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日劉子健被這無名無濟的唐慎兩番壞了好事,如今又聽見了高傅對這個涼秦質子的評價。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妒恨,這位楚王的三公子隨即冷眼朝著唐九郎的座位一瞥。那看似彬彬有禮的書生眸子深處卻藏著一股子冰冷的殺意。
歡愉至夜深時分,這場晚宴也才算結束。待文武百官行禮退卻之後。皇帝卻是令太監喊住了唐慎,支開了全部收拾晚宴的宮女太監,獨獨將唐九郎又一次的留了下來。
劉長安被唐慎支開后就一直跟在了皇帝身後,宴酬文武百官。眼見四下已無外人,便歡脫的小跑著來到了唐慎邊上,兩人頓時又說有笑的打鬧了起來。
劉堯看著兩個小年輕不成體統的打打鬧鬧,非但沒有出言制止,反倒是樂呵呵的笑著。
「慎兒,對於這聯姻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麼看的?」皇帝坐在主位上看似無意的同唐慎問了一嘴。
小狐狸怎麼會不知道這老狐狸的用意,於是乎便裝傻似說道:「哎呀大父,這種國家大事我能看出什麼來。」
對於這臭小子的推脫皇帝倒也並不意外,眼見四下已無外人便是冷哼了一聲道:「你小子還真想朕把長安嫁到荊州去?」
唐慎一翻白眼道:「嫁就嫁唄,到時候我准包個大紅包……」
唐九郎這話還未說完,劉長安的芊芊細手就已經在他的大腿上擰了半周。這疼得唐慎差點沒背過氣來。
唐慎朝劉長安狠狠瞪了一眼輕聲道:「要死啊你?」
劉長安不理,手上的勁反而又重了幾分。
對於唐慎這嘴硬心軟的性格,皇帝那可是清楚的很。這臭小子表面上看著精明怕麻煩,好似巴不得趕緊讓長安嫁出去。可實際上最捨不得姑娘嫁人的也就是他了吧。
劉堯於是便找了個台階給唐慎說道:「你提你的想法,便是給大父做做參謀。」
唐慎無奈便只好分析道:「孩兒覺得這楚王找你聯姻准沒有安好心。」
唐九郎的這個想法似乎同皇帝所想的一樣,皇帝便是點了點頭示意唐九郎繼續說下去。
「那楚王劉介近幾年來不斷的侵蝕周邊勢力,可謂野心不小。如果當下再同朝廷聯姻,權利會更上一個台階,只怕他下一步就會拿長安開刀了。」
唐慎說到這裡,那站在皇帝身後伺候的總管太監臉色赫然一變。
這年頭膽敢在皇帝面前將造反的事情說得這般風輕雲淡的,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一臉痞子相的唐九郎了。畢竟這小子向來不喜權利的明爭暗鬥,況且自從打算幫助劉長安后他便已經攤牌,不再藏著掖著,因此說話自然也就百無禁忌了。
聽唐慎竟然口無遮攔的將此事堂而皇之的說了出來。皇帝也是哈哈笑罵道:「你這臭小子,人是聰明。怎麼就不懂得人情世故?」
唐慎便是白了眼前被他稱為大父的男子說道:「大父,孩兒反正再怎麼樣也都餓不死,懂那麼多人情世故做什麼?」
皇帝再次被這臭小子的歪理給逗得一樂,哪裡有一絲皇威權貴高高在上的感覺。
不過劉長安的一句話卻還是將眾人從和睦溫馨的氣氛中抽離了出來。她一鎖眉頭同皇帝問道:「父皇……若是我不出嫁,那……那北境的軍餉該如何解決。」
皇帝見著劉長安那一臉愧怍的樣子,眼睛便不自覺的看了唐慎一眼。而唐九郎則是故意避開了皇帝的視線。
「慎兒你那法子真的能成嗎?」皇帝溫聲向著唐慎喚了一聲。
唐九郎苦笑道:「大父啊,孩兒也沒試過,心裡恐怕比你還沒有底呢。」
皇帝看了眼那大大咧咧的瘋丫頭,再看了眼弔兒郎當的唐九郎,緩緩陷入了了思考。在思縝了片刻之後終於是拍板決定道:「今日朕就陪你賭一次,此次籌募軍餉的事情就交給你來辦了。」
「啊?」唐慎一臉茫然,「這事情牽扯太大,讓我這樣一個涼秦質子來辦只怕是……」
「此事就這麼定了,朕今晚就擬旨,明日你就去戶部報道。讓戶部尚書王文協同你完成籌募軍餉的工作。」皇帝說罷便是走到了案前風風火火的寫好了聖旨。隨即便將這聖旨向唐慎一遞。
唐慎無奈便是接過了聖旨,只是臉上卻有些不情願似的表情。
皇帝便是笑道:「怎麼讓你督辦這樣一件政績卓越的大事,你心中還有不滿?」
唐慎苦笑道:「大父啊……孩兒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懂。我只是想做個有錢人,安安穩穩的過上一輩子。至於這權利高官什麼的,真是一點就不想摻和。」
劉堯眼見唐慎這般沒有出息,不覺皺眉教訓道:「大丈夫生而為人,難道就不想做出些流芳於後世的功績來?」
唐九郎倒是一臉無所謂道:「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這種後世流頌的功績還是給別人去好了。」
劉堯聽見唐慎這毫無鬥志的話,心中也是憤慨不由失語道:「你這臭小子,胸無大志目光短淺,都說將門出虎子。可你小子怎麼就跟你父親差這麼多呢?」
