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商販顧琴娘
個頭矮小些的蔡鞗,硬是被她拉到一老漢扛著的老大木棍前,看著插在稻草上一串串紅艷誘人的糖葫蘆,他竟也有了想要嘗一嘗的念頭,挺奇怪的念想。
綠桃一手一個,蔡鞗也選了個,兩人在沒有家丁僕從相隨下鑽入人群,而他也發現了憨憨傻傻的小婢女人緣真的很好,街面上攤販幾乎都認識她,但對他的態度卻有些冷淡。
蔡鞗也不怎麼在意,只是跟在小丫頭身後,如同記憶中,跟在撒歡兒子身後,只是充當一個付賬的跟班,不久后卻悲哀發現,連付賬跟班資格都沒了,所有錢財全在撒歡的小丫頭荷包里。
一邊注意下前面的雙環髮髻,一邊觀察這個時代美食小吃。
這個時代的美食還真不少,記憶中的美食在這個時代差不多都有,葷素包子、油條、胡辣湯、油茶、攤餅、茶葉蛋……應有盡有,當然了,一些諸如爆米花、薯條一類的吃食是不可能存在的,就在他再一次轉頭尋找小丫頭身影時,竟然沒有尋到,心下莫名一陣緊張。
「綠桃——」
用著自己都會驚訝尖叫,下一刻,正見到雙環髮髻丫頭從一堆人群里擠了出來,臉上不由露出一陣苦笑……
「少爺,快來快來!有人欺負了顧姐姐——」
看著她連連招手,蔡鞗一陣頭疼,記憶中吃過虧,心下有些陰影,他是不願往人堆里擠的,看著她興奮的勁,腦仁子就是一陣疼,對她話語又有些莫名其妙。
「萬事莫要打堆,打堆最容易吃虧……」
「少爺,快救救顧姐姐……劉禿子!我家少爺在此,還不放了顧姐姐?小心我家少爺讓人打你板子!」
被綠桃生生拖入人群,聽著她大叫,蔡鞗不由一愣,本還都打堆擠在一起看熱鬧人群猛然散開,露出裡面幾名交腳襆頭、圓領皂衣衙役,領頭漢子身高五尺七寸,左臉頰一塊青黑色印記尤為顯眼,看著像是個配字軍,正見他拽著一女,女子身量較男子稍矮兩寸,衣著與尋常女子差不多,臉頰上的麵粉、黑灰遮掩了些容貌,但在他眼裡,還是可以看出,確是個「小姐姐」般女人。
正準備鎖住顧琴娘的劉禿子一愣,等了三個月,終於讓他等到了機會,曾經可望不可及美人當前,自是不會在乎綠桃一小女婢,但蔡鞗小五衙內卻不同,見到小五衙內果然站在面前,抓著顧琴娘的大手像是蠍子蟄了一般,瞬間鬆開,身子不由自主弓了下來。
「五……五衙內……小的……小的不知顧姑娘是衙內的人,小的該死!」
「啪啪……」
劉禿子照著自己就是幾個大嘴巴,感覺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蔡鞗眉頭微皺,看著眼前配字軍一般捕頭,像是吃過自己虧似的,可那「顧姑娘」與自己又是怎麼回事?略微皺了下眉,心下疑惑,也知道此時不是追根問底時候。
蔡鞗隨意整理下素白褙子,笑道:「公門執法當首重一個『公』字,是不是本少爺的人,在『公』字面前都是與他人一般無二,王公觸法亦罪,本少爺一無功名,二無職司,又豈能讓劉捕頭因私廢公?」
不等綠桃心急開口,蔡鞗又說道:「劉捕頭身在公門,之前想來也是軍旅中人,當知軍法之嚴厲、規矩,公門亦是如是!只是……本公子見眼前女子體貌端正,雙目清純若水,當非狡詐觸法之人,不知劉捕頭因何要鎖拿於她?」
「回衙內……」
「少爺,綠桃知道綠桃知道!」
劉禿子很清楚眼前小人兒是何人,別說他一個小小衙役捕頭,就算是杭州知府唐恪,那也是不敢輕易得罪,更加知道,聽著話里話外「規矩」兩字,真實後果……
劉禿子不敢去想得罪蔡家的後果,腦門冷汗大滴大滴冒出,正待抱拳,綠桃卻是急不可耐,小嘴叭叭一通,蔡鞗這才明白是個怎麼回事。
事情並不是很複雜,眼前「顧姐姐」當街做饢餅,劉禿子身後的混混模樣男子吃了饢餅,卻嫌饢餅難以下咽,不僅不給饢餅飯錢,還與女子起了爭執,結果被女子打傷。
「少爺,劉七就是個無賴子,壞的緊!」
「少爺,您看看劉七個頭,再看看顧姐姐身量,劉七胳膊都比少爺腰還粗,顧姐姐怎麼可能打傷了他?那些叫嚷的都是劉七一幫的無賴子,壞的緊!」
綠桃指著人群里幾人,蔡鞗掃了一眼,將目光一一看過劉禿子、劉七和幾個捕快,一臉笑意來到碎裂一地「桌案」前,從地上拾起一饢餅,隨意拍了兩下。
「都是汗水種出來的,浪費了就太可惜了……」
說著,將饢餅送入口中,剛咬上一口,嚼動的嘴巴不由一頓,臉上也露出些苦意,也不知眼前女人是如何做的饢餅,生硬能崩了牙齒也就罷了,關鍵是還莫名的有一股苦澀味道,這輩子或許也沒吃過如此難吃的饢餅。
「說句公道話,不是一般的難吃!」
說著,將啃了一口的饢餅送到一臉麵粉的「顧姐姐」面前。
「別人付了錢財買餅,餅子多多少少也應該可以下咽才是。」
