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善惡陰陽
火焰,映入眼前的是火焰,閉眼想的也是火焰。
抱著孩子的信閉著眼低著頭,他能聽到火焰燃燒的聲音,還有風吹動的聲音。
人類從水中誕生,然後又因為火而走向強大,無論是水還是火,都是自然中的物質。
也許,被火焰帶走的濡女,只是像離家回來的孩子那樣回到了自然之中。
燒了很久的牛鬼此時已經沒有了哀嚎,它倒在地上,身體燃燒著,信並沒有看這個牛鬼。
在他心裡,這個牛鬼已經死了,沒有多少鬼物能從鳳凰的火焰中活下去,這隻牛鬼也不例外,它一定會死在鳳凰之火中,肯定會。
有著這樣的肯定,信抱著孩子走到了濡女所站的地方,在那裡,有些一些殘留下來的骨灰。
骨灰也不多,只有一巴掌大小,信張開手用靈氣將骨灰收起來,然後轉身朝著屋子走去。
就在他邁進屋子的那一刻,原本已經一動不動的牛鬼眼睛突然亮起紅光。
紅光亮起來的那一刻,信就像是看到什麼恐懼的東西那樣瞪圓了眼立在了原地。
如果能夠看到他的眼睛,那就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正是一片燃燒的城鎮和一隻巨大的牛鬼。
事實上,他也確實看到了這些,此時的他,正在一個古代城鎮中。
城鎮里到處都是慌忙逃命的人,他正站在道路中間,前面是一片沒有邊際的火海。
在那火海之上,站著一隻和之前那個牛鬼一模一樣的牛鬼,只不過,這牛鬼有四十米高。
巨大的牛鬼在肆意的破壞城鎮,弱小的人只能慌忙逃命。
雖然不時可以看到有奮不顧身的武士拿著刀跳上牛鬼的身體,可那肉體凡胎的武士還沒來及把刀插到牛鬼身體就被牛鬼身上射出來的黑水給融化成了肉汁。
武士接二連三的跳上,他們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會死那樣的瘋狂戰鬥,可能他們是有什麼信念吧。
有信念和有堅守的人總是會變成勇者,死亡在信念和堅守面前,可是一文也不值。
雖然這讓處在和平時代的迷茫者很難理解,但那些有信念的人,總是會在任何時刻去堅守信念,即便會有錯的。
鎮民瘋狂逃竄,死亡面前,人人都想比別人快一步,也許快一步並不會躲過死亡,但至少,他不一定會先死。
強壯的人推開瘦弱的人,高大的人推倒矮小的人,男人推開女人,年輕人推開老人。
死亡來了,什麼禮儀道德都被拋之腦後,每個人都想活下去,至於別人的死活,他們才不會去管,他們只要他們活著,至於別人,還是死了算了。
摔倒的人被踩傷,踩死,哀嚎和慘叫在人群中響起,信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
對他而言多麼熟悉的一幕啊,也許他曾經見過無數次吧。
這些為了活命而害死別人的人,應該和鬼沒有什麼區別吧,都是殺人,人殺人和鬼殺人,又能有多大區別?
可是,陰陽師只能去管殺人的鬼,至於殺人的人,如果他殺了,那他就會被恐懼的人當成鬼,然後被殺死。
他是人,不是鬼,可又有誰會聽,又有誰會相信,誰在乎你是人是鬼,他們只在乎自己。
人的天性是善是惡,儒家曾為此爭執不休,他們陰陽家也為此而爭執不休,甚至可以說,諸子百家,都曾為了人善人惡而爭執不休。
也許就像世人都能接受的那樣,人之初,性本善。可世人都接受這樣,那為何,荀子又要說人之初,性本惡呢?
也許,人性天生就惡,就像自私的動物,沒有道德動物,不知倫理的動物那樣。
如果人真的是這樣,那還要救嗎?
