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心結
「好久不見。」一個溫潤醇厚的嗓音響起，響在林染的心頭。
但是，林染自覺自己應該是睜著眼的，然而，四周卻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臨下！臨下！」林染在心裡連連呼喚，雖然早已是九樓大修士，但此時的他，儼然是一個滿心無助的孩童。
然而臨下的回應並未如期而至。
「很抱歉，在這裡，你恐怕是聯繫不到臨下的。」那嗓音再次響起。
林染收斂心神，深呼吸一口，壓下了心中的雜念。他畢竟不是孩童。
「其實，現在就見你，有點太早了。」那嗓音又道。
這一段話話音剛落，林染便看見遠方出現了光。
那光以極快的速度疾掠過來，照亮了遠處的一切。
林染不會忘記這裡，這裡是……竟然是，方寸洞天。
那邊，原本應該有一棵老杏樹的，高聳入雲，還會慈祥的喊一聲「小染」。
但這裡沒有老杏樹。
方寸洞天里，其實生機盎然，很多生命都在這一處破碎的洞天秘境之中生存繁衍。雖然林染曾經也想過，大概猙就是以此為生的。
畢竟猙跟老杏樹不同，老杏樹只需要紮根大地就夠了，但猙卻是食肉的存在。
林染也曾撞見過幾次猙用餐的情形，呃，那感覺，一言難盡。
反正不是什麼好的畫面。
但眼前的方寸洞天，樹不再綠，而是枯萎的；水不再清，而是乾涸的；天不再藍，而是陰霾著……所有的一切，都與記憶里的情景相悖。
「敢問前輩是？」林染老老實實地抱拳躬身行禮。
能把他不知不覺地帶來這種地方，其手段之強已然可見一斑。
既然如此，叫一聲前輩也是應該的。
「你可以叫我，林夏。」對方道。
「什麼？」林染獃滯。
「不是你以為的那個臨下，是林夏，雙木林，夏天的夏。我是魔界的魔。」對方解釋。
「你是大吞噬系統綁定的宿主？」林染靈光一閃，頓時將二者聯繫了起來。
「沒錯。」林夏欣慰一笑。
「你能這麼快想到這一點，我很意外。」林夏接著道。
「不，這是臨下的猜測，我只是聽到臨下這麼說過而已。」林染絲毫沒有居功。
聽說聰明人少有活得久的。因為他們太聰明了。
所以做人要學會藏拙。
「無妨，怎樣都沒關係。」
遠處的光終於照亮了林染的身邊，也將林夏的身形樣貌給照了出來。
林夏是一個個子比較高，身材比較瘦，看上去年紀也已經不小了的人。他有點像是營養不良的中年人，有著比起中年人這樣的印象更顯得蒼老的臉頰皺紋，但是他的眼睛卻格外的炯炯有神，甚至與他整個人給人的印象截然相反。
若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這樣一具軀體里，儼然藏著一個非常年輕的靈魂一樣。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睛是不會騙人的，這是公認的道理。
「這次找你，其實是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林夏道。
「前輩請說。」林染恭敬道，卻也瞬間為自己鋪下退路。
請說，卻不是大包大攬。
「謹慎有餘，也是好事，但是謹慎也需要有一個度，這個自己去體會。」林夏微微搖頭，看不出來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謝前輩教誨。」林染再次抱拳躬身感謝。
他能做的，也就是盡量讓自己不犯錯了。
「我希望你能打開大吞噬系統的心結，以及，臨下系統的心結。」林夏道。
林染疑惑了一下，猶豫著問道：「心結？他們？系統的心結？」
林夏的目光開始浮現出請求的神色，認真而又凝重的道：「你知不知道，系統位面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知道一點，臨下……呃，臨下系統不久前剛剛跟我說過，說系統位面其實和人界差不多，是一個以人為主的世界。」
「沒錯，那個位面，也可以說是那個世界，其實和人界，和天界，和冥界，甚至於和魔界，本質上都沒有區別。是一個有著各色生命存在，繽紛美麗的世界。只不過那個世界存在著另一種規則，那裡的人死後並不會以魂魄的姿態踏入輪迴或步入一條其他的道路，而是成為系統。」
