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晚安

「所以你就這麼走了？」

江圖南的兩個室友驚訝地看著江圖南收拾著自己的行李，愣是沒有緩過勁來，這還沒畢業，怎麼就要搬出去住了？

還是以之後工作忙的原因，他們沒聽過還能以這樣的理由搬出去住。

「嗯，」江圖南蓋上了自己的行李箱，看了看李黎，李黎雖然之前不太同意，但是看柳卉沒有反對，甚至和江圖南一起『失蹤』了兩天之後，臉色看起來好多了之後便不再阻止了，只是這幾天看江圖南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放心，能照顧好自己，我也會經常回來，我就住學校附近而已，很方便的。」

「唉……」其中一個室友撓了撓腦袋，有些不習慣江圖南這麼早就要離開了，「其實我們也不會吵到你的，你更不會吵到我們，沒必要特意搬出去啦。」

「你們沒有打擾到我。」江圖南笑了笑，「真不是因為這個，我搬出去也有點私人原因。」

李黎看話題逐漸越聊越深，趕緊出來耍寶換了個話題說。

等到江圖南真的要把行李搬走了，李黎才又單獨跟了出來，要幫著一起把行李給拖走。

「照顧好她啊，」李黎一邊幫他拿著東西，一邊下樓，一邊說道，「有什麼事及時聯繫我。」

「放心，」江圖南笑著說，他知道李黎是真的關心柳卉，「我都知道的，謝謝。」

「不用不用，」李黎聽著謝謝就覺得毛骨悚然，柳卉也極其愛說謝謝，謝謝說多了反而讓他覺得生分，「太客氣了，可千萬別。」

「之後卉卉是都要在你們那複習功課嗎？除了上課不回學校了？」

江圖南聽到李黎這麼問，其實自己心裡也沒有底，「看她狀態吧，我之前提出要和她一起出來住，一是因為我自己想要和她多相處，修復一下關係，二是因為我覺得她確診了自己的病之後，更加敏感多疑脆弱了，不是很適合和很多人待在一起，我怕她情緒崩潰，所以之後除了上課要不要回學校，要不要和其他人相處，看她。」

李黎聽到這又嘆了口氣，「好，隨她就行，拜託你了。」

「應該的。」

「你就這麼離開我們了卉卉！我心好痛！」

柳卉那邊室友也在誇張地同柳卉告別，兩個人都是滿面的不忍，還一副被拋棄的樣子。

「我們班怎麼就這麼多考研的，一個個的還都要離開，我落淚了，我心痛了！」

「上課還是會回來的，平時有什麼要出去玩的，我也一樣會回來，和平時沒什麼差別，別裝了！」柳卉笑的很開心，還和幾個室友都抱了抱。

等到轉了頭，臉上那明媚的笑容便消失了，散的乾淨，只剩下了疲倦和厭煩。

她沒讓兩個室友幫自己搬東西，自己拎著一個行李箱就下了樓，她和江圖南這次沒有約定好時間，本想自己下了樓，往男生宿舍那邊過去的時候才聯繫他的，結果剛剛下樓，經過了宿管那邊，就看到江圖南已經在前面等著了。

還是老樣子，每次都是這個樣子。

江圖南每一次每一次都在一個地方安靜地等著她，從來沒有一次離開過。

柳卉每一次看著江圖南在陽光下側著的身子，總是會特別感動。

也許真的有可能也說不定。

或許自己真的有那麼一份幸運。

「來了？」

柳卉慢慢走向江圖南，江圖南好像也聽到了，察覺到了她的腳步，轉頭就笑著看著她，然後伸手將她的行李箱拿到自己手上。

「走吧。」柳卉也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是真心實意的，沒有太大的虛假，也沒有轉頭就涼下去的冷意。

