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七月丙子下 劈海
青士感應到折疏麻的晃動,一邊施法令折疏麻飛快收縮,一邊用手拉拽讓折疏麻回來的更快一點。
然而,待李雲澤回到木鳶中,雷霆並未如期待中被引出來,依舊翁隆隆懸在頭頂,似乎在戲耍三人。
李雲澤與青士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照方才的辦法再來一次?一來未必管用,二來李雲澤也提不起方才的勇氣了。卻見青士將折疏麻系在腰上,對他道:「李兄,金屬銅人借來一用。」
李雲澤忙止住她,道:「青士姑娘,方才試過既然不管用,再來一次也是枉然,不若想想別的辦法。」
青士搖頭道:「現在沒有其他辦法可想。若是不成,也不過白跑一趟。」
李雲澤道:「也罷,既如此,還是我來吧。」
青士道:「李兄已經捨身試了一次,自然該輪到我了。」
李雲澤道:「我為鬚眉男子,怎能讓姑娘涉險,自身得安。還是我去。」
青士皺了皺眉:「天地化生陰陽男女,不過是為了繁衍生息,不是為了區分強弱高低。」
李雲澤還欲爭辯,猛然意識到一個忽略的現象。趴在廂壁往下望去,木鳶連續下降,離海面越來越近。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青士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與李雲澤對視一眼,操縱木鳶一點一點上升。
兩人都發現即便距海面如此之近,原先攻擊識海的靈念彷彿力道使盡了,變得若有若無,斷斷續續,有氣無力。
木鳶升高了一段距離,仍舊是這般,既未變強,也未減弱。下降幾分高度,也是如此。
李雲澤抬頭看了看頭頂黑漆漆的烏雲,以及藏在雲中只聞其聲不見其形的雷霆,心道,莫非海里的怪物,也怕雷霆的威壓,所以收縮了回去。
儘管如此,李雲澤並不打算貼海飛行,因為海里的威脅或許更甚於雷電。但青士道:「李兄,降到海面,我來探一探海水裡有什麼古怪。」
李雲澤道:「青士姑娘,此時雷霆壓頂,還是莫招惹其他了。」
青士道:「雷霆隱忍不發,又緊追不捨,興許與海里的古怪有關。」李雲澤也有這番猜測,聞言操縱木鳶一點點下降到海面。
青士之能,李雲澤已經數次見識過,她說得又極認真,這樣一來躲避雷電的幾率一下子大了很多,李雲澤便沒有反對。
豆大的雨點砸進水裡,激起一朵朵的水花。出於好奇,李雲澤用一根木棍探進水裡,三尺之下,彷彿觸到了地面。果如所料,堅硬的海面上積存了一層柔弱的雨水,倒真的是奇特的景緻。
青士捏了個法訣,一記靈術打進雨水裡,雨水砰地濺開,露出漆黑的海面。將一團海水招進掌中,細細感應好一會。
青士究竟是否有解水之能,李雲澤心中有些相信,又一直存疑。上次青士觀水時的情緒變化絕非作假,但究竟是通過什麼途徑、什麼方法感知水的意蘊,道理上始終想不通。故而只能半信半疑。
青士將海水拋出艙外。李雲澤看到,那團海水像石頭鐵塊一樣砸進雨水裡。
因為貼著海面,遠離雲層,雷電的威脅似乎也遠了一些,儘管雷聲不停在耳畔回蕩。
青士又重複了一次之前的流程。李雲澤看她的面色越來越糾結,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取出泓光劍,以五識唯一術偵聽下方動靜,做好應變的準備。
青士又一次將海水拋回去,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對李雲澤道:「李兄,可有法子將雷電引進海里?」李雲澤一愣,料不到她有此一問。
青士以為李雲澤顧忌危險,接著道:「李兄只需告訴我辦法即可,其餘的我自己來做。」
李雲澤忙道:「辦法是有。不過,姑娘可否告知,為何要如此做?」青士搖了搖頭:「我也不甚清楚,它們很渴望雷電。」一旁的溪君此時才恢復過來,插了一句:「我師姐說得是海水。」
海水渴望雷電!
