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應聘記者

看看現在是晚上11點，馬天佑又下樓去了辦公室，靜下心來翻一陣報紙，最後選中一條社會新聞為題材，寫了一篇800多字的小評論。

這條社會新聞刊在本月中旬的禹南日報，事情恰好發生在白龍鎮所在的賢柏縣，概述下來就是村裡一位80多歲的老太，膝下三個兒子，孫輩13個。因為養老問題，這幾年老太被三個兒子各自推來推去……

村幹部多次調解無果，請來法律人士介入，幫老太將三個兒子告上法庭。

一樁典型的兒孫不孝事件。

馬天佑的小評論，自然是抨擊這一社會現象，只不過在寫法上引經據典，借用歷史來引申傳統孝文化於當今世風之價值。

人心不古，有時候真挺可悲的。

這是馬天佑為明天去禹南日報應聘記者準備的，證明自己會寫稿。

老編輯都有經驗，知道能勝任記者的人不少，其中能寫評論的人實在不多。每家報社內部所謂的筆杆子，更多指的是善寫評論的記者編輯。

馬天佑不僅能寫評論，前世還寫過不少時評甚至社論，編一本書都夠了。現在選了這麼一個小題材切入，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夠資格過關招聘而已。

畢竟明面上才22歲的鄉鎮小幹部，真弄出一篇振聾發聵的大作扔出去，那是過猶不及。

馬天佑知道，今年Win95會面世，一個IT互聯時代很快就會興起，只是白龍鎮現目前還見不著一台電腦。

馬天佑的稿子自然是手寫，稿紙是鎮政府定製的信箋紙。

寫完小評論，再寫了一份個人簡歷，不覺已是凌晨1點，趕緊回宿舍睡覺。

6月27日，早上8點馬天佑就起床了。

拎上手包，上街吃了一碗米粉，見郵所還沒開門，乾脆開了辦公室，用座機給黃富貴的BP機留言，稱自己今天要去禹南辦點事。

馬天佑打算去禹南日報社應聘。

既然那個沙雕系統沒計劃指點他一條人生明路，馬天佑就想著按自己的想法去重走人生路。

這個季節若不是遇上突發事件，鄉鎮幹部其實也真沒啥事可干，馬天佑自己偷偷出門也沒人在意。

他給黃富貴留個言，也是出於對上司的尊重。

黃富貴的BP機跟馬天佑身上的機型同款，都是年初同一批配的。

目前白龍鎮幹部們配上BP機的，除了書記和鎮長，只有他和黃富貴兩個人了。

包括專職副書記在內，一干副職領導配的都是數字BB機，比BP機便宜一半不止。

至於各辦公室主任級再往下看，都還沒輪到這待遇。個別八大員幹部，類似城建國土之類，有兩三個倒是配上了BB機，那也是別人找縣裡上級部門解決的，跟白龍鎮的賬目無關。

馬天佑記得，到了明年，書記和鎮長包里才會添上一部大哥大。

那時候大院里現在這輛老破車也會換成嶄新的桑塔那，這樣一輛新車，辦齊手續要花20多萬。

上午快9點時，郵電所的老張頭開門上班了。

已經候了一陣的馬天佑鑽進郵電所，從包里取出一疊「綠條子」要求兌錢。

老張頭一張張驗過，還都是已經到期的存單，總共11000元。

再算算存款利息，3個月的6.66，6個月的是9.0，總共又算了500多塊錢利息。

馬天佑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現在的存款利率這麼高。

現在為了安靜治病，馬天佑只能先動用公款了，回頭再想辦法找錢補上。

實際上，如今鄉鎮財務管理很是鬆散，只要馬天佑在年底做賬時填平就行了，現在也沒人會管他這些事。

拿到錢，馬天佑在街上攔了一輛摩的趕往縣城，而後又轉班車趕往禹南。

上午11點半了，馬天佑才出現在禹南火車站附近的中心汽車站。

從白龍鎮到賢柏縣城，再到禹南，雖然路線上繞一個大彎，算起來也就不到60公里路，中間還趕了十多公里摩的，居然花了將近兩個半小時。

這個年代要是有一輛代步車，其中便利，對於後世的年輕人來說，恐怕有些難以想象吧。

1995年的禹南火車站，位置等同於城南郊區。從這裡出發，去往禹南日報社所在的鼓樓街，不到5公里路。

出了汽車站，馬天佑不願浪費時間，抬手就招了一輛計程車，短小的車身上是夏利標誌。

「去鼓樓街。」

