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淺水有龍吟
「小的時候,
夢想看著海,
那裡一定有黑龍,
它等我們一睡覺,
就會跑出來曬月亮,
它想曬白來,
就可以變成白龍。
躲在石頭後面,
等它出來,
給它吃雲片糕
跟他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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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農場第五大隊的副大隊長王天保,正在監舍大門口的值班室外來回踱著步子,右手裡的煙快燒到手指了,他拿起來抽了一口,看著河堤的方向,手抖了一下,煙頭燙著他了,甩了煙頭,他還是盯著河堤的下坡路,希望看見那個人跑來。外卡組交班的幾個犯人已經等了18分鐘了。
再過兩分鐘,那個人還不來,他就要叫內巡隊上堤了。
「跑了?不可能?」他內心這麼想,嘴上沒這麼說。
「沒事,王大,可能雨大沖了路,一時拌在路上了。」大門的值班管教陳勇在一邊說道。
「哦,沒事,下午場部開會,我得去準備。」王天保回了一聲,低頭看下了下表,12點20分。
「他來了!」陳勇指著不遠處,從坡上跑下來的石頭。
王天保迅速抬頭,把左手裡的對講機塞進口袋,看著石頭一路跑來,嘴角微微上翹。
「報告。外3卡石頭,現在歸隊。」石頭氣喘吁吁地跑到王天保的面前,立正之後,左手貼著兩腿的中線,右手對著王天保進了個軍禮。
進軍禮,是場部規定的,希望每個服刑人員改造自己的時候,把自己當成一個戰士,消滅內心的邪惡,懺悔自己的行為,好好重新做人。
「嗯,去值班室立正。」
「是。」
石頭沖著微笑著的陳勇又敬了個禮,轉身進了值班室,站在辦公桌前立著正。
陳勇用筆在記錄本上的3號卡「正常歸隊」這一欄打了個勾。對著等待換班的外卡組的另六個人揮了下手,他們排著隊走了。
王天保進了值班室,看了眼石頭,把警帽脫下,放在辦公桌上,拿起桌上的杯子,吹了吹杯子口,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後靠了靠。兩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一雙虎眼瞪著石頭說:「怎麼晚點了?」
「雨大沖了路。回不來」
「現在怎麼回來的?」
「漁民的女兒划船渡我過來的。」
「哦?跟他們說了么?」
「說了,他們領隊說,農機連李隊長要他們先打這邊,打完在打靠對岸的泥。」
王天保按了下桌面,說道:
「知道了,以後注意時間。」
「是。」
「你先進去,等會把操場打掃下。」
「是」。
石頭進大門的的時候,陳勇捻著出勤簿沖石頭眨了下了眼睛。石頭搖了搖頭,走進大門。
這個下午很安靜,跑打掃完操場,石頭渾身大汗。下午,太陽出來了,休息時間,石頭正坐在操場上曬書。陳勇家的狗阿黃溜達了進來。
全希望農場,叫阿黃的狗估計有上百條,可能只要是條黃色的狗,都叫阿黃。
要是這一百多條阿黃聚集在一起,叫一聲阿黃,估計全都要撲過來。
阿黃一顛一顛的跑了到石頭腿邊嗅了嗅,又走到書邊對著書嗅了嗅,沖著石頭搖著尾巴討歡。
「今天吃了幾塊肉?」石頭摸了摸它的腦袋,「我都幾天沒吃。」
阿黃不說話,拿腦袋頂了頂石頭的手,趴了下來,示意他繼續。石頭一邊摸著阿黃一邊低頭翻了頁書,阿黃眯著眼睛把頭伏在地上,任著石頭捋著它的毛。
「曬書呢。」
石頭抬眼一看,是九塊五。
「收棚了?」
「嗯,拿著。」