信一時間有些迷茫,他清楚這裡是幻境,同樣也清楚這個幻境並不能傷害到他。
儘管牛鬼釋放了最後的力量來用它的凶眼製造出來幻境,可當幻境被識破的那一刻,幻境也就無法殺死人了。
信站在原地看著那些人,每個人的表情他都能看到,無論是瘋狂逃命的男人,還是孩子落地被踩死後而痛苦不已的女人,亦或者是倒在地上被踩的老人。
每個人臉上表情他都能看到,也許牛鬼的目的並不是讓他來看這些人,而是想要藉助幻境來殺死他,但他的目光並不在鬼物身上。
陰陽之道,可不僅僅只是殺鬼的,如果不是諸子百家沒落,那他們陰陽之道,也未必會比儒家思想差。
只可惜,歷史沒有如果,從秦滅的那一刻起,諸子百家的沒落就已經成為定數。
政一統,思一行。
唯有凝聚的思想和政治,才會讓古老的國度變得偉大,而他們,只能選擇沉默,或是說在背地裡自強,以期重返歷史舞台。
可看歷史,他們陰陽家,甚至說諸子百家都沒有重返舞台,即便是橫行數千年的儒家,到了最後也走向了沒落。
沒落的道,沒落的思想,沒落的陰陽師。
慢慢閉上眼,信聽起了那些人的聲音,就在他打算一直聽到幻術力量消失的時候,他的懷裡突然變得濕潤起來。
溫熱的感覺讓他眉頭皺緊,等他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回到了現實當中。
那溫熱,是小取香的尿,睡了這麼久,也該是調整生理的時候了。
抱著小取香,信看著她,看著她那純潔無暇的眼睛,他有些明白,所謂人之初,性本惡,恐怕並不是人之初。
人,生下來應該是無性的,就像是那陰陽之始。
天地之始未曾有陰陽,而人之始也未曾有善惡。
所謂陰陽善惡,難道不都是最後才劃分的嗎?如果可以,陰也會變成陽,陽也會變成陰,同樣,人類的善惡也是能夠引導。
如果往惡引導,那人就會變成惡,往善引導,那人就會變成善,只是人間為什麼會有數量眾多的惡呢?難道是人間在引導人走向罪惡嗎?
哪本瘋狂的書會把人引向惡,哪部可怕的視頻會把人引向惡。
如果知道,那還是把它們燒掉的好,就像歷史上無數次焚燒那樣,一把火,一切罪惡消失殆盡。
可燒了,人就會變善嗎?也許還是會什麼都不變吧。
抱著孩子,信沉沉的想著。
正在他心想的時候,牛鬼的頭突然從脖子那裡斷開,滾落的腦袋滾了一圈后火焰就被弄滅。
沒了火焰的牛鬼腦袋猛地飛到天上,它在天空怒視著信奮吼:「該死的!該死的!」
在他奮吼的時候,它那已經燒的不剩多少的身體突然化作黑水融入土中,不一會兒那土就像是活過來一樣迅速堆起。
只是一眨眼,那些土就堆成了一個五米多高的土堆,土堆成型的那一刻,牛鬼的頭落在了土堆上。
剛落上去,土堆突然變成一個個摞起來的章魚,那些章魚還來不及掙扎就變成肉泥合在了一起。
信抱著孩子看著試圖反擊的牛鬼,陰陽有道,萬物有理,當牛鬼頭飛起來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就出現了牛鬼死亡的畫面。
未來已經註定,再怎麼反抗也是無用的,死亡已經盯上了它。
牛鬼沒有把身體變成之前那樣,而是變成了人的身體,它的頭長在人的身體上。
當然,那也只是看起來像是人的身體,如果那個人認為長滿章魚觸鬚的身體是人體的話,那就姑且另談。
化作人身的牛鬼拿著一把大太刀,它怒吼一聲,衝上前朝著信劈了下來。
看著飛速落下來的大太刀,信嘆息一聲說:「造化陰陽,終歸於一。」
嘆息過後,他的體內鑽出靈氣,靈氣在一眨眼之間變成了一個閃爍著幽光的虛幻武士。
武士雙手抓住太刀,太刀遲遲無法落下,看到這一幕,牛鬼不甘心的張開嘴咆哮,正咆哮著,武士肩膀上突然長出一對拿著刀的手。
雙刀交叉砍下,牛鬼的頭被砍成了四瓣。
落地頭顱化作陰氣消散,而那身體,則變成了無數像是被壓路機給壓了幾遍的章魚。
夜風吹來,海腥味和酸臭味都鑽進了人的鼻子,聞著這些氣味,信轉頭走回屋裡。
在嬰兒房那裡,眉頭緊皺的村上躺在地上,而面帶笑容的賀茂優作則坐著靠在牆上。
看到他倆,信嘆息一聲施法召出靈氣,靈氣鑽進兩人體內,不多時他倆便從幻術中醒來。
醒過來的村上大喊:「混蛋!快放開取香!」
而賀茂優作則在清醒后就徹底醒了過來,他愧疚的看著信,低下頭說:「抱歉……我被她的幻術給控制了。」
村上聽到聲音,轉頭看見了門外的信,看到信懷裡的小取香,他眼淚湧出撲上來接過她放聲大哭,他一邊哭著一邊道歉說:「取香!抱歉……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做這種危險的事了,等回去,我就辭職好好陪著你,拜託你,原諒我……取香。」
看著精神崩潰的村上,信的喉結滾動了下。
現在的村上,才更像是一個父親,無私的他雖然看上去很不錯,但人終究是自私的,自私一點,才更像是一個人。
信望著不知發生了什麼的小取香,道了聲歉說:「抱歉……」
道完歉后,靈氣從小取香體內飛出,然後回到了他的體內,當最後一絲靈氣回到他身體的時候,小取香已經睡著。
這裡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遠久的夢境,一個只會做一次而不會重複出現的夢,可能等她長大,這一切就都會忘掉。
只是,她還有成長的時間嗎?
臉上帶著愁容,信轉身朝著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