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索絞大沙畢
畢海沙叫來五弟畢海春,
又給了那幾個光頭三百塊。
給錢給人的感覺,很舒暢。
給予和得到是兩個概念。
「我能給你,是因為我給的起。你從我這裡得到,是因為,你有需要。」畢海沙心裡一邊盤算著,一邊瞄著那幾個光頭。
畢海沙見他們收了錢,然後笑嘻嘻的走開,畢海沙很得意,這幾百塊,也跟打發個叫花子差不多。
他興緻勃勃地走進駕駛艙里,從裡面拎了把椅子,往貨倉的沙堆上一插,坐了下來,從皮衣里拿出一瓶酒喝了一口。
看著這一船滿滿的沙子,足足有兩百多噸,要不是今天太晚,他准叫上另外幾條船來,裝他八船滿滿的走人。
那個划船的小犯人說的話有點靠譜,的確沙子有陣子到了八十一噸,可那是一九九四年的行情。
這兩年國家調控,限制肆意開發房地產,建房修路不是那麼多,工地又很多沒開工,爛尾了好多樓,沙子的價格就跌到六十。
他的親戚有消息說,再過幾年,國內肯定大興地產,中國人這麼多,將來住房,就是個每個人要面對的大問題。
「衣食住行」,「住」排第三,誰也少不了。
就算現在沙子價格下跌,可這玩意,是越挖越少。海沙又不如河沙好,建房修路,還得是用河沙。
這一船靠岸了,怎麼也賣個三十五塊一噸,讓十塊一噸的利給其他的販子,販子再賣個五十給二道販子,畢海沙再繼續出船裝。這一船就是六千,他有八艘船,一天有個四五趟船,了不得了。
他的這條能裝350噸,要不是進到裡頭,才發現這河道里的水越來越淺,他準備裝滿了再出去。
「我畢海沙……,早晚到海里去,到時整條幾千噸的船,再去海里探個寶,大發了。」
畢海沙正美滋滋的想著,右眼皮突然猛的一跳,一顆心突然一下不知道怎麼搞的加速跳動了十幾下,「嗯?」,正準備用食指背放嘴邊沾點口水,擦巴擦巴右眼。
忽然船身輕輕一震,「又磕著啥了?」常年走船,磕著水下東西的事兒他碰著多了,也不是很在乎。
但是今天不一樣,這河道畢竟是禁挖區,抓到了罰款都能罰個幾萬,這船上幾把獵槍,雖是辦了證的,可總得花掉錢,何苦惹這個麻煩,他感到很不對勁。
為啥不對勁?
聲音不對勁。
他聽到了船底尾部傳來一陣聲音,「嘎噹嘎嘎..滋嘎嘎嘎...嘎嘎嘎嗚...嗚嘎嘎...嗚.........嘣.........」。
「完了,是絞了槳。」畢海沙心想。
他一聽,就知道是螺旋槳的聲音。
他起身扶著船舷,往下面一看,船身前行的力量被阻,慣性正讓船身正在打橫。
這不但是絞了槳,船頭還有什麼東西擋著了船身,船頭眼看著就要橫過來靠近沙洲。
忽然看見水面下一道長長的黑影,一滑而過,對著船身頂了一下,船身又打直了,保持著開過來的航向,直行了一段,停了下來。
什麼東西?畢海沙嚇了一跳。
只見那長長的黑影子用身子頂了下,船身之後,就往水裡一沒,沒了影子。
畢海沙也是漁民出身,小時候聽爺爺說過,這鄱陽湖裡走過蛟,當年姥爺廟那個水面,還起過黑風,卷了日本人的炮船,沉到了湖底。
可就這裡,就這小恆河?這裡怎麼可能有蛟。不是蛟,那麼長影子,會是什麼東西?