「哦。」接過九塊五遞過來的一包干牛屎,石頭看見九塊五左臉上有塊青紫青紫的,脖子下還有幾道血夾子,石頭眉頭一緊,「跟誰?」
「打泥漿的。」
「幹嘛?。」
「媽的,他們撈了別人魚在堤上煮湯,我說了兩句。幹起來了。」九塊五用手背摁了摁臉。
石頭站了起來,直視著九塊五,「漁民的魚?」
「嗯,他們哪有網?」
「在幾號卡打的?」
「就你那,3號。媽的,2號卡的阿偉過來勸架,也挨了幾下,他們8個人。」
「跟隊里說了么?」
「剛跟陳勇說了,他說等王大回來。」
石頭接過九塊五遞過來的煙,「明早九點,到我卡上來。」
「嗯。我棚里有鋤頭,要帶?」
「不用。」
「要不算了。」
「不,你來就是了,我跟其他卡招呼下。」
「好的」,九塊五點著火,給石頭點上。
阿黃在一旁歪著腦袋看著他們,悶悶得把頭埋在兩個前腿間,尾巴掃了下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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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恆河裡,水面下四五米的地方,一隻烏龜正努力得往下撥弄著泥巴,一陣水涌,泥巴開了個孔,孔里一個黃黃的圓光閃亮著,烏龜朝圓光里一鑽,進去了。
圓光另一面,是一片暗黃的空地,烏龜過來就開始變化,殼慢慢變大,腦袋從殼裡探了出來,變大后化作個光光的綠頭人臉,皮膚一道道皺紋,兩根龜須從臉龐兩側升了出來,兩隻后爪化作個兩個大腿,爪子尖尖的,前爪變作兩隻綠色的人手。
這烏龜抹了把臉,急匆匆朝眼前一條暗紫色的貝殼小路走了過去。
穿過這條路,前面敞亮了起來,是個大廳。大廳四周光光的,儘是石壁,頂上有顆珠子,放著淡黃色的光照著整個大廳,中間擺著個石床,床上躺了個人形的東西。
這東西全身被一片片黑色的鱗片蓋著,兩條人形的腿,一條腿架在另一個腿的膝蓋上翹著腳一晃一晃的,架著的腿上有幾片鱗片破了,拖著幾塊碎絲兒,頭上頂著兩隻樹杈狀的小角,一隻嘴巴一尺來長,兩隻鼻孔大大的,這東西用長滿了鱗片的手正在掏著鼻孔。嘴裡哼哼著,「嗯...喲」」「嗯......嗯喲」
「河君,幹嘛呢?」烏龜問那東西。
「沒事兒,痒痒。外面怎樣?」
「好險被人抓了。」
「這不回來了么,哪年不得給他們撈個百十來個去。。」
「怎麼就停雨了,不是說讓下到未時么?」烏龜站著床邊,看著那東西掏著鼻孔。
那東西把腿放下,直起身子,把一坨大大的鼻屎往地上一甩。
「這龍當得也忒他媽窩囊,早間上邊來了文,說這恆河得給點水,潤了堤再補點魚給人,還順帶淹個人,雨水六刻三分。
要我午時初刻起雨,二刻升水,未時停。到了四刻又來個文,說是讓停雨,又不淹了,神經病」,這東西忿忿得說道。
「爺,別說氣話。傳上去不好,好不容易六百來年,再有個幾十年,您不就去鄱陽湖了么。」烏龜訕訕的笑道。
這黑龍起身下床,走了兩步,拿手順了順腮邊的鬍鬚,一手捻著鬍鬚,拿鬍鬚的一頭又掏了掏耳朵,渾身微微哆嗦了下,口裡「嗯.....嗯...」的哼著,放下鬍鬚,伸了個懶腰。
他轉臉對著烏龜笑了笑,「夥計,鄱陽湖有什麼勁,讓隔壁那條管就是了。」
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大廳的頂。
「我想去的,是天上,去做一條天龍。」又低頭嘆了口氣。「娘的,造化不由身。要不是為那點子事,也不至於就淪落到這。黑龍看著地面,搖了搖頭。
「人間有句話,叫做事在人為,您別急,總有那麼一天。」烏龜奉承著。
「那有點香火食,你嘗嘗。」黑龍指了指石床邊的一堆東西。
