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停在最好的時候
「如果,我是說如果,」柳卉向來扛不住自己朋友的請求,也許人的眼睛真的會說話,當一個滿心滿意真心為你好的人,直勾勾地用盛滿著關心的眼神看著你,你沒辦法去拒絕他的要求,柳卉知道自己妥協了,「如果我真的有病,你說我要和江圖南分手嗎?」李黎聽到柳卉說這話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是眼皮動了動,用不一樣的目光瞄了柳卉一眼,他就明白了柳卉想的大概和他一樣。拖累。註定會是拖累。並且拖到最後一定會下場慘淡。雖然李黎是這麼想的,但他依舊還是不會主動應下柳卉的疑問,也不會說些什麼,畢竟現在還沒有到那麼糟糕的地步。江圖南也是喜歡她的,或許……李黎想著想著,陷入了沉思,想起了他之前的樣子,又開始有些不忍了。或許江圖南也是愛她的,愛著柳卉的?李黎頭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他一直自詡自己能夠辨認很多人,因為自己曾經一直都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觀察別人,但是現在想想,還是不行。人太複雜了,真實的,虛假的,特意流露的,一直隱藏的,人的構成太過繁雜,誰能真的辨認地出到底是在想什麼,怎麼想?「你不喜歡他嗎?」「我不知道。」柳卉馬上回答了起來,她靠在沙發上,雙手捂著眼睛,她沒有哭,但是眼底有些熱,人也有些煩,「我真的不知道,喜歡是什麼啊……我以前不是也和你說過嗎?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但是我一見到他,那種高興,那種心臟抓緊熱度上臉的反應,讓我覺得我真的就是喜歡他的。可我現在不確定了,這是喜歡嗎?」「要是喜歡我怎麼會,這麼對他?想逃離他……」柳卉的聲音沒有變化,看起來沒有事,但是等她緩過勁來,把手拿下,坐直身體看著李黎的時候,眼底的紅卻刺眼的不行。李黎想了很久才勉強開口,「喜歡吧……很喜歡很喜歡……想逃離他,甚至口不擇言說些明知道會傷害他的話,也許也是因為想要恃寵而驕,恃愛行兇,仗著喜歡他,也知道他喜歡你。」柳卉迷惑地看著李黎,有些懂了,但是又不能盡信。「不想拖累他,也更能證明起碼你是想他好的,不想讓自己成為累贅,如果你不在乎這個人,就算是傷害了他,連累了他,也不會怎麼樣。」「會想著分手,大概也是出於愛吧。」「會不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會恐懼最後的結局不夠好,都是因為愛吧,所以才會這樣。」「我不知道……」柳卉徹底把臉埋進了自己的雙手裡,下意識想要逃避這些事情。等到第二天的時候,柳卉被勸服了,正好趁著周末,被李黎陪著去醫院。江圖南沒有來,柳卉拒絕了,讓他不要跟著過來,有朋友陪著就足夠了。李黎還拉著熊恬一起過來了,希望熊恬能發揮自己天然的優勢,好好地讓柳卉能夠開心一點。進醫院開始柳卉就覺得有壓力了,就算是李黎和熊恬一人一邊在自己身邊陪著也不能緩解她的情緒,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對醫院的恐懼。柳卉開始胡思亂想了。她小時候身體其實並不好的,經常來醫院,因為各種病痛打過各種針,吃過各種葯,見過各種醫生,還在兩歲多的時候就做過手術。幼年時期柳卉見過最多的顏色就是白色,聞過最多的味道就是消毒水和福爾馬林。那時候她不知道那種味道到底是什麼,只覺得沖鼻子,讓人不適。可那時候大概是幸福的,即使小時候她對這些並沒有什麼印象,但她也許願意回到那個時候。柳卉的呼吸開始因為眼前的場景而急促了起來。滿目的白色,各種各樣的人拿著白色的就診本子,還有裝著CT診斷的袋子。絡繹不絕地白色大褂還有佝僂著背的年邁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從柳卉的眼前走過去。