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難以擺脫的沉思
送走了吉岡中村一行人後,信和上衫龍馬等人就一直待在車間等待,留在外面的只有不斷流著血的前田裕太。
他的血液混著雨水將外面的地面染成紅色,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讓他那猙獰的臉變得更加猙獰。
待在車間內,所有人都心事沉沉的等待著,前田裕太生前確實做過太多太多的惡事,但無論怎樣說,他還終究是個人,他的死亡讓幾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恐懼,一種對自身死亡的擔心所產生的恐懼。
身為人類,看到同類的屍體,總會忍不住想到自己死亡的樣子,這一點無論是陰陽師還是那些個小嘍啰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在前田裕太死後,原本還掙扎著想要獲取自由的嘍啰們都慢慢停止了掙扎。
這個世界可是會死人的,和雨中不斷流血的屍體相比,一點小小的自由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人活著,只要他們能夠活著回到他們的家中,只要沒人會殺他們,那他們,寧可永遠失去自由。
恐懼,擔心,痛苦,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在人群中瀰漫著,帶著麗娜,上衫龍馬站在不遠處輕擁著有點害怕的她,他的目光始終盯在之前他揍前田裕太的地方,那裡還殘留著些許前田裕太的血跡。
看著那鮮紅的血跡,上衫龍馬不禁陷入了沉思,前田裕太的死對他而言,有一種說不出的糾結感,身為仇人,他自然是渴望仇人能夠慘死,但身為人,他又不自覺對前田裕太的死產生了同情。
雖然他清楚的知道,即便吉岡中村不讓人不去殺前田裕太,前田裕太也會有極大的可能被仇人殺死在牢中,不過知道歸知道,真當他親眼看到前田裕太失去生命的那一刻,心中還是不由得添了一份罪責。
他都是這樣,更別說原本和這件事並沒有多大幹系的信。
一想到信,上衫龍馬目光就不由得移動到了正在門口靠著牆的信身上。
信正在看前田裕太的屍體,或是說,從他帶這些人進來后就一直在盯著前田裕太的屍體。
屍體他見的多了,死亡他經歷的也不算少,各種各樣的屍體他都見過,但是,這一刻,他心中產生一種難以說清楚的迷茫。
這就是人類的本質嗎?為了利益而自相殘殺,聽吉岡中村的話,他和前田裕太好像曾經是兄弟。
既然他們曾經是兄弟,那想必,必然會有過命的交情,有那樣深厚的交情,那他們又是如何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金錢,權力,美色,這些都是人類所為之爭奪的,為了這些,兄弟可以反目,父子可以相殘,當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就會暫時擁有這些,然後他又要警惕那些對這些貪圖的人,最後又重複同樣的事情。
人類就是這樣嗎?當然不是,人類也有無數好的方面,只是,現在他所看到的,就是現在這樣。
他們這樣,僅僅只是因為利益超脫了人性,還是因為利益讓他們拋棄了人性。
這一切都無從所知,信靜靜的看著,雨水讓他聞到了略帶腥味泥土香,無論人類在什麼時候,都是會像野獸那樣爭奪,千年,萬年,乃至百萬年,人類都會無休止的爭奪。
如果是為了生存去爭奪到也還算正常,但為了享受而去爭奪,簡直是讓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也許這是正確的,也許只是他想的太多,只是他現在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厭倦,對身為人類自身,或是對那些正在為了享受爭奪的人而感到厭倦。
沉默的狀態在車間持續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黑夜降臨的那一刻,夜風吹走了陰雲,皎潔的月光從天空照下。
月光中,龐大的警視廳車隊帶著震懾人心的聲音來到了工廠外,一停下,佐藤近男和行動組的成員就帶頭沖了進來。
他們帶著手電筒,手電筒的燈光照到了信的臉上,也有一些燈光照在了前田裕太的屍體上。
在燈光的照耀下,前田裕太的屍體有種讓人恐懼的感覺。
跑進來的佐藤近男看了眼前田裕太的屍體,看過之後,他緊皺著眉頭走到了車間門口。
他緊盯著信那平靜的眼睛,問道:「這是你乾的嗎?」
信搖了搖頭,閉上眼疲倦的說:「是吉岡中村派人殺的。」
「吉岡中村……」
佐藤近男眉頭緊皺,他回憶了下吉岡中村的資料,然後又將目光投到了車間中。
那些小嘍啰正被警視廳的人押著往外走,而上衫龍馬和麗娜正跟著一個女警往車上走,發生這麼大的事,不做點筆錄可不行。
望著這些人,佐藤近男發現他們並沒有受什麼傷,這就說明,這裡並么有發生大規模械鬥,既然沒有,那前田裕太的死可能就是在信等人的見證下死去的。
想到這一點,佐藤近男問:「他是在你面前被殺的吧?」
信點點頭,沉重的說:「是。」