「直到成為系統，他們在那個世界才開始接觸他們世界的本質和真相。不過，有一件事你也許並不知道，那就是，系統位面的系統，原則上是不可能與系統位面里活著的人綁定的。」林夏接話緩緩道。
「也就是說，系統位面的系統想要綁定宿主，前提是離開系統位面。這樣一來，臨下他——臨下系統他說大吞噬系統離開系統位面其實並不算什麼大的意外也就說得通了。」林染點點頭。
「意外主要發生在魔界。」林夏接著道。
「嗯，臨下系統說過，當時去往魔界的大吞噬系統，不應該能夠離開魔界的。」林染知道自己即將接觸到一些核心秘密了。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世上也許真的是存在所謂命運這種事物的。」林夏先是一嘆，接著說道：「當初，我幾乎已經對整個世界失望。」
「我是一個失敗的人，極其失敗的人。」
「我曾一度以為世上所有的不幸都已降臨到了我的身上，但是，我遇到了大吞噬系統。」林夏深深吸了一口氣，面露慶幸，「兩個失敗者，當他們相遇的時候，就是一個奇迹開幕的前奏。」
「大吞噬系統需要我替他恢復，我則需要大吞噬系統助我變強。」說到這裡，林夏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叫什麼名字？」
「林夏。」彼時的頹喪青年麻木的答話。
「你這傢伙……」大吞噬系統的語氣有些牙痒痒，又有些奇怪。
意外相遇並從此相依為命的一人一系統，後來經歷了很多很多。
直至……
「你會死嗎？」大吞噬系統問。
「應該熬不過今天了。」這時的林夏虛弱的答道。
「……」大吞噬系統久久沒有再出聲。
「你呢？我死後，你會怎麼樣？」林夏問。
「應該會重新找一個宿主，然後給他一個和你完全不同的人生吧。」大吞噬系統不是很確定。
「這樣也好……」好像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林夏卻已經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林夏曾經甚至瞞過了大吞噬系統所布置下的一個後手，悄然而動。
「大吞噬系統的心結在於……」林夏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他說道。
「感情。」林夏說得很輕，彷彿一旦說得重了，就會有什麼東西驟然破碎一樣。
「感情？」林染瞪大眼睛，真的假的？系統有一定智能，這個他能接受，但要說系統有感情……
「當年從王座之上被趕下來，大吞噬系統受了很嚴重的損傷，甚至可以這樣說，他的原有數據至少有一半徹底受損，恢復的可能幾乎已經不存在。在這種時候，好巧不好，他又離開了系統位面。這讓他的恢復變得更艱難。」
「而更大的意外是，與我不完全綁定以後，忽然有一天，大吞噬系統發現，他原本已經徹底損壞恢復無望的那部分數據，開始被一種全新的東西覆蓋。也就是感情。」林夏道。
「這……怎麼會？」系統竟然會有感情？林染越想卻越只能覺得，這是在開玩笑吧？而且還是很不好笑的那種玩笑。
系統會生出感情，那麼系統與宿主之間的關係就不可能純粹了。
比如說，某系統與它的上一任宿主已經有了很深厚的感情，但是宿主終究還是會受到生命長度的限制，終有一天終將死去。但是系統卻會長存，然後相逢下一位宿主。那麼，當系統相逢下一位有緣人並與之綁定奉其為宿主之後呢？
系統還能一切行動和指令均以宿主為中心嗎？
系統與宿主的關係，一下子就會對立起來。
「我是想說，系統為什麼會在那些數據已然恢復無望的情況下，被感情覆蓋那一片空白？這是什麼道理？」林染疑惑。
「因為……王座秩序。」林夏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林染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也許真的全是漿糊。
