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偷換概念
二隊長見她還想說,直接出聲打斷:「你忙了一天,趕緊先回去吧。」
驚蟄該說的都說了,笑著點頭打算離開。
身後忽然有人喊住了她。
「小姑娘,你等等。」
一身書生氣的中年男人從桌後頭站起身,衣襟上有兩塊被染濕成直線。
顯然剛剛幫忙一起搬箱子才會蹭上雨水。
這個人,不是大寨人。
她沒見過,記憶中也不曾見過。
「你叫我?」驚蟄停住腳步。
二隊長瞧見,主動解釋:「書記,她就一個小丫頭,不知道情況瞎胡說的,政策已經允許咱們自己養東西就夠好了,哪還能貪豬,那豈不是一心想著要過小資生活,頓頓大魚大肉。」
聽到二隊長的稱呼,驚蟄才明白為什麼兩個大隊長忽然變的緊張。
公社書記姓馬,叫馬德明,這個時間點來村裡,為的就是新政策。
大寨小寨算是重中之重,算得上周邊唯二的兩個大村子。
基本規定這兩個村的風向,其他的都不需要怎麼再勸說。
馬德明擺擺手不甚在意道:「哎,上綱上線就過了,我這次來就是調查民情的,不管是什麼想法,只管說出來,萬一哪天成了呢?」
二隊長心裡邊更是緊張,看向大隊長,指望他能出來說句話。
驚蟄將他們臉上的神情看在眼中,這次沒當這個出頭鳥。
反正,總會被問到。
果不其然,馬德明根本不想聽兩個生產隊長怎麼說。
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笑看著驚蟄:「你剛剛說,村裡人養雞不如養豬,萬一心被養大了,想要的更多都不願意下地種田了呢?」
這種情況最直白的表現,就在城裡下鄉的知情身上。
有過更方便更快的捷徑,誰還願意累死累活的干其他的。
驚蟄對視上馬德明,半點不怵,依靠著師傅曾經教導過的大局觀反推了現如今的情況。
「其實這種想法只是想太多了。」
二隊長站在馬德明身後,就差沒雙手捂住胸口噴老血了。
他要收回驚蟄是個好這句話!
這人就是個拔線魚雷,搞不好啥時候就炸了!
「書記……」
馬德明制止住二隊長:「你等她說完。」
不怒自威的氣勢下,制止著生產隊長再繼續說話。
「書記?」驚蟄跟著二隊長叫,故意詢問:「你是比生產隊長還大的官?跟村長一樣大?」
大寨村的村長年紀大了,已經很少會管事。
一分為二的競爭模式,倒是讓大寨村慢慢找到了一種平衡。
如今村裡人更多有事找的,都是生產隊長。
再過兩年,大寨也會重新選舉村長,很大的幾率,就是在這兩個人之中選一個。
馬德明沒解釋到底誰大,只是順著驚蟄的意思點點頭。
驚蟄見他給自己定了位置,心裡也有了結果。
這人怕是手握實權,能真正說上話的人。
大人物都喜歡裝低調。
驚蟄很快找准脈門,反問眼前人:「書記吃過肉嗎?」
「吃過。」
「肉很好吃吧,我一年能吃上一頓都像過年似的。」
「現在的情況,豬肉確實緊張。」
驚蟄點頭:「確實,所以我練出一門手藝,我會抓魚,沒人能抓的比我厲害。」
一些比較大的事情,馬德明顯然了解過。
當初大小寨換山換河的事情,他自然知道。
「我聽說過,可這跟養不養豬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會抓魚,可我們家卻不會天天吃魚,魚肉其實也很好吃,可太貴,有那錢我都能多買好幾斤糧食,管家裡人幾頓飯。」
馬德明安安靜靜的聽著,也不打斷她。
「可因為我會抓魚,我每個月能多賺點公分,多買點糧食,但還是不夠,距離吃飽喝好還很遠。」
驚蟄親眼看著眼前人慢慢蹙起眉頭,糾結在一起,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過了一會。
「你的意思是,即便是開放家家戶戶的養豬權利,多出來根本達不到讓人好吃懶做的地步。」
「這是事實,且不說如今養的豬並不肥,去掉內臟去掉骨頭還能剩多少肉?這其中再去掉必須上交給公社的分量,剩下的,也就沒多少了吧。」
「那按照你的意思,其實還不如養雞實在?畢竟雞不像豬,必須人養,找塊地方圈起來,隨意丟點,那不更好。」
「各有各好,為什麼不一起呢?村裡人肚子里有油水了,才能更賣力的的幹活不是嗎?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我們有好的領袖引領正確方向,一味的苦只會讓人喪生希望,特別是在有城內知青下鄉的情況下。」
「這話什麼意思?」
「書記,你了解過,每年下鄉的人中,有多少人是單身,回不去便在農村落戶,可能回城的人中,有多少是在農村結過婚,卻拋棄老婆孩子離開的?」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
為什麼所有人都削尖腦袋想要往城裡鑽,不就是因為城裡有商品糧吃,不用費苦費力。
如果村裡的生活條件真的上去,誰還會想離開?
「你這是偷換概念。」馬德明聽完才發現自己完全被這姑娘給帶溝里去了:「誠如你所說,這樣會讓村裡人的生活好一些,卻治標不治本,追根到底是國土種植面積少,人口多,供不應求。」
「可如果城市內因為農村供應充足,收益漲上去,花錢合作呢?為什麼不引進學習有利技術。」
按照現在的說法,她前世那八百年前的落後門派都懂得幾年舉辦一次交流會,相互之間過招摸索,取長補短。
驚蟄想起了一個現成例子。
「就像是小寨將魚賣給縣城公社,可賺了不少錢,我第一次去小寨就看到他們都蓋上紅磚房了。」驚蟄言語中帶著淡淡的羨慕:「有些事情會慢慢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馬德明看著驚蟄問:「上過學嗎?」
「初中畢業。」
「那就怪不得,你的想法很好,可惜缺乏對現實的認知。」
驚蟄不意外,她話就是往誇大了說的,為的是讓上頭重視。
她沒想過以一己之力就改變現狀,慢慢來。
可接下來馬德明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我沒記錯,大寨每年有一個推薦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今年的定下是誰了嗎?」
大隊長跟二隊長對視一眼,書記這麼問,那肯定是心中有了人選。
來到至今,唯一聊的就只有遲驚蟄。
認定是定了,可現如今跟沒訂也沒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