聽到若他所料的回答,佐藤近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沉默了良久,他不解的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人殺死,你當時要阻止的話,應該可以阻止的對吧,為什麼你當時並沒有阻止,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佐藤近男目光不移的盯著信。
信和他對視著,對視了很久才慢慢閉上眼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信……」
佐藤近男握緊拳頭,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鬆開拳頭嘆息一聲說:「你當時應該阻止他,憑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不用死人,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或許是為了他自己,又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不過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死去的前田裕太已經被抬上擔架離去,他的那些手下也陸續上了車。
信和佐藤近男在工廠站了許久后也坐上了同一輛車。
這件事會如何處理,怕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許有電視台會提及,但絕大多數,可能會被封存起來。
坐在佐藤近男的車上,信的目光盯在窗外,看著不斷閃過的燈光,他的心陷入了一種迷茫和困惑。
通過鏡中那模糊的倒影,佐藤近男能夠看到信眼中的迷茫,這件事對信而言,可能並不像尋常小事那樣,對於前田裕太的死亡,他可能已經記在了身上。
身為警視廳搜查一課課長,他本應該不對此而多加詢問,但身為朋友,他還是忍不住嘆息一聲說:「其實,你當時應該攔著那傢伙,如果前田裕太還活著,或許你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
信眼睛一眨不眨,他就像沒有聽到佐藤近男的聲音一樣,他在想前田裕太的屍體。
人類殺死人類,和鬼物殺死人類究竟有什麼不同,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鬼物殺死了人類,那他就得去殺死鬼物,但是這次,殺死人類的卻是人類,他可以像殺死鬼物那樣去殺人嗎?
毫無疑問,這是不可能的,除非被殺的人和他有莫大的關係,可惜,前田裕太並不是那樣的人。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前田裕太的屍體已經被搬上車,而殺死他的那個小嘍啰,也會在威逼利誘之下去自首。
殺人者去自首,難道不是一個完美的結果嗎?只是,真正殺死前田裕太的人究竟是誰,是他,是上衫龍馬,還是那個指使手下殺人的吉岡中村。
看起來確實是吉岡中村,但他們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嗎?可能並不是這樣吧,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講,其實也間接害死了前田裕太。
想到這裡,信閉上眼嘆息一聲,他伸出手將車窗打開,刺骨夜風吹到他的臉上,讓他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佐藤近男看著信,他知道信心中又想了很多東西,信是個有時理性有時感性的人,對他而言,現在心裡可能並不好受吧。
身為朋友,現在是應該安慰他一下,但話一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麼安慰。
難道要說這沒有關係,其實你並不用為此而自責,這件事對你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就算是說了,難道信心裡就真的不會多想嗎?可能只有他知道吧。
信在夜風中閉著眼,隨著車走了一會兒,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櫻的來電。
信睜開眼,關上窗后就接通了櫻的手機。
「喂,信,你那邊怎麼樣了?」櫻擔心的問道。
「我……我這邊已經解決了,你不用擔心,大概一會兒我就會到新宿。」信回答道。
「呼。」
櫻從電話里舒了一口氣。
「那你可要早點回來,對了,記得找人把另一輛車也開回來,我先去給你準備晚餐,等你回來了咱們在一起吃。」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嗯,路上注意安全。」
櫻說了一聲后就將手機掛斷。
看著黑了屏的手機,信閉上眼深出了一口氣,這件事已經到此為止了,只要去做個簡單的筆錄他就可以離開,這上面,警視廳也不會為難他,畢竟就算是他殺了人,憑藉自身的人脈也是可以解決,況且殺人的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汽車行駛著,慢慢的,車隊消失在了黑夜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