「五衙內公允,俺就說……」
劉七大喜,忙大聲應和,可還沒剛開口,看著冰冷目光,竟畏懼閉嘴不敢再言。蔡鞗站在劉七面前,面無表情。
「混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若言老蔡太師是大宋國頂級混混,而你只是最低等,不入流那種。」
蔡鞗嘴角不屑,抬手指向一臉怪異的顧琴娘,盯著劉七說道:「此女身姿妖嬈,嬌艷若花,若她願意放下身段,放蕩風流,自有大把權貴生生將你碾成齏粉!人可以貪,可以賴,可以渾,可以橫,但不能眼瞎,會死人的。」
劉七冷汗直冒,這才想起顧琴娘的花魁身份,從良,不代表尋不到願意為她出氣權貴。
蔡鞗不理會蒼白若死的劉七,走到同樣大汗淋漓的劉禿子面前,微微抱拳。
「法理不外乎人情,依法治國,治國便是治人,人有五情六欲,亦有憐憫、同情,劉捕頭以為如何?」
劉禿子心下不安,忙抱拳低身,聲音顫抖不止。
「五……五衙內教……教訓的是……」
「劉捕頭說笑了,本少爺只是白衣,還沒資格教訓劉捕頭,劉七自身無大礙,這位姑娘雖損失了些桌椅、鍋碗瓢勺啥的,也花不了幾個錢,各自退一步,此事就此了結,如何?」
「了結!劉七願意了結!」
不等劉禿子開口,劉七一頭汗水開口。劉禿子哪敢稍有不滿,蔡鞗嘴裡說著「白衣平民」話語,可每次還多了個「本少爺」三字,三個字沒什麼大不了的,全天下有無數人用了三字,可背後無形中附帶的東西卻是大大不同,沒人敢輕視大宋朝站在最頂峰的奸賊蔡京。
圍觀百姓一層又一層,在蔡鞗入場開口后,沒有一人敢輕易插嘴,在他擺手說「都散了吧」后,也沒人敢繼續圍著看熱鬧,他也第一次使用和親身感受到了權利的恐怖。
一地狼藉,綠桃小嘴噘得老高,很不滿就這麼輕輕放過了劉禿子、劉七等人,蔡鞗收拾了兩下,發現根本沒什麼可以收拾的完整物件,搬了個無法摔壞的木墩子,坐在暗自別頭生悶氣的小丫頭身前。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是個怎麼一回事兒,我也不相信,你顧姐姐會小白到將自己都不吃的饢餅,還拿出來售賣的地步,哪家做饃饃餅子不是先自個吃了的?」
「少爺,你都知道,為何還要幫著那些壞蛋?哼!」
「嗯……這麼說吧,若他們敢這麼欺負你,哪怕他是杭州知府,本少爺我也要想法子砍了他腦袋,哪怕無恥、陰狠也要為你出氣!」
「……」
「知道為什麼嗎?」
「不……不知道!」
「呵呵……」
蔡鞗提了提她搞笑的雙環髮髻,笑道:「因為綠桃是本少爺的人,因為你整日待在本少爺身邊,本少爺雙眼可以整日盯著你,有蔡家的匾額壓著,沒人敢輕易招惹。」
「可你顧姐姐不成啊~咱家打了他們板子,他們也只能受著,可他們挨板子,究其原因還是因你顧姐姐,沒你我天天看著,最後遭罪的,也一定是你顧姐姐,甚至掠人、殺人亦是可能,現在又有不同,沒有將人得罪死了,各自退一步,事兒也就到此結束了。有時候,高高舉著的板子,比打到屁股上更讓人害怕的。」
小丫頭也不知能不能聽得懂,顧琴娘神色卻有些鄭重。
「行了~把你兜里錢財都給了你顧姐姐吧,就當本少爺打砸了你顧姐姐的生意。」
「才不是少爺呢!」
綠桃噘嘴不滿,顧琴娘忙擺手拒絕道:「五衙內已經幫了琴娘大忙,琴娘又怎敢拿了衙內銀錢?」
蔡鞗本不想笑,可看著她形象,還是忍不住笑了。
「顧姑娘也莫要拒絕,你要不收下,綠桃還不知要生氣不滿到了幾時,再說……」
蔡鞗低頭看向她蔥白纖指,笑道:「姑娘本就不是個商販,以姑娘容貌出來做饢餅……雖敬佩姑娘的堅強,卻也知姑娘此時的困境。」
「嗯嗯,顧姐姐,你就收下吧,少爺還有好多錢財呢!」
聽著綠桃話語,蔡鞗心下又是一陣翻白眼,嘴裡卻說道:「顧姑娘就收下吧,若……真的難為情,就當是綠桃借與姑娘的,日後有了銀錢,再還與她也就是了。」
「不過……」
蔡鞗再次打量了一番顧琴娘,看向她身後神色不安的老兒。
「顧姑娘不是個商販,也不適合販賣貨物,顧姑娘身上沒有商販身上的市儈和精明狡詐,性子不合,需另想他法才是……」
「少爺……少爺,顧姐姐可厲害了,是翠雲樓的花魁,還會寫詩,夫人都誇讚過呢!」
綠桃輕輕拉扯他的衣襟,用著自認為的低音,見他有些不解呆愣,忙又提醒了句。
「少爺,學堂,學堂……」
聽了「花魁」兩字就有些訝然,綠桃提到「學堂」兩字更是呆愣,人卻看向了一頭白面的顧琴娘。
雖沒有看到眼前女人真面目,蔡鞗依然肯定是個美女,可也沒往「花魁」兩字去靠,他當然知道花魁意味著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