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府不過是一個驛站
周圍一片靜謐,昏昏沉沉中只覺天地都在旋轉,眼中一片朦朧,似有事物近在眼前,卻又忽然遠在千里,忽近忽遠,模糊不清間又覺涼意,不是冷的刺骨,卻讓人容易清醒。
這是在哪?茅舍嗎?不,她的茅舍總是很溫暖,即使冬天,柴火也會生的旺旺的......她怕冷,寒冷會讓她覺得孤獨,會刺痛心中的傷疤......就像現在,她感覺又回到了那個晚上,如惡夢般,糾纏她,讓她如在地獄般煎熬。
她慢慢睜開眼睛,屋內陰沉灰暗,現在是晚上,為什麼不點蠟燭......定了定神,她慢慢坐起了身,視覺也漸漸適應了房間里的光線一一雖然昏暗,但房間很寬敞,房內的擺設全是紅木製的,有種古香古色的感覺,屋脊很高,屋頂全是琉璃瓦砌成的,她撐手想下地,手觸碰到床沿一片冰涼,她掀開棉褥,竟是漢白玉砌成的床,難怪如此冰。
她下了床,發現地是用青磚鋪成......為何不用紅木鋪地,青磚顏色更顯暗些,而且腳底微涼。她四處打量,房間雖不算奢華,也不是平常人家能住的起,這裡到底是哪?
她記得她被魔徒追趕,重傷下昏迷過去,她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想到這,她馬上伸手去探自己的脈象,只是有些虛弱,已並無大礙。可見是有人救了她,這個救她的人應該就是這間房的主人。
依稀間她又記起那個來去匆匆的男人,是他嗎?如果是,她一點不會覺得奇怪,她從一開始就斷定他不平凡,而且從他的穿衣打扮看,倒與這房間有幾分相似,沉穩,高貴。
房間的大門被人打開,卻沒有聽到腳步聲,碧游轉身,只見一男子站在門前,他一身淡黃暗紋的長袍,黑髮高高束起,皮膚卻白皙光亮,他長得相當俊美,眼睛不算大,但笑起來很暖人,紅唇挺鼻,五官柔和,看起來像個文弱書生,但他頭上所戴金冠卻光彩耀目。
「姑娘醒了?」他掩上房門,微笑著走向她。
碧游向他稍稍頜首,「想必是這位公子救了我......」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隨著門外湧入的氣流飄散進屋裡,這麝香有醒神的功效,讓碧游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那男子擺擺手,「是我父親救了你……姑娘已經昏迷了七天七夜,老天保佑你可算醒過來了。」
「七天七夜?」這麼說,朱朱和硃砂七天七夜都找不到她,肯定急壞了。
碧游現下想去找朱朱和硃砂,但人家救了自己,總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而且她也不知道這裡是哪,她要如何回家,這樣想著,便也問出了口,「敢問公子,這裡是何處?」
「不用公子公子的叫我,我名為無歌,你直喚我名便是。」這男子倒是直爽,笑起來時還露出了兩排整齊的牙齒。
碧游本就大氣,既然他這樣說,她也不做作,當場點頭應下,隨即又道,「我叫碧游,公子也不用姑娘姑娘的叫我。」
「碧游?嗯,這名字很好聽。」
年輕人本就好交流,再加上無歌又是直爽溫和的性子,三兩句話,倆人都沒了約束感,無歌怕她身體沒好,先讓她坐在了椅子上,這才娓娓道來,
「這裡是長生地府,也就是你們凡人口中所說的陰曹地府,我父親就是冥君,我是冥太子,至於救你,純屬偶然路過……不過你一個凡女子敢與魔徒周旋,當真有膽識……」碧游打從陰曹地府開始,後面的話一句沒聽進去,整個人徹底呆住了,這麼說來,這裡是……地府?她有點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她沒死卻身在地府?難怪這裡這麼昏暗,這麼冷。
待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無歌也不講話了,只是在笑著看她,「怎樣?害怕了?」
「有一點......」她訕笑,其實她真的很想問,你是不是鬼,但出於禮貌,沒好意思問出口。
無歌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出言安慰,「別怕,地府里不是只有鬼,我是人,不是鬼。」
碧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繼續說,「其實地府只是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的一個驛站,這裡除了十惡不赦之徒,或是枉死橫死之徒,大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而那些不能馬上去投胎的冤鬼,也會在專門的地方待著,不會隨意亂走,否則冥界就沒有法制了。」
枉死?碧游心念一轉,想到了死去的父母親,他們也沒有去投胎嗎?還留在地府里受苦?
「我的父母親也都是枉死的,」她低低自語。
無歌望她一眼,似沒聽到般,正如他所言,冥界有冥界的法制。
「父親將你帶回來時,還以為你活不過三天,沒想到你還真是命大。」無歌打趣道,
「你先上床休息,我叫人弄些吃的東西,這麼多天沒吃東西,身體肯定不舒服。」
「謝謝......」碧游沒有拒絕,她一個凡人,幾天不吃東西,的確沒有體力。
無歌又是一笑,向她點點頭,抬步走了出去。
碧游坐在床邊,又是陣陣寒意傳來,這漢白玉本就是納涼所用,在這陰氣甚重的地方更加冰涼,她坐進床里,用被子裹在身上,心裡思緒難平,想到她的父母——其實她只想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她好想他們,那間茅舍是父親留下的,她一直捨不得搬走,總覺得住在裡面,就能感覺到父母就在身邊,守護著她......