王座秩序林染是知道的，簡而言之，就是由臨下系統一手締造的。現在的王座之爭，本身也是王座秩序的延伸和發展。
但是，大吞噬系統會有感情，竟然跟王座秩序有關？
「這就是臨下的心結所在了。」林夏道。
林染差點反應不過來，這簡單的一句話，此時聽來竟然有些繞口。
「你可以這樣理解，系統本身是一種沒有感情的存在，但是，他們本來是人，所以又不可能沒有感情。就像是修士之於普通人一樣，修士即便是在死後，也能夠憑藉自身的強大實力，來做一些相對於普通人來說不合理的事情。」
「在系統位面，也存在著類似的情況。某些相當於強大修士的人死後成為了強大的系統，甚至帶上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是，臨下。」
「於是臨下一手策劃了王座秩序，王座本身很不簡單，它能夠儲存每一代王座系統的所擁有的原本並不足以改變什麼的感情，並且堆積和加深這種感情。所以，經由一代又一代的王座系統之後，終於有一天，王座儲存感情的容量到了極致。於是這種感情開始影響到王座系統。」
「那個時間點，就剛好是在上一代王座系統經歷王座之爭的時候。其中，大吞噬系統因為本身的特性，最大程度的吸收掉了王座中的感情，並且消化。而也是在如此的關鍵時期，他從王座之上被趕了下來。」
「大量受損的數據，造成了嚴重的後果。而大吞噬系統吞噬掉的感情，竟然彌補了大量數據的缺失。」
「這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奇迹！」
「我也是到我死後，才知道的這件事。我死前，大吞噬系統曾說過，他會重新去找一位宿主，然後帶領那位宿主過上與我的人生完全不同的生活。」
「本來，他與我綁定之際，他的數據損失嚴重，我也不是什麼狀態很好的人。反正那段日子過得很不容易。」
「但有一次，我布置了一個後手。原本，這個後手，我是擔心大吞噬系統遇上了一個別有用心的小人。以大吞噬系統的能力，倘若他的宿主心思不正的話，是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的。這個後手，不是別的，正是你現在看到的我。」
林染沒有太意外，雖然不算早已猜到了，但類似的操作，林染自己也曾親眼見過好幾回，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也不算什麼太高明的手段。
主要弊端在於，這樣做的人，靈魂會有折損。而靈魂若是一直處在有所折損的狀態下的話，起碼，投胎轉世就別想了。並且因為這種狀態是後來的日子裡再怎麼努力也彌補不回來的，所以靈魂可以存在一時，卻也只是一時。
最多百年光景，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我後來得知，大吞噬系統並沒有去找什麼所謂的新宿主。」林夏幽幽一嘆。
「後來，就發生了魔界盯上人界的事情。一直到第四次大戰，人界幾乎破碎，大吞噬系統強勢出手！」
「再後來，就到了現在了。」林夏簡直是事無巨細一樣的解釋給林染聽。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說來有些慚愧。魔界最早之所以盯上人界，恐怕跟我還是有些關係的。畢竟當年我和大吞噬系統在魔界的時候……」林夏沒有繼續說下去。再說下去就真的很難正常收尾了。
「臨下，臨下系統的心結主要在於，臨下確實曾找到了一種合適的方法，使系統位面平定。只是這種方式的弊端也很明顯，王座之上的系統，憑什麼一直待在王座之上？」
「因為這麼個理由，臨下就一手設計了王座之爭這場大戲。直到如今。」
「我猜，他應該是和大吞噬系統一樣，已經誕生了感情。但是，臨下和其他系統不一樣，所以這種事情在其他系統手上，不見得算是大事，但在臨下手裡，就是一個大問題了。」林夏道。
「當然了，辦法還是有的。比如說，成為臨下的感情的寄託，又或者……」林夏再度壓低了聲音，低得林染都差點沒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