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苦行武者
夜晚的客棧很是熱鬧,擠滿了大呼小叫的紅臉漢子,許多游鶯也巧笑倩兮的穿梭於桌椅間,她們帶起膩人的香風,臉與脖子上用粉抹的如雪一般白,火般炙熱的如絲媚眼不斷勾向那些出手闊綽的酒客們。
「夥計!拿去把這個打滿酒。」
繆蔭和谷豐找了個角落裡的桌子坐了下來,他揮揮手打發掉了幾個纏上來的女人,然後一拍桌子,將酒葫蘆遞給了小二。
「然後好酒只管上!」
「好嘞!您稍等!!」
小二也是個機靈的,他一瞟這兩名年輕人身上的刀具,便明白是來了大主顧,當即笑嘻嘻地把店裡最好的酒端了上來。
但哪知道繆蔭以為谷豐有錢,而谷豐以為繆蔭這種鬼神般可怕的人肯定不會缺錢。
「你在看什麼?」
幾杯悶酒下肚后,繆蔭發現谷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身後看,於是好奇地問道。
「你看那邊那個光頭武者。」谷豐小聲說道,「動作別太大,隨意瞟一眼就行了。」
繆蔭回過頭去,看到了一直坐在桌子前啃著幾張饃饃的光頭男人。其實早在他剛進這家客棧時便注意到這個傢伙了,或許是心有靈犀,在繆蔭進來時兩人短暫的對視了一眼,這人的眼神如鋼鐵般冰冷且堅硬,整個人就像是一塊石頭,絲毫不為外界的紛擾所動。
他穿著打滿了補丁的行者衣,骨瘦如柴,但兩顆眸子卻亮的可怕,就那麼默默地坐在那裡,也不喝酒,只是要了一碟腌野菜,就著手裡的干饃饃下咽。
「他怎麼了?」繆蔭回過頭來,又喝了一杯酒。
「這人應該是個苦行武者。」
那人的感覺極為敏銳,竟是感受到了谷豐正在看他。他抬起頭,視線穿過一桌桌吵得熱火朝天的酒客和昏暗的光線,兩顆古井無波的眸子牢牢盯住了谷豐。
谷豐一驚,迅速低下了頭,喝了一口酒。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現今世上竟然還能碰到這種苦行武者。」
「苦行武者?」
「恩,苦行武者起源於上古時期,他們不屬於武人階級,也不屬於僧人,卻又同時遵守著武人和僧人的各種戒律。他們此生都不會結婚生子,也不會對任何錢財和女人動心,立誓終生都將與劍為伴,並且在充滿磨礪和苦難的路途中追尋劍道與人生的真諦。」
「這種人往往無欲無求,非常可怕,不過當今時代已經很少見他們的蹤影了。」
「哼哼,這種人生活的有什麼意思啊。」繆蔭冷笑一聲,然後和谷豐碰了一杯。「別管那怪人了,我倒是想問你,你跟誰學的劍法?」
「劍法?我沒學過啊?」
「沒學過?那你背著那麼大的一把劍?難道跟我一樣無師自通?」
「哦,你說這個啊。。。」
一絲苦澀攀上谷豐的心頭,他仰頭灌了一口酒。
「這是我恩人的遺物,由我暫時保管。」
「能給我看看么?」
谷豐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背後的巨劍解下交給了繆蔭。繆蔭握住劍柄時吃了一驚,這把劍竟然比他預料中的還要沉重,他將劍尖點地,然後手腕微微用勁,只見劍身彎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好劍。」
繆蔭由衷地讚歎道,不過他卻是完全不知道這種劍該怎麼用,如此沉重,勢必影響到其速度和準確度,甚至一個不小心還會傷到使劍之人。
「你那位恩人想必身手不凡吧。」
「是啊,他還有另一把劍,可惜卻遠遁天際,我此行的目的之一正是要找到那把劍,然後回去葬於恩人的墓旁。」
谷豐嘆了一口氣,他只知道那把劍飛往了仙武洲的方向,但卻不知道具體在哪,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時,客棧之中突然起了一陣異動,只見幾名身配長刀的壯漢走到了那名苦行武者的身旁,正與其小聲交談著什麼。
「他們在幹什麼?」這陣異動吸引了客棧里所有酒客的目光,繆蔭好奇地問道。
「看樣子是他們要找那苦行武者比劍了。仙武洲之人歷來極其尚武,而苦行武者一般都是劍術高強之人,估計是這群人喝多了,一激動便去想要找他比試比試。」
兩人說話的功夫,客棧里突然傳出了震耳欲聾的喝彩聲,而後那幾名漢子大笑著率先走出客棧,苦行武者仍跟個毫無生氣的石頭一般,默默拿起靠在桌子邊的一短一長兩把刀跟了出去。
「喂,我們去看看不?」
眼見著大半個客棧的人都跟了出去,谷豐也有些興奮了,他探頭探腦地看向了門口。
「沒必要去。」繆蔭淡淡地瞥了一眼門口,便繼續回過身喝起了酒。「那幾個倒霉的傢伙必死無疑。」
「你怎麼知道的?」
