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請陰人上路
但見那個道人有點矮,有點胖,滿臉紅光。雖然頭戴純陽巾,身穿八卦道袍,但怎麼看,都不太像是個道士,更像是個富家員外。
唐野走到郭村長身邊,低聲問:「村長,這位便是九叔了?」
不料郭村長面露古怪之色,搖頭道:「不是……我也沒見過。」
很快阿民走來,介紹道:「村長,九叔有事,出門去了。這一位,是九叔的師弟,靈鶴道長。」
聽到是九叔的師弟,郭村長也放心了,趕緊上來見禮。
這位靈鶴道長一張圓臉,兩撇八字須,總是笑眯眯很是親善的模樣,一笑起來,雙眼就顯小了。
寒暄完畢,入村請茶。
期間唐野一直在暗中打量觀察,但毫無發現,也感覺不出法力神通之類。
想必這些,都是內藏於心,不施展出來的話,根本看不到。就像一般人來看唐野,也只以為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而已。
聽得靈鶴道長笑眯眯道:「村長,我與我家師兄的行事作風不同。我這師兄嘛,一向隨和,不拘小節,很多事情也不講究。但我呢,出來做事,一向明碼標價,賬目分明。」
郭村長聽著,並不意外,畢竟像九叔那般古道熱腸,隨便給個紅包即可的奇人天下少有:「道長請開價。」
靈鶴道人呵呵笑道:「當然了,吾乃出家人,也不可能漫天亂要價。都是市場價,公道。整件事情,阿民已經跟我說過了。這場法事,貧道的預算是五個大洋。」
郭村長有些肉疼,但昨晚村中發生了詭譎,就當破財消災了,一口答應下來。
又聽靈鶴道人一本正經地道:「醜話我先說在前頭,凡事俱有變數,若是到時出了特殊的意外,可得加錢。」
郭村長無奈:「都依道長的。」
唐野忍不住問:「什麼叫特殊意外?」
道人瞥他一眼:「陰陽之事,此消彼長,絕不孤生。貧道並沒有去現場勘察過,很多情況都是聽阿民說的。如果他說得不翔實,而或遺漏了某些,就會存在變數。如此一來,原本的準備便不夠,需要額外超出,那自然也得額外加錢了。」
唐野總感覺他不像是個正經的道士,斤斤計較,別不是來糊弄村民,榨取錢財的:「凡事總得預先說清楚好,免得到時墳頭蹦躂個蛤蟆出來,你就說是特殊情況,那可不行。」
靈鶴道長不高興了,把眼一瞪,轉頭問道:「村長,這少年是你村的?不像呀。」
郭村長忙道:「這位唐師傅,是從申城來的拳師。」
「拳師?申城來的?」
靈鶴道人呵呵一笑:「貧道走南闖北,還未見過十幾歲的師傅呢。村長,看人得看準些,莫被人騙了。」
言下之意,自是說唐野是騙子。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唐野撂倒十幾名青壯,郭村長自也不信,但事實發生在眼前,可就不同了,連忙打哈哈道:「道長,不說這些了,正事要緊。」
靈鶴道長掃唐野一眼,哼一聲:「那好,事不宜遲,現在就去,做完了,貧道還能趕回縣城。」
做法事,超度亡魂,道人是主力,不過村中也得派幾個青壯幫忙。唐野自告奮勇說要去,郭村長求之不得。
他們這些老弱之輩,自是不能去湊熱鬧的。萬一被陰魂衝撞驚嚇,受了風寒,很容易一病不起。
最後包括唐野在內,一共六名青壯,有的拿鋤頭,有的拿棍棒,有的抬著各種祭品,香燭紙錢等物,一行人朝著亂葬崗出發。
唐野挑著一擔紙人兒,跟在靈鶴道人身側,並沒有表現太過,只默然觀察著。
道人對他印象不佳,長袖一甩:「少年人不懂事,到了地頭,不要亂嚼口舌,小心禍出口出,到時貧道可救不得你。」
唐野不和他爭執,含糊「嗯」了聲。
數里地,不算遠,只是路徑難行,得走一陣。