眼前也顧不了許多,先想著怎麼辦才好,正想著要找法子走船,他離開船舷,抬頭往河堤那一看。河堤的岸邊上,幾個沙包壘在一起像一堵小牆
柱。
只見一個光頭,忽然從那個沙包小牆柱後面閃了出來,端著一個標槍樣的東西正瞄著他的船,他聽見「啾」的一聲響,一張大網,就像一隻巨大的手掌一樣,向他的船撲來,從他的頭頂落下,把個沙船包了一大半。
那個光頭立馬撒腿跑上河堤後面,不見了,「你奶奶的,敢刨坑算計我大沙畢」,畢海沙罵道。
畢海沙心裡恨不得開船衝上去撞死那幾個騙他進河道的小子。
想走動到駕駛室去,可這張網落下來,有幾個網口掛住了船上的幾個凸起的鐵頭上,有部分蓋在駕駛室的頂上,那頂上又是通風管,又是幾根小桅杆,還有一兩根排煙管,都給漁網的網眼給掛住了。
船舷邊的內側舷壁上,還掛有十把鐵鍬,那是準備卸了沙子后,用來鏟乾淨貨倉里的剩餘沙子的,現在那一排鐵鍬的把頭,也被網眼給套住。
光是想把漁網給摘下來,都得花個半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
畢海沙被困在網裡,想動彈,又被這漁網蓋著,拿手撥弄著漁網,用手舉著網,慢慢從沙堆上往駕駛艙挪動。
這下他有點慌了,口裡大叫,「老四……老四……」
捲毛和舵手,共三個人全都在駕駛艙里,船身剛轉向打橫的時候,艙門旁的一把鐵棍卻歪了過來,正好卡在了艙門的把手上。
捲毛他們從裡面居然擰不開艙門把手,越擰,那鐵棍更加插緊了門把手。
漁網蓋過來時,網眼又套著那鐵棍的一頭,平頭和禿四端著獵槍正在艙邊,剛才也在船舷邊往水面看,根本沒有注意河堤邊上埋伏了個人,更想不到這個人會拿著射網,朝他們放網。
聽到畢海沙大叫,平頭介面道,「這他媽哪來一張網?」
「媽的,是那幾個犯人搞得鬼。」畢海沙叫道。
「曹……,老海,我就知道不對勁,船槳也是他們搞得鬼,剛才橫過來時,我看見了,河裡有魚叉,頂了船頭。」禿四咬著牙說道,一邊用手撥弄著漁網。
船舷邊的平頭忽然大叫一聲,「哎喲,我靠,什麼東西,啊……啊……,我曹他媽的,魚鉤……是魚鉤,網上有魚鉤,那幫畜牲想的出來,我曹……。」
畢海沙一聽「魚鉤」兩個字,腦子「嗡」得一陣,耳朵里忽然陣陣鳴響,全身一陣冰涼,這下可著了大道,心想那幾個犯人真他媽的毒。
身子卻再也不敢亂動半步,他趕忙看向前面的平頭,只見他耳朵上掛著只魚鉤,上面正趟著血,平頭正在用手把鉤子慢慢往外拔。
畢海沙仔細打量身上這片漁網,就在他腦袋的正前方,半米遠的地方,一隻銹跡斑斑的小魚鉤正晃動著,鉤子隨著漁網前後搖晃著,正在那微微的擺動著,彷彿一個小人兒,正在向他輕輕得揮著手。
看著這鉤子,他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忽然想起那個連大衣的扣子都系錯了扣眼的光頭,當時他身子後仰傻笑時,露出了肚臍眼,那個肚臍眼上,有一小坨泥巴,也是彎彎的。
他覺得眼前這張漁網的網眼,就像那個肚臍兒,這魚鉤子,就像那粘在肚臍眼邊的泥巴…………
如果平頭不先被掛住,叫出聲來,只要畢海沙再多走兩步,那魚鉤就會直接勾住畢海沙的眼睛,那可就真廢了,正胡思亂想間,忽然聽見禿四大叫,「啊呀……戳他媽的,我的腿,這些鱉崽子……」
禿四雖然聽到了平頭的叫聲,他看見魚鉤勾住了平頭的耳朵,順著感覺,他只關注到了頭頂和面前,卻沒注意腿。
隨著一針鑽心的刺痛傳來,低頭一看,他才發現,一隻魚鉤正掛住了他的小腿肚子。
禿四就是禿四,他先不著急解鉤,先是四周打量了下,看看身旁沒有其他魚鉤,確定沒有了以後,再彎腰把那住只勾住他小腿肚子的魚鉤慢慢拔了出來。
接下來他就端起身旁的獵槍,把槍口伸出漁網,對著河堤,防止還有人射第二張網,朝船上撲過來。
駕駛艙邊那兩人靠著駕駛艙的艙板,漁網在他們身邊從駕駛艙上掛下,正好形成了一個坡度,倒是給他們二人騰出一個空,他們沒有受傷。
「媽的,嘣了他們。」平頭喊了一聲,拿袖子輕輕碰了碰耳朵,沾掉點血,又不敢用力擦。接著雙手端著槍,也把槍口穿過漁網的網眼,瞄著河堤上。
「喂……,挖沙的聽著。」
一個聲音從河堤上傳來,平頭立即移動傷口,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要一看見人影晃動,他立即就會開槍,但是卻看不見人。
「喂……挖沙的!把槍扔到貨倉的沙堆上,扔完了再叫一聲」,河堤上傳來第二次喊話。
這裡的河道,寬度只有十五米左右,機船被水裡的黑影頂了一下,又保持了筆直的船身,停在河裡正中。
船到河堤的正中,也就十幾米,船一熄火,四周一陣靜悄悄的。河堤上的叫聲傳來,船上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幾個人互相碰了下眼神。
