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拋不掉的擔憂
冰冷的湖水讓信感到身體發涼,比身體更涼的,是他那正在平緩的心,那個聲音,那個畫面,會是他自己內心深處一直壓抑的黑暗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又該怎麼去做,他記憶的陰陽術,可沒有一個是用來對付自我內心的,難道說,他只能一直壓抑著他,或是像他說的那樣,去不加選擇地殺戮,如果去做了,那他還會是他嗎?
信站在月光下,在他身邊,藤原良衛和中年將軍一左一右的拉著他的胳膊,兩條獵犬分別咬著他的衣服,他們都在拚命的把他往岸上拉,可他現在,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除了空白,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藤原良衛感覺到信不在往前走,於是呼喚道:「信,醒了嗎,醒了就快點跟我們上岸。」
信聽到了他的聲音,點頭回應:「抱歉,我剛剛好像被自己的內心拉去了最深處。」
「內心?最深處。」藤原良衛不解的皺了皺眉,說道:「還是先上岸吧,有什麼都等上了岸在說。」
他拉著信,生怕他又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信並沒有如他擔心的那樣,而是轉身跟著他們一同上了岸。
上岸后,獵犬鬼武和鬼次同時將毛上的水甩掉,向著信叫道:「陰陽師,你內心隱藏著難以想象的黑暗。」
「你們也發現了嗎,能告訴我該如何摧毀它嗎?」信問道。
兩獵犬同時搖了搖頭,回答道:「每個生物心中都有黑暗,只是在於是否能夠控制,就像你們的陰陽一樣,如果現在的你被稱為陽,那你心中的黑暗就是所謂的陰,陰陽之氣構成世間萬物,無論離了誰世間萬物都會潰散進而回歸混沌,不要去懼怕你心中的黑暗,你應該去控制,用你自己的方法。」
「可是我現在什麼方法也沒有。」信搖著頭說。
「不。」獵犬鬼次搖了搖頭,它直視著信的眼睛說:「黑暗還沒有爆發,就證明你正在控制,有些方法並不是看得到的,也許你應該嘗試盡量迴避一些黑暗和痛苦,這樣或許可以幫助你穩固內心。」
「是要我去迴避那些黑暗嗎?」
信目光投向火堆,看著燃燒的火光,他不禁自問。
「我真的可以無視黑暗嗎?就像無視惡鬼害人一樣。」
答案是否定的,身為陰陽師又怎麼可以去對惡鬼害人而坐視不理,如果無視了,那他又算什麼陰陽師。
他無法無視惡鬼,同時也無法迴避黑暗,有些東西,就像責任一樣讓人無法逃避,他必須去正視那些黑暗,就像正視鬼物一般。
望向鬼次,信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樣並不適合我,也許我會有更好的辦法來控制住它。」
鬼次點點頭,回應道:「那辦法確實不適合你,但我告訴你,你的黑暗已經超過了這次所要面對的鬼物,如果你控制不住它,我想,你最好的做法就是帶著它一起消失。」
「我明白,我會儘可能的控制住它,假使無法控制,那我也會帶著它離開。」
信沉重的點頭,望著火光,在燃燒的火焰里,他彷彿看到了自我毀滅的場景。
那是他的命運嗎?因為無法剋制黑暗而被自己毀滅,如果是的話,那或許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吧,畢竟與其讓內心的黑暗失控去傷害他人,那還不如一個人在角落裡自我毀滅。
可是他為什麼會感到恐懼和不舍,是他還有什麼留戀嗎?