四周的情景漸趨荒涼,野草茂盛,長得過了人的膝蓋。
等到了山坳處,原本烈日當空,居然飄來一層陰雲。
這兒成了名副其實的亂葬崗,眾多土包墳頭,一座挨著一座,粗略目測,起碼有數十之多。
大部分的墳頭都沒人打理,野草叢生。而靠外邊的墳頭上,有些插著香火,大都燃盡了的,只剩下梗兒,看不到兩短一長的情形。
靈鶴道人目光一掃,嚷道:「難怪有問題,這樣燒香,肯定有問題啦。」
阿民也跟來了,問道:「道長,你是說我燒香錯了?不該來燒香?」
靈鶴道人指著諸多墳頭:「不是不該燒香,是不該這樣燒香。我問你,平時燒香,是不是也有些墳頭有,有些墳頭無?」
阿民老實回答:「墳頭太多,燒不過來,買香火得花錢呀。而且一些墳頭位置在裡面,根本趟不進去。又有墳頭壓墳頭的,分不清楚了。」
靈鶴道人道:「所以就出問題了,聖人有云:不患貧,而患不均。都是一窩兒的,你有香火,我沒有香火,能不心生怨恨?開始的時候尚不明顯,但積怨久了,便會產生變化。」
唐野聽著,覺得頗有道理。這道人談錢的時候雖然市儈,但的確有道行,一針見血,看到了問題癥結所在。
阿民抓抓頭:「原來是這樣,燒香都有講究。」
靈鶴道人教導道:「陰間做鬼,陽間做人,都是一樣的道理。你平時來燒香,想著這兒都是無主孤魂,又不是自家的墳,自然不會盡心儘力,從而有所怠慢。」
阿民訕訕然,心道:我能過來上香,已經夠仁義了,怎麼可能每一座墳頭都上夠?
靈鶴道人道:「我今兒給你提個醒,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要麼不上香,上了的話,就得誠心誠意,不能厚此薄彼。」
阿民連忙點頭答應,暗自腹誹:回去后叫村長不要再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了。
不但不討好,還差點引火上身。
靈鶴道人不再多說,吩咐眾人擺開香案,獻上祭品等。他則從隨身的布袋裡,逐一掏出各種器物來。
桃木劍,符咒,硃砂,糯米,還有幾樣奇離古怪叫不出名堂的玩意,擺了一桌,滿滿當當。
道人手持桃木劍,念念有詞,朗聲道:「今兒茅山道者,開場作法,超度亡魂,請陰人上路。有諸多避忌,凡年齡二十五、三十一、四十二,屬雞、屬羊者,請背身而對,以免衝撞。」
很快,兩名村裡的青壯轉過身去了。
唐野無需避忌,特意站得近些,仔細觀摩。見道人捏印,指法玄妙,踏步、舞劍、拈符,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有著一種特殊的意韻。
這是跟武功並不相同的東西,是術法之類。
唐野武功練得好,但對於術法一竅不通,有心揣摩,看得認真。
蓬!
靈鶴道人手指一彈,夾著的符紙焚燃起來,如同變戲法般。
燒著的符紙被投入一口裝著黑色事物的瓷碗里,火光冒起,足有尺余。
道人手持桃木劍,劍尖往火光里一挑,一團火便引到了劍尖上。
劍尖旋轉,指向密密麻麻的墳頭方位。
口中喝一聲:「請!」
便在此時,平地風起,吹得嗚嗚聲。
呱呱呱!
一隻只的鴉雀從四周的林子里撲騰飛起,振翅高飛,紛紛往外面逃去。
寒意瀰漫。
唐野立刻感受到了。
這一番的寒意,比之前兩次要濃重得多,剎那間,如置身冰窟,從頭冷到腳。
靠得遠些的阿民幾個也感受到了,冷得直哆嗦,臉色駭然,膽兒小的,腳步已經悄然往外移動,做好隨時撒腿就跑的準備。
靈鶴道人面色徒然一變:「不肯走?」
回答他的,是一大團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