一說起唐慎的父親,唐九郎的臉色霎時間陰沉了下來。劉堯眼見唐慎的臉色,便知自己說錯了話。隨即也緩和了態度柔聲道:「大父也清楚,你當年被趕出涼秦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可唐毅雖是你的父親,但也同樣是那涼秦的王呀。他得為你著想,也更要為百萬秦人做主,這件事情你得理解。」
唐慎冷笑道:「我自然能理解,大人物嘛總歸是得為大局著想的。所以我娘死了也是為了涼秦百姓,總歸是得以涼秦大局為重,理解,理解。」
眼見著唐慎雖然嘴上在笑,可那一臉落寞卻難以掩飾,一旁的劉長安不忍的上前拉了拉唐慎的衣袖。
「沒事,九哥哥好得很。」唐慎摸了摸七公主的腦袋,溫存一笑繼續說道:「說實在的我也就是一個沒啥野心的小人,只想等著二十歲及冠回到涼秦,在我娘的墳前圈個小院陪陪我娘種種田,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輩子。」
「我就是個小人,接下大父這籌募軍餉的任務只是因為傻丫頭一人而已,不是為了黎明百姓,更不是為了什麼大周百年的基業。」
「唐毅是大人物,為了百萬黎民可以用我娘的命來換。我不過是個小人,所以這輩子只會保護自己重要之人,至於其他人的生死,關我屁事。」
唐慎說罷又是拍了拍劉長安的腦袋,隨即便帶著聖旨拂袖而去。
離開晚宴的唐慎垂著頭一臉冷漠的宮門外走著打算回沽月樓。
沽月樓離著皇城門口有半個時辰的腳程,唐慎也算不上嬌生慣養的主,於是便也就沒有騎馬驅車,打算走路回去。
這剛一出宮門才發現,啞巴竟然還站在宮門外等著自己。要知道從唐慎下午入宮已經過去了近四個時辰,這啞巴也就在這宮門外干站了四個時辰。
見著啞巴傻傻的杵在那裡,唐慎張了張嘴卻是破口大罵道:「這傻子,老子不是喊你先滾回沽月樓休息的嗎?傻愣著站著幹嘛呢?」
面對唐九郎的叱罵,這老奴沒有絲毫的不悅,反倒是咧著嘴憨憨的笑了笑。唐慎見著這又傻又啞又執拗的老奴,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胸前捂著的油紙袋朝對方手裡一塞。
老奴打開一看卻是一整隻還熱乎的燒雞。
「多虧老子神機妙算,打准了你這蠢蛋會傻乎乎的留在這裡等我。他娘的站了三個時辰,也餓不死你這老烏龜。」唐慎一邊朝著宮外走去,一邊不忘數落這啞巴。
啞巴則是一邊聽著唐慎的數落,一邊憨笑的啃著手裡的燒雞。
走了半道,兩人進了一條街道的衚衕。往日里繁華鬧騰的衚衕今日卻顯得格外冷清,四周民宅窗戶緊縮,兩邊街鋪的燈籠也都黯然無光。
原本還在碎碎念的唐九郎忽然停住了嘴,沖著那黑洞洞的巷子冷冷一瞥。憨笑的啞巴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小心的將還未吃完的燒雞用油紙包好,揣到了兜里。
「該來的總會來,不過這也太著急了些吧。」唐慎冷冷一笑,隨即向啞巴吩咐道,「留一個活的給我問話。」
下一刻啞巴那佝僂的身子便隱入了漆黑的巷道。
不消吃一盞茶的功夫,不聞老貓兒上房的聲響,啞巴便拖著一個半死不活的黑衣人走了回來。
那黑衣人此時雙目還充斥著恐懼,似乎還未從剛剛的那場屠殺中回過神來。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唐慎蹲下身子拍了拍對方的說道。
黑衣人連忙點了點頭。
「你們來了多少人?」
「十四個。」
唐慎抬頭看了啞巴一眼,啞巴點了點頭,確認沒有漏網之魚。
「來此的目的?」
「主公吩咐我們在此等候,只要有人經過格殺勿論。」
「你主公是誰?」
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對方明顯猶豫了一下,緊接著還是將自家主公的身份報了出來:「荊州楚王三子,劉子健。」
這下唐慎算是全明白了。於是拍了拍這黑衣人的肩膀說道:「問完了,滾回去幫我給劉子健帶句話。」
「啊?」原本以為自己死定的黑衣人萬萬想不到這位公子哥會放他一馬,連忙同唐慎保證道:「小的一定幫您把話帶到。」
「告訴劉子健,暗殺這種事情是娘們才玩的。」唐慎拍了拍對方的肩,接著冷笑一聲道:「滾吧!」
那黑衣人恨不得生出八條腿,一溜煙便沒了影子。
看著這黑衣人那死裡逃生的樣子,唐九郎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自語道:「何必呢,這麼急著去送死?」
重新掏出燒雞的啞巴略顯疑惑的看了唐慎一眼。
唐九郎白了一眼這憨貨說道:「若是我死了,那群黑衣人也不一定能活過今晚。現在我還活著,劉子健就更不可能讓他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