烏龜上前兩步,看了看,「香膏??」轉臉,又一擺一擺地跑到黑龍面前,「河君,哪來的。」
「憑空化出來的。」
「怕是有誰念的經吧,咱這也沾點光。」烏龜巴巴的笑著,眼睛不住往那堆香膏瞅。
「嗯,怕是有,吃吧。」
「這,這都是給您的。」
「吃吧,你也是這裡老傢伙了,里裡外外的,不容易,今天還好險讓人吃了。」黑龍拍了拍了烏龜的殼,沖烏龜笑了笑。
「謝了河君」
「嗯,沒事,吃吧。」
烏龜轉身朝石床走來,捧起這堆香膏,拿鼻子聞了聞,咬了一小口,放回那大塊,走到黑龍面前。
「河君。」
「嗯?」
「要淹的那人,我恐怕見著了。」
「哦?怎樣的。」
「一個囚犯。」
「這附近不都是么。」
「不一樣,我噴不著他。」
「哦?」
「被他拿住了,他想著要吃我,後來又放了。」
「你那噴的功底就算了,再說,上邊都說了放了。這人肯定有問題。」
「嗯,知道了。河君。」
「哎,別管那麼多,上面怎麼說,咱們怎麼辦,要啥給啥就是了,改明兒我走的時候帶上你,要去大江大海天上看看。」
「謝謝河君。」
黑龍正了正色對烏龜說道:「對了,阿桂,有個事情,得跟你商量商量。」
烏龜伸著脖子,「河君,什麼事?」
「這事還是蹊蹺。」
「下雨?」
「嗯」
「咋了?」,烏龜愣著眼睛瞅著黑龍。
黑龍捋著那根掏過耳朵的龍鬚,放在嘴裡輕輕的呡著,「來了兩道文,不是一個地方的。」
烏龜瞪大了龜眼,腦袋微微縮了一下又伸了出來。「啊?那......」
「都惹不起,就這麼辦吧。」黑龍嘆了口氣,用手抹了把牆壁,看著石壁外的水景,低聲吟著:
「各個命里各安排,乾坤會裡道源胎。
當年都是朦朧物,起心動念造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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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六點,石頭一行六人上了河堤,到了1號卡,幾個人站在了一起。
「就這麼說了,阿偉,2號卡別搜,讓他們從我這過。」石頭沖著2號卡的阿偉說了句。
「嗯。沒問題。」阿偉點了頭。
「萬一他們動手,李茂就去大隊,你在1號卡,離隊里近。」
「行。不過石頭,別鬧太大,找回來面子就算了。」李茂掩飾著緊張,答應著。
「有個屁搓事,就說他們逃跑沖卡,打死也就那麼大事。」4號卡的史步遼搓著雙手滿不在乎的說著,就是場部巡邏隊來了,說他們逃跑,大不了算我們誤會。」
「那不行,這是誣陷,最好不要讓場部知道,咱們隊里能處理就好,讓隊里頂。萬一動手,我打兩個,史步遼打兩個,石頭打兩個沒問題,阿偉打一個,頂住幾分鐘,隊里就來人了。」5號卡的刀疤揉著臉蛋邊說。
史步遼轉頭瞥了他一眼,「那還有一個呢?」
「咱就硬扛幾下下唄」,刀疤撅著嘴,拿手在脖子後面邊撓著癢邊說,「咱是跟人打,不是打人家,哪能不挨一下?」
「沒那麼複雜,我跟陳管教打了招呼,他等會帶幾個人巡堤,這事不了了,以後怎麼守卡。」石頭說完,朝六號卡的田滿看了一眼,「滿哥,你還十天就回去了,別摻和了。」
「呃……我,兄弟,真不好意思,九塊五平時挺不錯的,只是...我,我實在幫不上忙,我又離你那最遠。」田滿有點難為情的,難免吞吞吐吐。
阿偉上前拍了下田滿肩膀,「滿哥,沒啥,都是我和石頭的事。」
「操,那也是我事!」刀疤嚷了一句。阿偉和石頭都笑了笑,沖刀疤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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