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訂婚宴黃了
南城的五月,總是熱得有些著急。
用秦央的話說,這個季節的南城就是一張剛出爐的「紀氏烤餅」。
雖然熱乎,卻熟過了頭,完全沒胃口。
這話暴露了她吃貨本性,甚至還被室友嘲笑「小學語文定是體育老師教的」。
卻也不得不說,這比喻真是貼切的。
不過,坐落在南城北面的高校——南大北院,被碩大的法國梧桐緊密包圍著,那層層疊疊的綠倒是讓這片燥熱的天似乎變得涼了些。
*
5月20日這天,正好星期日。
北院院東,大四女生宿舍4號樓321室。
緊鎖的防盜門內,厚重的帘子隔絕了室外光線。
黑壓壓一片,明明是正午卻活脫脫像森冷鬼魅的午夜。
突然——
「嗡嗡嗡……」
窗邊的書桌上,一隻手機震動起來。
手機震動的瞬間,那屏幕的光亮似乎點燃了一室的黑暗,隱約間可以看見書桌左邊那張床上有個人正在挺屍。
當手機玩兒命似的震了一會兒后,終於,室內再次安靜下來。
只不過,不到十秒鐘——
「嗡嗡嗡……嗡嗡嗡……」
一次接著一次,單調的震動聲好似黑白無常的催命符,喋喋不休。
而那床上的人紋絲不動,怕是個聾子無疑了。
與此同時。
南城最豪華的酒店——華光大酒店。
酒店內外全然一派喜慶的裝飾,而門口早已絡繹不絕。
因為今天,在這裡,即將舉行一場舉世矚目的訂婚典禮。
旋轉大門內,兩米寬的絲絨紅毯從正門一直鋪設到大廳,再穿過正廳抵達今天最耀眼的舞台。
鮮花美酒,歡歌笑語。
喜悅,前所未有。
此時已是正午,距離典禮開始吉時不足一小時。
賓客雲集,不免交頭接耳。
熙熙攘攘的喧鬧里,無論男女老少臉上均是羨慕、興奮、嫉妒……
畢竟今天這對新人,那可是名副其實的高富帥配白富美。
簡直不要太養眼!
酒店二樓的化妝間里。
化妝師正在給今天的女主角上妝。
在不施粉黛仍然吹彈可破的肌膚上上妝,效果自然不言而喻。
這讓化妝師連連誇讚:「汪小姐,您的皮膚可真好。」
聞言,汪恬揚眉看向鏡中的自己。
巴掌大小的完美臉型加上黛眉瓊鼻,而那嬌俏的唇瓣還未以色澤點綴就已是一朵待開的玫瑰。
美,自然是美的。
這一點,她從未懷疑過。
然,微微挽唇,她只說:「那是你化妝技術好。」
一切準備就緒后,化妝師剛收好工具,房門被敲響。
汪恬從鏡中看到推門進來的母親,側頭對化妝師說了句「辛苦了」。
待化妝師收好東西離開后,鄧淑怡拉過女兒起身。
全身鏡里,女子的裝扮看似素淡得出奇,全身上下只有微挽的髮髻上那朵明艷的粉玫瑰成為亮點。
簡單的抹胸齊地修身白紗算得上保守,卻將她曼妙好身姿勾勒無疑。
鄧淑怡看著女兒,滿是欣慰。
訂婚宴不是婚宴,恬恬這身得體的裝扮定然能讓江家滿意。
「我們恬恬真美。」
得到母親的讚美,汪恬淺淺笑起來。
片刻后卻又斂了眉梢,反手握住鄧淑怡的雙手。
「媽,我捨不得你們。」
簡單一句話,語氣里愁緒分明,還帶著些傷感。
聞言,鄧淑怡一愣。
卻也在下一秒伸手拂過女兒額前的髮絲,柔聲道:「我們也捨不得你,可女大不中留,遲早是要嫁做人婦的。恬恬,江裕是你的良配,更是我們汪家的良婿。你嫁過去,我雖有不舍,卻也欣慰。」
「……」
母親的話讓汪恬低下頭,不再言語,而鄧淑怡則權當這是女兒即嫁的嬌羞。
「傻孩子,過了今日你就是江家的兒媳婦了。但也永遠都是我們汪家的掌上明珠。」摟住女兒的肩膀,鄧淑怡似保證般安慰道。
「媽……」
「好了好了,今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你只要負責美美的就行了。嗯?」
母親的喜悅顯而易見,汪恬只得收起情緒,微微勾了唇。
是啊,江裕也算是南城的翹楚了,還一心一意對她,她的確沒有理由不知足。
……
宴會大廳一角。
秦明山看著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妻子,覺得有些眼花。
「素馨,你轉來轉去做什麼?」
話落,只見阮素馨雙手握著手機,面色焦急地湊到他耳邊。
