，讓他自己上去拿。

傅溫心生狐疑，那兩男人就說：「本來我們店是下午才開門的，走的是預約途徑。但看你過來一趟也不容易，就給你個內部折扣價，就是這邊什麼都沒準備，得麻煩點。」

傅溫猶豫一下，還是跟著他們往裡走。

出了倉庫是個明亮的走道，通往不同的房間。兩個男人停在一扇房門前，一個走上前敲了敲門，聽到「請進」的聲音，打開一條門縫，朝傅溫做了個進去的動作。

傅溫腳步一頓，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像女人，心中警鈴大作，愈發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敲門的男人見他不動，居然動手上來拉他：「別磨蹭啊，孫哥在裡面等你看吉他呢，讓他等煩了，優惠價就沒有了。」

「那個，我覺得……」

傅溫試圖抽回手，但後面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趔趄就衝進了門。

前面沒有可以手扶的地方，他踉蹌幾步，膝蓋撞上頗有彈性的障礙，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張床。

他猛地一愣，豁然抬頭，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躺在那兒，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傅溫大腦一陣短路，還沒轉過彎來，後面跟進來的男人一個扯亂了他的衣服把他往那女人身上推，一個拿起了手機。

「咔擦」一聲響，手機相機完美地記錄下了這犯罪未遂的一幕。

「不錯啊小子，膽子很大嘛。」拍照的男人「嘖嘖」兩下，把手機拿給另一個男人看，兩人默契地發出一陣令人作惡的笑聲。

傅溫腦袋裡嗡嗡得響，根本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那片「風景」，手腳無措地從床上爬下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一走開，那個女人便慢條斯理地穿好了衣服，其中一個男人走到他身邊，把手機屏幕放到他眼前，笑容猙獰。

「*****犯法，嫖chang有罪，小夥子，你遇上麻煩了。」

「你！」

傅溫兩眼一花，恍惚意識到自己入了套，臉色刷得一陣變白，「你們這是釣魚欺詐！」

「釣魚欺詐？那你倒是得有證據啊，你有證據嗎？」那男人在他跟前揮了揮手機，「你犯法的證據卻是有的哦，我們還有人證。」

說著看了眼已經穿戴整齊的女人。

傅溫的額頭冒出了汗珠：「這是假證。」

「假證又怎麼樣？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偏聽偏信，容易被帶節奏呢？還有多少愚蠢的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呢？」那男人蹲下來，點了點他的肩膀，「只要把這事兒傳出去，就算不能在你檔案上留下一筆，也夠讓你的聲名掃地了吧，畢竟空穴是不會來風的。」

被那幽冷的目光盯著，傅溫呼吸急促起來，心跳跳得飛快。

他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要這張照片被傳到網上，定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到時候再傳到學校……後果不堪設想。

「想好了沒？」那男人見他已經徹底慌了神，笑，「一口價十萬塊，錢到齊了照片就給你。」

「你瘋了？」

傅溫猛地掙起來，被那男人一把推回去：「十萬塊買前程，不虧吧？」

「你們想錢想瘋了！」

傅溫慌亂地叫喊了幾聲，那男人只假裝同情地看著他，在每一次手機屏幕按下去的時刻將其重新點亮。

「想清楚了沒，就十萬而已，也不多吧？你若不同意，明天這張照片就會全網滿天飛。」

「我沒那麼多錢。」

「沒事啊，你可以問別人借啊，銀行貸款也可以，我們給你一天的時間湊呢。」

「一天的時間不夠，我湊不到那麼多錢。」

「那麼沒用么，那就大方一點，給你三天。」

「三天也不夠！」

「呵，拖時間是沒意義的。」男人說著便要站起來，「我們還是網上見吧。」

傅溫趕緊抓住他，聲音顫抖：「五天，給我五天時間，我想想辦法。」

男人眼睛一眯：「三天半。」

「四天……」

天字的音未落，「砰！」地一聲巨響突然催開了門扉，一股極不正常的風貫穿而入，屋內人齊齊背脊一凜。

傅溫腦袋一懵，扭過頭，看到那個給了自己閉門羹的小姑娘一腳踹開了門扉，二話不說地衝進來，又是一腳踹在門邊那個同樣沒反應過來的男人襠下。

頃刻之間，那男人被踹摔出去，「咚」地撞在後面的牆上，疼得叫出了聲：「操你*#%…」

小姑娘看都沒看他一眼，也沒鳥那個目瞪口呆的女人，幾步朝傅溫走過來，像是要對另一個男人故技重演。

「靠，哪裡來的臭小娘們！」那男人暴起衝過來，小姑娘一個俯身直接抄了他的腋下，一肘一膝連環兩擊之後直接一個過肩摔，瘦瘦弱弱但比她高處大半個頭的男人就這麼被摔了出去。

傅溫震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一片空白的腦子反反覆復只循環了四個字：

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