「哈哈,若是論讀書和各種稀奇古怪的知識,我比不過你;但如果論劍,你可就差得太遠了。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的,這種私下比斗的事情,官府不管么?」
「嗐,我剛才不是說了嘛,這仙武洲和我們望蒼洲完全不同,每天都要發生成千上萬起這種私下鬥武之事,官府不但不會管,反而還會邀請那些戰績彪炳的武者們前去官府任職。而且恰恰相反,那些攜刀而行的武者們如果膽怯拒絕了比武,還會讓其他人看不起。」
「呵呵,他們就不怕死么?」
「誰能不怕死啊!」谷豐頗為感慨地說道,「但在仙武洲,比死更可怕的,是被人當做不敢拔刀的懦夫。記得在《爐酒夜談客》這本書中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仙武洲曾有位年輕的武人,那時他的妻子在家中正好臨產,於是他急急忙忙地趕回家去,誰知半路上碰到一人向他提出比劍的要求,他一是因為急著回家,二是怕自己不敵對方,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於是便主動棄劍認輸。」
「後來啊,他這種懦弱的行為傳遍了周邊城鎮,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甚至就連妻子都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聲稱不想讓她的孩子認一個連刀都不敢拿的懦夫當做父親。」
「最後,這年輕武人在絕望之中自殺了。」
「所以在這仙武洲啊,要麼就別攜刀而行,也不會有人向你挑戰;而如果攜刀而行,那就做好隨時身死的準備。」
聽完這個故事,繆蔭頗為震撼,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座普普通通的斷關,竟是像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天地般,如今他也是對這仙武洲的風土人情有了初步的了解。
現在這麼一想,望蒼洲的人就如同乖巧的羊,而仙武洲則遍地是悍不畏死的虎狼。
就這麼兩杯酒下肚的功夫,客棧外再次傳來一道比剛才還要響亮的歡呼聲,隨後在人群的簇擁中,那名苦行武者緩緩走了進來,作為勝利者的他臉上表情依然無喜無悲,而其餘人反倒是跟撿到了錢一樣興奮,紛紛告訴老闆苦行武者所有的花銷都記在自己的賬上,甚至還有兩個人為了爭奪給他買賬的機會而打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苦行武者的桌子上便堆滿了好酒好肉,但他依然只是默默地啃著干饃饃,偶爾夾一筷子腌野菜而已。
「看見了吧,這就是仙武洲之人對勝利者的態度。」
谷豐羨慕地看著苦行武者。
「想要出人頭地在仙武洲非常簡單,去挑戰那些成名的強者。假如你能打贏一個武豪,呵,保證第二天各大城主和武道場派來求見的使者能在你家門口排上幾里長隊。」
繆蔭並未聽谷豐在叨叨什麼,他只是半眯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名苦行武者,而對方也同樣盯了回來,兩個人銳利的目光在空中迸發出一陣無形的火花。
苦行武者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這是他那面具一般的臉第一次做出表情。
「呵呵,有意思。」
繆蔭回過頭來,笑著灌了一口酒。
「怎麼了?」
「你看那個怪傢伙,發現了什麼有趣的地方沒?」
「有趣的地方。。。」谷豐來回打量著那人,但看來看去,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他不由愕然問道:「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啊?」
「我問你,你剛才可聽到外面有慘叫聲?」
「好像也沒有。。。」
「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繆蔭壓低聲音解釋道,「那幾個不自量力的傢伙在死前竟然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而且你剛才也發現了,這怪人和之前沒有一絲不同,這也就意味著。。。他的身上沒有沾上一滴血跡。」
谷豐霎時間便聽懂了繆蔭在說什麼,再次看向苦行武者時,他只覺得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