畢海沙想了想,大聲回應道:「喂,兄弟,有話好說,咱們沒仇沒恨,不要搞得那麼大,幫了我們忙,有你們的好處。」
「其他的,都別跟我們談,就給你們十秒鐘,把槍放下,扔在沙沙堆,放好了,叫一聲,我們看了再說」,河堤上回叫道。
畢海沙眼睛一閃,見平頭和禿四正看著,沖他們二人點了下頭,一邊叫道:「好的,我們放好了,就叫你們。」
「好……你們只有一次機會。」河堤上回答。
「好的。」
畢海沙不想再有什麼衝突,他心想,大不了給幾個錢,就算是被抓住,就是罰款,獵槍他也是有證的。
萬一不行,就是被他們農場發現了,交給公安的水上分局,他也就是個盜挖河沙,罰些款就是了,他託人走點門路也能對付過去。
現在,他見平頭有點失控,怕再惹出大事來。
人嘛,求財要求和,無財莫惹禍,大不了以後不走這邊就是。
他立即小聲對平頭和禿四說,「把槍放下。」
平頭卻沒動靜,仍然端著槍,眼睛死死的盯著河堤上,嘴裡說道,「我他媽還拿了半包煙,給那畜牲抽。」
畢海沙說道:「算了,兄弟,平安回去就好,別再把事兒搞大。」
禿四瞥了畢海沙一眼,見他什麼事情都沒有,他和平頭卻被魚鉤給掛了,別轉了臉,沒有理會畢海沙。
「老四,你怎麼了,還想啥,把槍丟過來,這畢竟是人家地界,你們倆受了傷,這個虧,我大沙畢一定幫你們討回來。」
畢海沙著急的說道,他更擔心激發更大衝突,事情鬧大了,他收不了場面。
突然,平頭對著河堤喊了一聲,「好了,我們放下槍了。」卻把手中槍繼續瞄著河堤。
「老五,你幹嘛,別亂來」,畢海沙小聲著急道。
「人,賺那麼多錢幹嘛?不就他媽的為了不受氣,不看人臉色過日子。今天錢沒賺著就算了,還他媽挨這麼一鉤子,我曹……」
平頭像是回答了畢海沙,又像是自言自語,手裡的槍依然瞄著河堤,他對著河堤,又叫了聲,「喂,我們放下槍了。」
這時,河堤上,突然伸出個帶了頂草帽子的腦袋,遠遠看去,一個穿了件軍大衣的半身露了出來。
平頭一看,立即把槍口平移,「砰……砰」,對著那身影,平頭連摳了兩下板機,那身影還立著,沒有反應。
倒是一邊的禿四也跟著開了一槍,「砰…………」的一聲,那個身影倒了下去。
畢海沙正看著河堤上,聽到槍響,只見河堤上那個身影,倒了下去。
畢海沙心裡一涼,心裡暗叫:「完了,出人命了」,他呆住了,默默的轉過頭,看著平頭。
平頭的名字,叫做畢海春,是畢海沙的親弟弟,在家排行老五,是最小一個,上頭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
他從小就被父母寵著,脾氣又暴躁,哥哥姐姐也常慣著他,在這一帶湖面鄉里,從沒受過這個窩囊氣。
今天上個大當不算,錢沒賺到,還被魚鉤勾了耳朵,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皮衣口袋裡掏出兩發槍彈塞進槍膛,轉身舉起槍,對著沙洲五六十米的漁船。
畢海沙很了解這個弟弟,知道他發起瘋來,不討回便宜不會罷休。怕事情鬧大,顧不得漁網上其他的鉤子,先避開半米遠的那個,幾步走到平頭面前,正要奪他的槍,卻晚了一步。
平頭朝著漁船又連開了兩槍,漁船船蓬外沒有人,都在艙里貼著船身趴著,一槍打在一隻大櫓上,一槍打在船蓬的橫頂上。
打完,他繼續掏口袋,卻發現沒有子彈了,正準備跟禿四要點。
突然,河堤上傳來一聲大吼:「搞他們,打…………」
河堤到船上的這片天空中,一陣密密麻麻的黑點,從空中飛來,落到船上,「嘣咚啪噠……蹦蹦噶噠………咚嚨咚嚨……咕嚕嘟嚕………」的聲音在船上響起。
「嗙哴……」一聲,
一塊石頭打碎了駕駛艙側面的玻璃。
飛向他們的,全都是如鴨蛋般大小的鵝卵石,畢海沙和平頭連著挨了幾下。
禿四也挨了七八個石頭,駕駛艙旁的兩個人挨著兩三塊石頭后,立即撲倒在船身里,雙手抱頭。
畢海沙也趕忙趴在沙堆里,雙手抱著頭,免得被砸中後腦。
禿四和平頭也趴了下去,也活該這平頭畢海春倒霉,趴下去的時候,右手那隻摳槍機的食指又被一隻魚鉤掛了,十指連心,疼得他一聲慘叫。
他趕忙扔開槍,用左手去拔那個魚鉤,頭上瞬間被幾塊石頭打中,挨了幾塊石頭,好容易把魚鉤拔下,急忙抱頭,趴了下去,一下都不敢再動。
他們幾個剛剛趴好,各自雙手抱著後腦,聽憑石頭落在船上。
突然,更難受的事情發生了。
一道水柱從機船的另一側射了過來,一道冰冷的河水從天而降,把沙船駕駛艙外這五個人,是淋了個通體涼。
這五個人,被冷水淋得在那直哆嗦,卻又不敢亂動。一邊是不計其數的石頭砸了過來,一邊是一道冰冷的水柱不停的澆在他們身上,漁網上的其他不知道掛在哪裡的魚鉤,又在那裡等著他們。
一時間,這幾個人趴在甲板上,一動不動,既抬不起頭,又挪不開身,不知道下一分鐘,還有什麼等著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