大家很少表情特別好的,大部分人都是苦痛的樣子,或者一看就很不舒服地皺著眉捂著自己的哪個地方。醫院是壓抑的,是痛苦的,是充滿著死亡的。柳卉討厭這裡,一是因為自己害怕病痛,二是因為童年的記憶太過深刻。只是現在這種害怕討厭好像也變得不算什麼了,比起這些,傷感難過彷彿更深一點。小時候起碼父母是在的,他們是真的都在關心著自己,兩個人抱著自己,焦急地找尋著醫生幫忙。家庭是完整的,那時候的愛也存在。「卉卉,怎麼了?」熊恬其實在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就開始一直都是緊繃的狀態,整個人都緊張的要命,即使已經拚命表現的正常了,但是還是忍不住一直看著柳卉,想要她好好的。結果關注著關注著還真的出事了,柳卉哭了。不是那種眼淚嘩嘩地流,只是她的臉上有淚痕,不夠明顯,可是一看就是哭過的。可是這一路兩個人居然都沒有發現。柳卉哭起來永遠都是如此沉默,完全不會引人發覺,哭完就是。「怎麼了?今天不想去就算了,下次再來,沒事的……」李黎也被嚇著了,他實在是不敢看著自己的朋友哭。尤其是柳卉這種,只是臉上有淚痕,眼圈鼻子紅,一聲不吭,這樣比嚎啕大哭都要讓人更加揪心。「沒事。」柳卉被兩個人的喊聲叫了回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哭了。柳卉從李黎和熊恬臂彎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擦了擦自己的臉,看著指尖上的那些濕潤柳卉又開始轉不過腦子來了,整個人都暈暈乎乎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有意識地在發獃。但是,在李黎和熊恬的角度看來,只覺得可怕。柳卉雙目無神,整個人都不動,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地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她又開始變成了最糟糕的那種狀態了。「卉卉。」熊恬拉著柳卉的手,輕輕搖了搖她。「沒事。」柳卉看著幾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上個三樓就是精神科了,「我只是想起了以前,走吧,沒什麼。」檢查比想象中還要複雜的多,不只是心理諮詢這麼簡單,詢問完問題,昨晚檢測表之後,柳卉還被帶去做身體的檢查。一個流程下來,一個下午也沒了。柳卉一直是被拉著走的,所以沒什麼感覺,這些檢查什麼的都對她無所謂,沒關係,最壞也不過如此,所以她一直很淡然。平靜到可怕就是柳卉現在的狀態。因為這樣的情況,越發緊張的反而變成了李黎和熊恬。尤其是剛開始醫生在問話時,柳卉那滿臉配合但是又毫不在意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反而讓人更加憂心。醫生的表情也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未知就是可怕的。柳卉感覺到了兩人的焦慮,可她在醫院這種地方,完全不想做那個活躍氣氛的柳卉了,她不想管。也許這真的就是恃寵而驕吧。柳卉笑了出來。就是因為這突然的一笑,畫面更加可怖了。柳卉想著想著,還是說點什麼讓李黎和熊恬兩個不要這樣,剛準備開口,就感覺到了什麼,猛地往回看了一眼。但是眼裡看到的還都只是不認識的陌生人而已。「怎麼了?」李黎被嚇了一跳,從販售機買了瓶喝的遞給柳卉和熊恬,順便給自己壓了壓驚,「難受?」「沒有。」柳卉看了李黎一眼,再次又往周邊看了看,感覺還是不太對。這時候,柳卉的敏感才算是出來了,從一開始進醫院就應該有些不對了,只是那時候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所以沒有多關注,現在不一樣了,她感覺到了就不再走神了。