火光中的映像漸漸發生變化,映入信眼中的,是正在屋子裡靜坐的櫻。
看著看著,映像中的櫻突然抬起頭,她似乎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和映像中相同,現實中的櫻也在皺眉張望,她剛剛好像聽到了信的呼吸聲,他不是出去尋找青行燈了嗎,怎麼她還會聽到他的聲音,這肯定是錯覺,沒錯,就是錯覺。
櫻又低下了頭,剛低下頭,她的心臟就不住的抽痛了下,疼痛感剛出現,她眼前突然出現信的身影。
看著愁眉不展的信,櫻忍不住喃喃:「信……是你嗎?」
她的聲音在信耳旁響起,雖然他對能夠聽到她聲音而感到吃驚,但還是連忙回應道:「是我。」
確定真的是他,櫻擔心的站起身問:「你這是怎麼了,我怎麼突然感覺心臟有些痛。」
信低下頭,是他影響到了她,正如愛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一樣,在她愛上他,和他愛上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的心就已經是相通的了,她是因為他的痛苦而感受到了疼痛。
愧疚的望著櫻,信低頭道:「抱歉,那可能是我的原因。」
「你的原因。」櫻滿臉疑惑,詢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那邊是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不,只是……只是我突然有點擔心你,所以才……」信試圖隱瞞過去。
他的謊言是毫無水平的,櫻皺著眉說:「不要欺騙我,快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
信沒有回答,而是搖頭說:「有些東西讓我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那和你並沒有什麼關係。」
「什麼沒有關係!」櫻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她攥緊拳頭說:「我難道不是你的愛人嗎?為什麼要選擇對我隱瞞呢?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愛嗎?該死的,如果是的話,那你為什麼不願意愛一下你自己。」
「櫻……」信盯著她的眼睛,盯了一會兒,他閉上眼說:「其實我只是不想讓你太過擔心。」
「什麼叫做不想讓我太過擔心,難道你隱瞞下去我就不會擔心了嗎?信,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櫻關心的說。
「抱歉……這件事實在是有些麻煩,等我回去了在和你講吧。」信搖頭說。
櫻看到信不願意現在就說,她也不好逼迫,無奈的點點頭后就問:「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在琵琶湖邊。」信說。
「琵琶湖?」櫻仔細看了看,皺眉問道:「是京都附近的琵琶湖嗎?為什麼看著不太像。」
「是琵琶湖,只是並不是咱們那裡的琵琶湖,而是另一個世界的。」
「另一個世界!」櫻瞬間緊張起來,她問道:「你怎麼會到另一個世界,你不是去找青行燈了嗎?難道是她乾的。」
「可以這麼說,只是具體情況我也沒有搞清楚,不過你不用擔心,稻荷神也跟我在一起,我想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能夠回去。」信說。
「稻荷神和你在一起嗎……」
信眉頭鬆了一些,如果是和神靈在一起的話,那他應該會安全一些吧,不,應該是他肯定不會有危險。
自我欺騙也許不會得到什麼,但至少,能讓她有個說得過去的解釋,她深出一口氣,咬了咬內嘴唇說:「既然你幾個小時就回來,那我就一直等你吧,反正我現在也睡不著。」
「嗯……我明白了。」
信點點頭,等他抬起頭的時候,火光中的幻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望著火光,正望著,他耳旁突然響起藤原良衛的聲音。
「剛剛是看到了什麼嗎?」
信點點頭,回應道:「看到了我的愛人。」
「愛人?是你的妻子嗎?」藤原良衛問。
「不,還沒有娶她。」信說。
「這樣啊……」藤原良衛露出一絲理解的笑容,仰起頭望著星空說:「那倒是應該快一點,畢竟像你這樣的,在咱們當中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父親了。」
信點點頭,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結婚,猶豫和困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不愛她或是擔心婚姻生活,而是他在擔心那個黑暗。
他心事沉沉的和藤原良衛還有將軍坐著,三人坐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北條一存。
望向中年將軍,他說道:「不知我可不可以拜託將軍一件事情。」
中年將軍聽了疑惑的問:「什麼事?」
「是關於隨我一同來到平安京的北條家的人,我想拜託將軍儘可能的關照一下他們,畢竟我可能會在討伐了白藏主后離開這個世界。」信說。
「這樣啊,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只要我還活著,那他們就一定不會碰到任何麻煩。」將軍嚴肅的說。
「如此那便拜託將軍了。」
信對著他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不知關於討伐白藏主的事,將軍打算派出多少人馬。」
將軍皺起眉頭,回答道:「此事事關重大,還須我同家將商議一番。」
平安京可不是一個人的平安京,他們的敵人可不僅僅只有鬼物。
信明白這一點,他望向火焰后就不在說話。
隨著人語的消失,夜又恢復了往日的沉寂,等到子時快要過去的時候,沉寂了有一段時間的藤原良衛突然仰起頭說:「走吧,也該回去準備討伐事宜了,等到午時,估計也就該出發了。」
「午時……」
將軍看了藤原良衛一眼,見他不願意多說后就站起身說:「既然如此,那我也會在午時之前聚集齊大軍,屆時一切就都拜託你們二位了。」
他朝著藤原良衛施了一禮。
藤原良衛並沒有做什麼,而是在等將軍直起身後才邀請著信一同往平安京走。
對於這樣的邀請,信自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能夠個人一起走夜路,為什麼還要獨自一人呢。
陰陽師和將軍還有獵犬從琵琶湖離去,只留下那不斷燃燒的篝火正在慢慢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