兩個人就順著陽光出了校門，到了江圖南租著的房間去。

房子不大，就一個單間，但是勝在夠乾淨，陽光從窗戶打進來夠暖。

等進了房，江圖南也完全沒有想讓柳卉幫忙收拾的意思，直接給她搬來了一張椅子擦了擦，就讓她坐了下來。

柳卉就看著江圖南忙進忙出地開始打掃。

「我也一起吧。」

柳卉屢次三番站起來想幫忙，都被江圖南以房間不大不需要兩個人為理由給阻止了，柳卉都要被江圖南給磨樂了。

「沒事，你坐著，想想晚上吃什麼，等會我們一起做飯？還是你想去外面吃？」

「自己做吧，等會去趟超市。」

「好。」江圖南笑著勾了勾柳卉的鼻子。

之後好幾天，柳卉都有些恍惚，她答應了江圖南要一起住之後其實就有點後悔了，同居這件事，太容易引起摩擦，所有事情都坦坦蕩蕩地暴露在兩個人面前，缺點也就更明顯了。

她那時候又開始害怕會不會還沒撐到她的病鬧的江圖南不快，兩個人這麼朝夕相處就足夠發生很多矛盾了。

但是沒有，完全沒有，這幾天的相處，兩個人合拍的很，都沒有什麼壞習慣，唯一引起矛盾的就是每次江圖南都要催促著柳卉按時吃藥。

不過這也無傷大雅，沒有什麼。

兩個人在一起也沒有聊太多，都安安靜靜的，各自干著各自的事情，但是都相得益彰，沒有任何不好。

偶爾有空，又一起逛超市，做晚飯，像是真的在一起很久的老夫老妻一般。

柳卉最近的狀態也難得的好，江圖南這麼朝夕相處地陪著她，看著她，她都很平和，沒有什麼大的起伏。

江圖南以為之後可能都能這麼好，所以一時之間也稍微放鬆了一點點情緒。

然後在不久之後的一次晚飯上，柳卉就發作了，她吃飯吃到一半怎麼都吃不下去，還跑去洗手間吐，漱了個口回來的時候，特別焦慮焦躁，看著飯桌上的飯菜整個人的情緒都特別不對勁，江圖南光看著就覺得她是不是想把這個桌子都給掀了。

「怎麼了——」

江圖南話還沒問完，柳卉就像是崩潰了一樣，「別問我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為什麼我的生活天天都是怎麼了？！」

柳卉捂著頭，手臂捂著耳朵，整個人都縮成一團蹲在地上，說什麼都不起來，嘴裡一直念叨著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眉頭緊皺，眼淚嘩啦啦地就往下流。

江圖南害怕極了，下意識就看向了柳卉的手機。

今天是周末，一整天只有他們兩個待在一起，能出什麼事情也只有手機了。

「柳卉……」

江圖南一手拿上了手機，另一手抱上了柳卉，一邊哄著她，拍著她的背，一邊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好幾個人的信息，乍一看看不出什麼，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因為每一條信息都是長篇大論。

可是仔細稍微看了看就知道，這裡面都是抱怨。

長篇大論的抱怨。

「是因為你的朋友——」

「我沒有朋友。」柳卉聽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就像是遭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把把江圖南推開了，「我沒有朋友……」

「朋友該是互相體諒互相包容互相幫助的。」柳卉把手拿開，整張臉露了出來，眼圈是紅的，面上的頭髮亂糟糟的，癲狂的很，「他們不是……他們只是在我這裡汲取，從來沒有想過要幫幫我……」

「他們只顧著把我當成垃圾桶，說完吐完自己的苦楚就走了，我每次想說什麼，相提什麼，他們都不能理解我，都沒有辦法去好好安慰我，甚至找都找不到人，但是他們有需要的時候，我總是第一個站出來。」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江圖南不知道柳卉到底和自己的朋友相處的怎麼樣，但是她現在這個樣子明顯是控制不住了，江圖南只想把她拉過來，好好讓她冷靜，或者就是發泄也好，但是要離自己近一點，他怕柳卉離自己太遠，有什麼突發情況江圖南照應不來。