「老公,宴會馬上開始了,可央央到現在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你說這孩子跑哪兒去了!」
相比妻子的急性子,秦明山淡定多了。
「我當什麼事呢。」
瞅一眼人滿為患的大廳,秦明山若有所思的開口:「這種場合央央向來不喜歡,她若不來便不來吧!」
聞言,阮素馨瞬間炸了,壓低了聲音在秦明山耳邊咬牙切齒道:「不行!我安排了央央給江裕送求婚捧花的,你看這丫頭大學都要畢業了,連個正兒八經的男朋友都沒有交過!我若不上點心,你是想讓整個南城人都說你養的是個尼姑嗎?」
「……」
秦明山嘴角抽抽,心下不免替女兒悲涼: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攤上這麼個母親。
而阮素馨顯然不知道丈夫所想,還在為聯繫不上女兒而懊惱。
「對了!我怎麼把江西給忘了!」
似是腦袋突然靈光起來,阮素馨趕緊給侄女打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便強調了十遍,讓阮江西務必在半小時內把秦央帶到酒店。
另一邊。
阮江西看著已被自家姑姑掛斷的電話,只覺耳邊嗡嗡迴旋。
片刻后,狠狠搖了搖頭。
深深嘆口氣:哎!姑姑到底知不知道今天對於秦央來說意味著什麼?
雖然內心無比同情那個炮灰,卻也不得不領了她姑姑的旨。
畢竟,輩長一級壓死人啊!
所以原本已經快到酒店的阮江西只得一個漂亮轉向,車子飛快駛向南大北院。
所幸,南大北院距離華光酒店車程不到十分鐘。
……
兩人到酒店時,典禮即將開始。
踏入大廳,秦央心裡似乎也沒什麼波瀾,只是一臉不樂意的跟著阮江西朝人群里笑得跟朵花似的阮素馨走去。
而這時,今天的男女主角正緩緩走上舞台。
當目光無意間掃到那舞台正中央的男人身上時,秦央感覺足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挪不了了。
今天的江裕與往日不徑相同,也是秦央從未見過的。
但依舊是那麼帥氣迷人……
白襯衣、紅領結、黑色燕尾服均襯得他身姿更峻拔,胸前口袋裡那隻淺粉的玫瑰更是嬌得似能滴水。
而他臂彎里,挽著的是他最深愛的女神——汪恬。
他臉上幸福的笑,還有看向汪恬時那情深醉人的眼神……
統統都讓秦央覺得胸口痛。
然而,來不及傷感,耳邊已是母親的呼喊。
「央央!哎喲,我的寶貝女兒,你跑到哪裡去了?媽媽打你那麼多電話都不接,你真是要急死我!」
一見女兒,阮素馨兩眼放光,同時滿意的看了眼秦央身邊完美完成任務的阮江西。
秦央自動忽略她媽的大驚小怪,只小聲嘀咕道:「您著急什麼呀?今天是江裕和汪恬訂婚,又不是我訂婚……」
話音剛落,大廳里原本悠揚的小提琴聲倏然戛止。
緊接著,司儀宣布訂婚典禮正式開始。
《愛的禮讚》響徹整個大廳。
尖叫和歡呼頓時在耳邊炸開——
「江裕男神好帥啊!」
「俊男靚女,好羨慕哦!」
「哇塞,汪恬女神不愧為南城第一美女,即使裝扮如此低調,依舊如同仙女下凡!」
「你別看她那一身禮服素淡,我聽說那可是江裕親自去法國請著名設計師艾維為她量身設計的。還有她脖子上的項鏈,可是蒂芙尼最頂級設計師的孤品,價值千萬的!」
「天吶,好幸福哦……」
「……」
音樂依舊深情。
周遭的議論和羨慕,秦央全然聽不見。
她看著江裕還有他身邊的汪恬,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畢竟不是所有女生都能夠這樣坦然地接受自己喜歡了整整十年的男生,即將成為別人老公的事實……
秦央心裡感慨未完,手上突然多了一把花束。
「央央,快點,捧花拿上去給江裕。」
阮素馨激動無比,彷彿只要秦央今天上了這舞台,明天就能嫁出去似的。
話落,秦央還沒作出反應,倒是阮江西先替她哭上了。
「啊?姑姑你……」
「……」
秦央苦著臉,絕望至極。
最終儘管臉色不是很好,卻還是沒能抵過她媽那大條的腦迴路。
於是,在眾人羨慕的眼神里,她拿著那束燙手的求婚捧花,生無可戀的朝舞台中央走去。
邊走邊把那個帶她來的阮江西的祖宗十八代給問候了八遍!
