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爺爺戴著白色紗帽，雙手拿著一屜蜜蜂篩子，低頭查看。

奶奶坐在我家新蓋的樓房走廊下，遠遠地注視著爺爺，突然，目光一轉，看見我回來了，很訝異，又驚又喜道：「今天星期幾啊，怎麼就回來啦」。

我低聲道：「星期三」

奶奶道：「學校放假了」

我沒有回應，徑直跨過門檻，走進自己的房間。

爺爺奶奶同時走了進去，看向躺在床上的我。

奶奶關心的問道：「青青，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我頭埋著被子里，悶聲道：「沒有」。

奶奶察覺出我的不高興，轉移話題：「奶奶中午給你做好吃的」。

說著，邁著小步伐，走了出去。

戴著紗帽的爺爺瞧了眼躺在床上的我，沒有說話，默默的走了出去。

一頓豐盛的午餐過後，我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然後從抽屜里拿出手機，靠在床頭，饒有興緻地把玩。

這部手機是初中升高中時，爸爸給我買的，他聽別人講用手機查學習資料方便，同時考慮到我在縣城讀書，離家遠，有部手機方便聯繫。

因為學校嚴禁帶手機入校，所以手機都是放在家裡。

我痛痛快快地玩了半天一夜，第二天，奶奶叫我吃早飯，我無精打采，沒有理會，直到吃午飯時，我才慢慢悠悠的醒來。

爺爺臉色肅穆，鄭重地說道：「我上午打電話給你班主任了，他說是你主動請假回家的」。

詢問聲戛然而止，似乎在等候著我的回應。

我低著頭，筷子扒拉著飯菜。

奶奶一隻手摸著我的胳膊，關心地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跟奶奶說說」。

我的臉色平靜，沒有任何錶情變化。

爺爺強壓住心頭怒火，喝了一口燒酒，沒有說話。

下午，我清晰地聽見爺爺嘹亮的嗓音，是給我爸打電話：「青青突然跑回來了，我打電話給他班主任，說是他自己主動請假回來的，我問他出了什麼事，自己也不說，不知道搞什麼鬼事」。

過了一會兒，老爸來電話了，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我遲疑了將近一分鐘，最終還是選擇接通，我沒有湊近耳朵，盡量地將手機放在離自己遠的位置。

老爸憤怒的質問聲響起：「你到底怎麼回事哦，怎麼突然請假回來了，爺爺問你也不說話，到底發生事了」。

我眼圈泛紅，心底酸酸，盡量保持平常的語氣，從牙齒縫蹦出一句話：「就是太累了，想休息幾天」。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廣東話的催促聲，父親用普通話，高聲應道：「來嘍」

父親用家鄉話對我說道：「你自己好好想吧，你可復讀了一年」。

電話掛斷。

我揉了揉眼睛，玩了一會兒手機，隨即將它扔到一邊，頭埋在被子里，無動於衷地躺屍。

一個星期過後，我背著書包，重新回到學校。

胖子李力眯著一雙小眼，笑著招呼：「葉開，回來了，在家玩的開心嗎」

我瞧了他一眼，不搭理，徑直地走進寢室。

李力絲毫不惱，幸災樂禍道：「沒事，大不了在復讀一次嗎」。

我默默地鋪著已有一個星期沒有睡的被子。

李力嘰里呱啦的說了很多，中途有人邀他去打籃球，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我耳朵方才消停。

等學校放假，我再次回家時，已是元旦時分，剛進院門，我便遠遠地看見弟弟倚靠著門柱，奶奶仰著頭，細心地說教著什麼。

弟弟抬頭看了我一眼。

奶奶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回來啦」。

我嗯了一聲，跨過門檻，走進堂屋，依稀間，聽見奶奶說什麼要好好讀書，讀到書都是為你好，以後是自己輕鬆，自己好過。

晚上，弟弟坐在房間看電視。

我到小賣部買了兩杯奶茶回來，一杯泡給自己，一杯泡給弟弟。

弟弟雙手接過，輕輕吮吸一小口，目光專註地注視著電視屏幕。

我緩緩地開口道：「你今天回來的好早哦」

弟弟嗯了一聲。

我思考著奶奶今天對弟弟說的話，猶豫再三，語氣盡量稀鬆平常地問道：「奶奶今天，怎麼突然跟你說那樣的話哦」。

短暫的沉默，弟弟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我不想讀了」。

我愣住，驚訝道：「為什麼」。

弟弟吸了一口奶茶，目光專註地看著電視屏幕，生硬地說道：「不為什麼，就是不想讀了，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去上課啦」。

我很吃驚弟弟所說的話，眸子轉動，瞧向弟弟，臉龐毫無表情，就像是在敘述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弟弟突然自嘲說道：「我是讀不到書啦，哥哥你加油，以後我出去打工，供你讀書」。

我一時語噎，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從腳底躥到頭頂。

我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說」我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咱們倆兄弟只要誰考上大學，誰就去讀，幹嘛現在就說這種話呢？」

弟弟搖了搖頭，老氣橫秋地說道：「我是沒什麼希望了，就靠你啦，老哥」

我不認同道：「怎麼會沒希望呢，只要現在加把勁，就還是有希望的，不要放棄啊，咱們倆兄弟一起努力，一起加油，總有一個能考上大學的，只要肯努力，就沒什麼難的」。

弟弟擺了擺手，停止我的聒噪：「好了，好了，不說，不說，看電視」。

我止住話頭，瞧著弟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平靜臉色，沒有在說什麼，目光轉向電視屏幕。

直到過年，爸爸媽媽回來，我才了解前因後果。

原來，弟弟升入高三之後，幾次模擬考試的成績都很不理想，尤其是期中考試已經滑落到倒數15名的可怕地步。

班主任打電話給爺爺，爺爺自然打電話給了老爸，

老爸最後自然撥通了弟弟的手機，一接通，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你怎麼回事，都考倒數了，你是不是天天躺在教室里睡覺玩哦，我告訴你，認真點，老子可是拼了老命供你們讀書，可別給我嘻嘻哈哈，考不上大學，就給我死出來，省得老子累死累活」。

弟弟沒有回應一句，從此以後，弟弟每天都逃課跑去網吧上網，偶爾在教室，也是趴在桌上睡覺，久而久之，任課老師和班主任都是無可奈何，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