「你們覺得有人在看你們嗎?」這話一出,熊恬的冷汗都出來了,自從知道柳卉的精神狀況之後,她就開始在網上各種查資料,柳卉現在這樣算是妄想症嗎?「就是……感覺有人在身邊……」柳卉不知道怎麼解釋這一個情況,她看著熊恬那種被嚇到的臉就知道這話說的不對,可是確實是難以形容。熊恬嚇得不行,想要和李黎說點什麼,但是李黎聽到柳卉這麼說倒是沒什麼反應,反而淡定多了。他沖著熊恬使了個眼色,讓她不用擔心。李黎是背對著柳卉沖著熊恬使眼色的,按道理不會被發現,但是柳卉看著熊恬的表情,就大概明白了。李黎這是知道什麼?這種時候能窺伺她的人,還不帶著惡意,一直看著她,只有一個人吧。柳卉看著熊恬還想細問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對著兩人說,「我想去一下洗手間,你們等等我?」熊恬下意識就想跟著柳卉一起去,就像高中他們在一起一樣。柳卉笑著推開了熊恬,搖搖頭自己走了。走到拐角處的時候,看見李黎開始說話,她便放心地離開了。柳卉還算是熟悉這個醫院,小時候的記憶在這種時候起了作用,她往人越來越少的地方走了走,直到走到了真的沒什麼人的地方才算完。那是醫院的後院,有些陰森,江圖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才出來了。柳卉背對著江圖南,嘆了口氣,「為什麼不直接在門口和我們一起進來?」「你不是不想我陪你嗎?我怕你不開心。」江圖南從柳卉拒絕自己一起過來開始就一直和李黎在聯繫,李黎把所有時間和地點都告訴了江圖南,讓他不要多擔心,如果真的擔心,可以過來,到時候李黎會和他說明情況的。江圖南打從中午就在醫院這邊等著了,看著柳卉進醫院,一直跟著三個人。看著柳卉如同喪屍一樣他都忍住沒有出來,但是看到柳卉一個人往這種地方走,孤孤單單的,才忍不住了。「我不是不想你陪,」柳卉嘆了口氣,轉過了身子,看著江圖南,那種酸意反而湧上來了,比想起自己的父母還要更猛烈,她看著江圖南就像平常一樣,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但是安安靜靜,沉穩地站在自己面前,等著自己的樣子,她走了過去,撲進了江圖南的懷裡,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是不想你,只是……太累了,不想我再累了,更不想你再累了。」江圖南沒有回答,只是像以前抱住柳卉一樣抱住她,摸著她的後背,親吻著她的發間。「結果是不是還沒出來?」「嗯。」江圖南拉著柳卉回到了醫院大樓里,找了一個沒什麼人的座位,扶著柳卉坐在了自己身邊。他給柳卉接了點熱水,用手機通知李黎柳卉在自己這裡,然後就坐在柳卉身旁,也不多說。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關心,只是手一直抓著柳卉沒有拿杯子的那隻手上。「你不想再問點什麼?或者和我說什麼嗎?」江圖南搖搖頭,然後把那杯水拿走,放在一邊,緊接著就打量了一下柳卉,幫她把額間的碎發整理了一下,用手背摸了摸柳卉的額頭,再摸了摸柳卉的眼角,「這裡脹嗎?等回去給你冰敷一下就不難受了。」柳卉感受著江圖南的溫柔,感受著他指腹的體溫,感受著他如尋常一樣在點滴細節里關心著自己,只覺得更加難受。柳卉知道自己瘋狂的樣子。她記得自己高中的時候,就因為情緒特別狂躁或者特別抑鬱的時候發過的瘋。不願意去上課,所以歇斯底里地逼迫著母親請假,然後撕碎了自己新課本新一章的紙張,灑滿了一地,用頭撞著牆說著不如去死,如果不是因為不敢,沒有勇氣,早就去死了。她也記得自己無緣無故躲在被窩裡哭得不行,整個人抖的像是癲癇一樣。她更記得自己拿著小刀片往自己白色的皮膚上一刀刀刮下去的樣子。就算是沒有病,她也是有病的。事情發展到了現在,何必呢?江圖南的溫柔該給值得被溫柔的人,而不是她。真的夠了。沒必要了。把記憶停在最好的時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