想她一個平凡的女子,這幾日卻經歷了這許多事情,面對魔徒時她不是不怕,可她若怕了就會有更多人犧牲,其中之恐懼竟無人能說,來到這地府,她是驚訝大過恐懼,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誰都怕來到這裡,誰最終都會來到這裡,但有誰活著來到這裡,想想自己有這般際遇也不枉此生了。
那個晚上的魔徒……對了,方才忘了問他,那晚的魔徒是否離開了祥和村,有沒有屠害村民。那冥君既為地府的統治者,想必十分厲害,應該不會讓魔徒害人......
正想著,房間的門再次被打開,幾個婢女打扮的人端著飯菜走了進來,碧游緊緊盯著她們,臉色甚白,是人,還是鬼呀?
好在無歌隨後跟了進來,待婢女出去后,招呼她坐下來吃飯,
「快些吃吧,我們地府的廚子生前可都是皇宮的御廚……」
「撲—」碧游剛端起碗喝了口湯,聽了這話,全噴了出來,死人做的飯,這……
頓時碧游覺得食慾全無。
無歌已經習慣了,沒覺得說的不妥,看她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竟笑出聲來,
「還以為你膽子挺大呢,」說著,自己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嗯,好吃,你真不吃?」
「我……不太習慣。」她實話實說,明明與平常飯菜無異,但,就是不敢吃呀!
「其實要我說呀,這鬼做的飯反倒乾淨,你想呀,你平常下館子,廚子朝菜里吐口唾沫你也不知道,還不是吃著香,鬼可沒有口水,連呼吸都沒有,手腳也乾淨,這吃著是不是很放心?」無歌手舞足蹈的為她講解,最後還不忘嘿嘿笑了兩聲。
碧游撫額,有這麼安慰人的嗎......這男人倒有趣的緊。
不過他這麼一說,她確實心裡舒服了一些,揀了幾個菜慢慢咀嚼起來,
她不得不承認,味道當真不錯,能嘗到御廚的手藝也值了,這樣想著,飯菜也吃了不少。
無歌笑眯眯地看了她一會兒,開口才道,「你放心好了,你的父母親都已經轉世了,」
碧游一驚,卻聽他語氣一轉,又開玩笑道,「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再說我就要被父親關禁閉了。」
「你怎麼知道我父母親是誰?」碧游已哽咽,乍聞父母親安好的消息,激動地不能自己。
「祥和村姓碧的,又是枉死,只此一人,還有他的夫人......」無歌好氣又好笑,氣她好端端的哭個什麼,又笑她哭的時候真的好傻。
的確如此,她姓氏本就少見,查起來並不費力,那他剛才離開,是去幫她查看消息的,碧游心裡很是感動。
「你不是說枉死之人不能投胎嗎?」
無歌指了指四周,問道,「知道這地府為何叫長生嗎?」
長生?對哦,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都沒注意這一點,地府里又怎會有長生?
「方才講過,這地府不過是一個驛站,對人而言死亡是一個終結,但對他們而言地府是一個開始,從今而後,過去的已然過去,不管貧窮富貴,疾病健康,榮耀落魄都已經終結,而來世的路還很長,不管終結多少次,都會獲得重生;另一方面要他們明白,若要來世健康長壽,福祿兩全,就必須行善事,積善德,好人才能有好報......」
碧游有些感悟,「我父母生前都是善人,所以他們得以輪迴。」她兩行清淚又緩緩而下,
無歌掏出手帕遞給她,心中竟有些心痛,「你不也是一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好人終會有好報。」
碧游接過他的手帕,擦了擦淚水,再抬頭時已換上了一張笑顏,「謝謝你!」
「笑了就好,這麼漂亮一個女孩子,哭起來就不好看了。」他繼續逗她。
已經多少年沒哭過了,哭出來的確舒服了不少,原來她心裡真的壓抑了許久,這地府果然既是終結之處也是開始之處,而且在這個男人面前哭她竟然不會覺得害羞。
「吃好了沒有?」
碧游點點頭,這也許是她此生吃的最奇怪的一頓飯,有苦又有甜。
「我父親知道你醒了,想見見你......」無歌湊近她,故意小聲說,「放心,他不是鬼。」
碧游拍了拍頭,「我怎麼給忘了,當然要去見見你的父親,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要當面去謝謝他呢。」後面碧游本來想說,就算他是鬼,她也要去的,可想想,還是不要惹他嘲笑了。
「我父親可不是要你去謝他的,他只是覺得你很漂亮,想多看看。」無歌起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碧游回頭睨了他一眼,「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咦,這次沒上當。」
「知道豬是怎麼死的嗎?」
「哪頭豬,我去查查。」
「嗤,笨死的。」
「喂,你怎麼罵我?」
……
倆人有說有笑的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