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宴無好宴

四月天，妙香國全境暖意洋洋，初夏悄然來臨。今日是李不修擔任藏經樓主的第十一天。然而，他人不在藏經樓，也不在無為寺別處，而是身處「玉香城」內。玉香城是妙香國善巨府七大縣城之一，像李不修這麼懶的人，除了這次之外，以前也只來過一次。但他並非一人外出，而是多人。他也不是走路，而是騎馬。妙香國有一種馬叫做越影，數量不多，但身長體壯，耐力驚人，跑起來猶如一團灰雲在地上翻騰，又名「灰菟」，簡直就是神駒。幾年前，一平大師也不知從何處弄到了一匹越影，放養在龍尾峰，但凡李不修懂點武功，這次也不至於出動越影。說來也怪，這匹越影本是桀驁不馴，除了一平大師，誰也無法令它變得溫良，乖乖任騎。可當李不修跨上它后，它竟發出了喜悅的叫聲，彷彿找到了真正的主人。更讓十光等人驚奇的是，從未騎過馬的李不修，才剛上手，就猶如縱馬馳騁多年的大將軍，騎術嫻熟得不得了。十光當時不禁問了句：「李樓主，你上輩子是不是做過天下兵馬大元帥啊？」李不修笑著回答道：「或許是吧。」有越影代步，李不修速度快了何止十倍？十光等人腳力固然驚人，卻也被遠遠拋在身後。因此，李不修是第一個達到玉香城的。可等眾人全都進了城之後，李不修才發現自己並非第一個趕到玉香城的人。第一個先進城的人就是秦半山。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出發之時，李不修明明看到了秦半山鬼鬼祟祟的身影，等大夥趕了近四個時辰的遠路，入城沒幾十米，秦半山也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笑眯眯跟他們打招呼，尤其是拍他的馬屁，連越影也不放過。李不修懶得問秦半山速度為什麼這麼快。但有人問了。秦半山給出的回答是：他有捷徑。去你的捷徑！李不修百分之百敢說，這傢伙一定是仗著修為高深，連十光也拼不過，多繞了一些山路，搶在他們前頭早一步趕到了玉香城。當晚，李不修等人住進了無為寺的「分院」。說是分院，其實並不大，馬馬虎虎能住三十幾個人。秦半山不是無為寺的人，可李不修沒想過要趕他到別處去，所以就讓他住了下來。而從第二天開始，無為寺的人包括李不修在內，天天忙著收稅事務，根本沒空閑干其他的。原來，妙香國崇尚佛學，僧人地位極高。早在幾百年以前，遠沒有妙香國的時候，妙香國境內就有僧院代官家收稅的例子。妙香國第一個皇帝名叫段思聰，祖上本是中州人，由第一代遷入境內傳至段思聰，已是第十三代。一百多年前，上一個國的皇帝駕崩，上演了九王奪位的大戲。段思聰時任一方鎮守，藉助義兄高天賜的部族勢力，加上寺院僧眾，短短几年就幫四皇子奪得了皇位。可是四皇子才當了幾年皇帝，突然賓天，皇太子年幼，擔不了大任，於是段思聰在高天賜和眾大臣的支持之下，黃袍加身，登上帝位，改國號為「妙香」。

段思聰少年時期在一座名叫天龍寺的寺院里做過數年俗家弟子，並得到了天龍寺秘藏多年的一本功法寶典，叫做《世尊天龍訣》，共有十三層。傳說此功一旦練到了第十三層，修為便可踏入超品。但段思聰只活了六十五歲，功止第十二層，乃一品上位，神人中的神人。段思聰當年做了皇帝后，御封天龍寺為國寺，屬皇家寺院。由是，全境寺院不管大小，均有田產，等於是國家養著僧人，不用勞作。無為寺開山老祖叫做無為僧，晚年修為踏入二品下位，成為大宗師，被妙香國皇帝親封為「聖僧」，一日之間，無為寺田產暴增，同時還獲得了收稅權力。嚴格來說，無為寺不是修真宗派，但寺內兩百多位僧俗弟子皆習武功，美其名曰：強身健體。能稱為「武修」的人，不過六十餘位。而能稱為「修士」的人，僅有十三位，包括了一平大師、十印、十秀、十光師徒四人。這次出外辦事，名義上的頭目是李不修，但負責具體事務的人是十光。李不修看似沒什麼可做的，但實際上，他累得跟狗一樣，每天都要看大量賬冊，一文錢也不能放過。五天後，李不修終於將最後一本賬冊看完，確定數據無誤，不由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總算結束了。我以前確實太閑，白吃白喝，跟秦半山那傢伙沒什麼兩樣，這次我自動請纓負責收稅，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也足以證明我不是個吃閑飯的。」突然，穿過窗戶，李不修瞧見了一個人，鬼影似的立在院子里，像是秦半山。但下一瞬，那人卻不見了。換了別個，定然疑神疑鬼，真以為自己見鬼了，可自上次沉睡了一天之後，李不修已逐漸感覺到自己的肉身發生了微妙變化，並不覺得自己看到的就是鬼影，而是真人。「果然沒錯，這傢伙深藏不露，實力比十秀強多了。」隨後又想。「這傢伙裝神弄鬼想幹什麼？不會只是想嚇唬我吧？區區伎倆，能將我嚇住？哼，定然有事。」少時，有個僧人來報，並遞上請帖，說城主大人請他前去赴宴。李不修略微沉思了一下，答應赴宴，只不過出門之前先要換套裝束，稍微整理，免得失了禮數。玉香城城主名叫謝畢，並非善巨府土著，原籍永昌府，曾有希望入京，可不知為何，他放棄了做京官的機會，四年前由石城府某大縣城主平調到了善巨府玉香城。城主府位於玉香城中心地帶，府前有座廣場。掌燈時分，李不修乘坐轎子，帶著無為寺的兩個俗家弟子，而他本人也是一身俗人打扮，到了廣場下轎，一直走到府門外時，才有兩人迎了出來。三言兩語之下，李不修便知道這兩個人都不是謝畢，而是副城主與一個名叫鄒開的幕僚（俗稱師爺）。副城主話語不多。鄒開能說會道，李不修與之聊了幾句就發覺這人一點也不靠譜。這種感覺很奇特，非言語所能形容，李不修自己也說不上來。很快，李不修見到了謝畢，第一眼的感覺很好，也就是所謂的有眼緣。兩人簡單聊了幾句，謝畢請李不修入席，李不修也不客氣，當先落座。過了片刻，那位副城主突然起身離席而去，李不修原本就覺得宴無好宴，見狀更加確定無疑。這時，李不修聽到了外邊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個腳步輕靈，當是精通輕身術，另一個腳步略沉，該是力大之輩。數秒過後，只見一高一矮兩個武修由門外走了進來，頗有點不把謝畢放在眼中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