雖然阮江西的祖宗和她的祖宗貌似存在某些交集,但此時此刻的她早已顧不了那麼多!
若不是阮江西的威逼利誘……!
不!
若早知道她媽給她安排了這差事,就算阮江西那貨拿頂級裝備給她,她都不會同意來這裡!
曾經,對江裕,秦央勢在必得。
她以為,江裕終有一天會被自己感動。
她以為,江裕對汪恬那不是真的愛……
可現在,此時此時,秦央覺得自己這十年的愛戀成了今天最大的笑話。
終於,站到江裕面前。
秦央仰頭看著那張令她欽慕的俊臉,想說點什麼,卻如鯁在喉。
明明,她是想儀態萬千、優雅大方的對他說出「祝福你」三個字的。
偏偏到最後,一個字兒都沒蹦出來,就把花束硬塞給了江裕。
愛時,轟轟烈烈;
放時,乾脆磊落。
這是秦央一直信奉的愛情。
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好像是高看了自己……
如此近距離,秦央看著面前薄情的男人還有他身側靜美如畫的汪恬,竟然破天荒的在內心深處承認了:汪恬確實比自己更適合他。
看來江裕這傢伙到還真是個有眼光的!
心酸湧上心頭,秦央覺得自己快哭了。
也知道此時的自己一定很狼狽,於是努力揚了揚唇角,爭取給自己多一份體面。
轉身前,她還是靠近汪恬說了那句最違心的祝福。
秦央說得落落大方,雖然聲音不大,但汪恬聽得清楚。
清冷的嗓音好似一股山泉,潺潺流淌。
當然,那祝福顯然不夠真誠,但汪恬並不介意。
汪恬一直都知道秦央單戀江裕,而她從來也沒有在意過,只是沒有想到在今天,秦央會以這樣的方式當面祝福她和江裕。
汪恬抿著唇,淡淡一笑。
面上沒過多表情,心裡卻潮起潮落。
明明是相同的話,從另一個人嘴裡說出來,竟有天壤之別的感受。
她到底是低估了他對自己的影響……
看著面前的秦央,汪恬只覺得腦子裡某些記憶的齒輪像是被什麼東西扯開,嘩啦啦一下便全部湧上心頭……
而秦央將該說的話說完,也倔強的轉身。
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以最優雅的姿勢走下台去。
可剛走沒兩步,身後便傳來江裕向汪恬求婚的聲音——
「恬恬,嫁給我好嗎?」
「央央,嫁給我好嗎?」
曾經無數次幻想的畫面就在她身後,可惜女主角不是她。
「答應他!答應他!」
「答應他!答應他!」
「……」
周圍的喧囂充斥著秦央的耳膜,她咬緊腮幫,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努力讓自己更穩更從容的走下台去……
可……踩在紅毯上的雙腳彷彿沒有著地,她感覺自己好像失重飛了起來。
她的長發飄在空中,周圍的喧囂漸漸變成了嘲笑,笑她秦央就是個大傻帽!
她慌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浮在那個高度,耳邊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聲。
然後身體猛然墜落,彷彿從萬米高空被拋下,下一秒便是粉身碎骨……
可她沒等來粉身碎骨,卻等來了江裕焦急的聲音——
「恬恬!」
秦央剛抬起頭,只覺得一陣風從她身旁吹過,然後她看見汪恬順著一路紅毯不管不顧的離開了大廳。
場面一下失控。
汪恬走了,意味著這訂婚宴黃了。
秦央一臉茫然扭頭,見江裕紅著一雙眼還單膝跪在原地,手上是她剛剛給他的白玫瑰。
明明她才是今天最需要被安慰的人,可此刻……
「江裕……」
幾乎是情不自禁的,秦央朝江裕走去。
卻在下一秒,眼睜睜看著江裕起身扔掉她送上的捧花,朝她大步走來。
與她擦身而過時,秦央甚至能感受到他隱忍的憤怒。
「不管你對她說了什麼,秦央,都別讓我再看見你!」
語畢,人早已大步離去。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眼淚終於模糊了視線。
絕情的話,江裕和她說過很多。
卻從來沒有一句比這更讓她痛心。
原來,在他眼裡她連一句祝福都不配給予。
彷彿是心臟結了冰,每跳動一下秦央都覺得鑽心的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