上車之後，馬天佑沒說禹南日報社，直接點了街道。

他倒也不怕計程車耍心眼繞路，只是真遇上這種貨色時，難免又要費點口舌。

時間有點緊，馬天佑下午還想趕回白龍鎮。

這個年代的禹南城，大概也就六七十萬人口，街上車不多，計程車更少。

不過，坐計程車的人也很少。

沿著禹南大道一直奔城北方向，司機倒也老實，沒打算繞路。

街道兩邊，一排排建築在馬天佑眼中飛速後退，多是六七層高的老房子。就是在禹南大道這條主幹道上，馬天佑也看到了不止一處瓦房。

相比於20多年以後的禹南城，這座城市如今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缺了讓人眼前一亮的生氣。

一路暢通無阻，幾分鐘都到了鼓樓街，馬天佑想像著後世滿城無處不在的擁堵場面，一時有些出神。

歲月不僅是一把殺豬刀，也是一位化妝師啊。

它讓人們日漸衰老，又裝扮著一座座城市回歸青春活力。

「小兄弟，鼓樓街到了，你要去哪？」

「哦，去報社。」

馬天佑回過神來，很快，前方中街一個小院子出現在視野里。

禹南日報社到了。

下車后，馬天佑先在報社門口的閱報欄看了兩眼最新的報紙，果然每天都在頭版刊有《都市版》試刊的記者招聘啟事。

在白龍鎮，當天能看到三四天前出版的禹南日報就不錯了，很多時候郵電所送達的都是一周前的報紙。

馬天佑想到，要想富先修路，這句話背後的意義，遠比自己前世理解更為重大。

所以，高鐵網路建立之後的華夏，其實跨入了一個新時代。

禹南日報社這個小院子，馬天佑倒是輕車熟路，注意到招聘啟事上標註的地址在4樓，他一進大門就直奔目的地。

他想找的人是一位主編，名叫胡博，也算是前世領馬天佑進入這個行當的啟蒙老師了。

只是那是一年之後的事了，當時創刊后的《禹南都市報》招聘記者，正是胡博負責具體工作。

現在這份《都市版》招聘啟事上，標註的報名地址是報社四樓的405號房間，並沒標註具體的工作負責人。

馬天佑找到405房間，驚訝發現屋內如同打擁堂，前面有十來個年輕男女手裡都攥著報名資料，圍在一張辦公桌前。

馬天佑湊過去一瞧，只有一個接收報名資料的辦公人員，是一個30多歲的女人，口紅抹得挺重，耳邊還吊了一對金耳環。

這個女人，馬天佑細看片刻，感覺前世沒啥印象。

預想之中的胡博，沒在這間辦公室。

這女人每收一份報名資料，隨便看兩眼，再簡單問幾句，然後說回家等通知，接著又招呼下一個。

候了20多分鐘，前面的人都走了，輪到馬天佑的時候都正午12點過了。

「老師好，我叫馬天佑，這是我的資料。」

馬天佑從公文包里取出個人簡歷，還有那篇趕出的評論稿遞了過去。

女人本想說要下班了，見除了馬天佑，後面就剩兩三個人，便招呼後面的人先關上辦公室。

然後接過馬天佑的簡歷一看，很快又皺起眉頭。

「你是中專生啊？」

「啊……對啊，我93年畢業的。」

女人的問題讓馬天佑有些摸不著頭腦，趕緊取出中專畢業證遞去。

女人打開馬天佑的畢業證掃一眼。

「財貿校企業管理專業。小夥子，你是沒認真看招聘啟事吧。

我們要求是大專以上文化程度，最好是漢語專業，你這條件不夠，就這樣吧，下一個。」

說完，女人順手將馬天佑的資料往他面前一推，示意他可以走了。

哈？

我這樣的，條件還不夠？

馬天佑被這樣一句話打擊到了，還特么遇上一個文憑決定論者了。

「那個……大姐，麻煩你看看我這篇稿子，我這昨天剛寫的，你都還沒看呢。」

馬天佑將那篇評論稿再遞過去，女人只是瞥了一眼。

「小夥子，我都說了，你的報名條件沒達標。想當記者，先去考個大專文憑再說。我們要求大專文化起步，這是基本條件，別再耽誤大家時間了好吧。」

馬天佑扭頭一看，後面來的兩三個等著報名的人，此刻或是竊笑，或是同情，眼睛都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這一瞬間，馬天佑感覺自己這張老臉都有點發燙了，只能趕緊收了資料讓出位置。

神特么的基本條件，竟讓老夫我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