李雲澤還要再問,看到青士懇切地望著他,眼神誠摯而又堅決。壓住心頭疑問,道:「辦法很簡單,跟咱們用銅人引開雷電的原理一樣。只要做一根長長的金屬棒,立在海上,就有可能將雷電引下來。」
溪君看了師姐一眼,追問道:「要多長的金屬棒?又有多大可能?」
李雲澤也是從一本雜書上讀到過金鐵引雷的記載,那本書上也未詳述,不過究其原理也不難理解。答道:「多長沒有一定之規,越長效果越佳。至於可能性,要看放置的位置,離閃電發生的位置越近,越容易引雷入海。咱們不妨多放一些,可以增加幾率。」
青士面色欣然,鄭重行了一禮,道:「多謝李兄。煉器的事,小妹不懂,還要勞煩李兄。」
李雲澤見她如此鄭重,連稱不敢。頓了一頓,接著道:「只是咱們自己也在雷電區域之內,怕只怕還未引到海里,就先引到咱們自己身上了。」
溪君一旁介面道:「這雷響了大半天了,若是要劈咱們,早就劈下來了。這麼半天沒動靜,說不定本地的雷公,覺得咱們是外鄉人,來此不易,特地不來找咱們麻煩。」
李雲澤被她話語逗笑,她說的也不無道理,若是依常理,雷電斷不會積蓄如此長的時間。
此事簡單易為,將三元鐵錠用琉璃火煅燒,製成小指粗細的鐵棒,長約百尺,底端接了一個大圓盤為基座,樹進海里。
雖然想著不要怕,但轟隆隆的雷聲之下,手裡不停攛弄引雷之物,心裡又怎能不犯怵。而且,鐵棒似乎也讓雷聲激動起來,每扔一個鐵棒,雷聲就雄壯一分。
一路行一路放,放置了二十八個,都未見引雷下來。雷聲卻一路狂漲,由悶吼至轟鳴,此刻已如萬鼓齊擂,震動天地。三人即便是口耳大聲喊話,也只能堪堪聽見。
李雲澤納悶,之前是怕引雷電上身,現在是盼雷電雷電不來。天上雷聲一直在響,未曾停歇,難道是鐵棒長度不夠,還是運氣確實背,放的位置無法引動雷霆光臨。
李雲澤看青士面上堆滿愁容,有些尷尬。反思肯定是哪裡出了差錯。看著天空黑壓壓的烏雲,靈機一動,取了一個密封的皮囊,灌滿了氣,將三元鐵製成細細的絲,綁在皮囊上。又在鐵絲下面綁了一塊輕重合適的三元鐵。
風吹走皮囊,皮囊牽起鐵絲,鐵絲上墜著三元鐵塊。風吹皮囊牽著鐵絲和三元鐵塊四處奔走,卻又不會離開海面。這般動起來,皮囊牽著鐵絲隨著風雲奔走,有更大幾率落到雲層聚集處,更容易引到雷霆下凡。
皮囊放出去七個,還是未見收穫。
李雲澤扔出最後一個皮囊,心道:「海水老兄,小弟實在想不出更精妙的法子了,只能幫你到此了。」
念頭剛轉完,一道閃電從高空直衝海面。
成了!
來不及驚喜,後面的場景震驚了三人。閃電一道接著一道,沿著三人的來路,次第從天而降。而且,眨眼即逝的閃電竟一直持續閃耀著,三十六條閃電連成一條光芒耀眼的閃電之路。
東南西北,四面八方,天上的烏雲像聞到血腥的鯊魚群,重重疊疊朝這條閃電之路匯聚過來。不斷給三十六條閃電注入新的能量,讓它們持續保持光芒萬丈的身姿。
磅礴的雷霆之力入海,最先反應的是積聚的雨水,瞬間蒸騰一空。三人距最近一條閃電入海之處有十數里,下面的海水也在眨眼間化成了水汽。從霧氣朦朧中看海面,仿若有一道道的金絲了在黑暗陰沉海里縱橫馳騁,滌盪其中無盡的妖氣。
風卷著雲,雲攜著雷霆,三十六條閃電緩緩移動,彼此靠近,嘭,兩條閃電碰撞到一起,一通扭曲震顫后,形成一股更粗壯的閃電,以更大的力量轟擊海面。
三三兩兩,一道接一道的閃電匯聚融合,融合之後的閃電又再次融合。井然有序,持續不斷,閃電的數量越來越少,規模越來越大,最終所有的閃電合成一股。
似乎雲層方才積蓄的所有力量,都在這一股粗壯的閃電中宣洩出來,猶如從天上垂落一把巨大的劍,插進大海的腹心。
這一刻,風的呼嘯,雨的磅礴,俱不足言,三人眼中、心中,只余那道閃電。
海面水霧蒸騰,木鳶飛的不高,很快被水霧籠罩住。
「咦」,青士率先驚訝出聲。目光所見的水霧,手觸卻不可及,驅也驅趕不開,並非真的水霧,更像是一個個無形無質的光點。
更加古怪的是,水霧中竟有萬千種情緒傳出來,猶如身處在一個鬧市之中,周圍的人都在肆意發泄,苦惱,快樂,憤怒……。
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即便是閉鎖靈識,也依舊逃脫不過這些情緒侵擾。而且,這些「鬧市中的人」還在不停變換,一波離去,一波進來,宣洩著大同小異的情緒。
這些情緒繁雜而不成體系。李雲澤仔細一梳理,發現這些情緒,更多來自於生理,而非精神層面的悲歡愁樂。有的威嚴,如一方之主巡視領地;有的狂躁,如發情期卻找不到配偶;有的驚懼,如生怕被天敵吃掉。等等。
這些情緒還有一個特徵,只有放沒有收,一個正常之人,情緒發生與抑制總是同時產生的。
這兩個特徵說明,這些情緒似乎更像是來自禽獸之類。
好在這些「水霧」雖然讓人很不舒服,但卻並未對三人造成什麼損害。
足足有一刻鐘之久,雷電消逝,烏雲跟著散去,費盡心思躲避的氣旋也匆匆散成水花,「水霧」也散逸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