「柳卉……」

「每次都是這樣，從來都是這樣，我受夠了……」

柳卉還在繼續說，屏幕對面的也在不停地發信息，手機的震動聲和柳卉的悶哭聲混雜在一起，讓江圖南的耳邊甚至像是出了點耳鳴聲響。

江圖南突然體會到了柳卉在恐懼什麼。

她現在這個樣子，怕是最不想讓別人，讓自己見到的。

所以她才瘋狂地想要擋住自己的臉，手不夠用了，就拽著頭髮來。

江圖南只覺得心疼的窒息，他突然很恨，這種恨意很久沒出現了，也只出現在自己的父親身上過。

他從來沒想到，有這麼一天，他會恨上別人，和自己沒有什麼接觸過的人，還是長輩。

他恨著柳卉的父母，恨著他們為什麼就要這麼離婚了。

把最後一根強有力的稻草死死地壓在了柳卉的身上，讓她徹底崩潰再難自持。

所有的驕傲尊嚴彷彿都被毀在了這種病痛下。

「柳卉……」

「別喊我！我讓你別喊我沒聽到嗎？！我不想回應你！不想回應任何人！我什麼都不想管行不行啊？！我很痛苦，為什麼啊，你們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要把更多的痛苦往我這堆，為什麼你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向我輸送負能量，為什麼我向你們輸送你們就找不到人，或者根本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好好為我想想，為什麼啊！！！」

柳卉已經開始痛哭了，撕心裂肺，嗓子都能聽出來不對勁的。

江圖南手足無措地看著柳卉在自己面前瘋了一樣，捶胸頓足，拉扯著頭髮，拚命地想拿著自己的腦袋往別的地方撞。

他趕緊衝過去，抱著柳卉，讓她埋在自己的胸膛哭，然後一直撫摸著她的背，讓她順氣，讓她別憋著。

一直抱著，一直抱著，抱到手機也不響了，抱到被打的自己都沒什麼感覺了，抱到柳卉一個人哭累了，漸漸睡在他的身上。

抱著的那段時間裡，柳卉一直在哭，一邊哭一邊說些雜亂無章的話，但是多多少少還是能聽懂，她好怨。

可是在最後，她還是鬆了勁，恢復了理智，死死攥著江圖南的衣服，說對不起。

她真的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沒有對不起我，沒有……」江圖南用手將柳卉的頭髮一根根捋好，親著她的額頭，親著她的眼睛，親著她的臉頰，最後親了親她的嘴角。

「你哪裡有對不起我……」

江圖南把柳卉抱上了床，用濕毛巾給她擦了擦臉和裸露在外面的手腳，之後就開始小聲地打掃著房間里的一片狼藉。

等全部弄完了，他也差不多要睡了，睡前看了看柳卉，結果發現被擦的乾乾淨淨的臉上，又多了幾道淚痕。

「你睡了嗎？」

江圖南想了想，多問了一句。

可是柳卉沒有任何回應，眼珠子也不轉，像是真的睡熟了。

江圖南也只好作罷，以為是他剛剛在打掃的時候柳卉醒了，或者是純粹地在夢裡也睡不好。

想到這裡，江圖南又開始不好受了。

他洗了把臉，輕手輕腳上了床榻，然後摸了摸柳卉的眉心，不管那塊地方皺沒皺，他都要為柳卉撫平了。

再多看了柳卉幾眼，江圖南又輕輕地親了她一下，然後安穩地睡下了。

半小時之後，風聲戲耍著葉子，雀兒站在窗檯叫，月光被烏雲擋住，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都安靜了下來。

柳卉睜開了眼，一滴滾燙的眼淚又從眼眶裡落了下來，染得枕頭上重了一抹顏色。

她吸了吸鼻子，睜大了眼睛，想讓自己別再哭了，然後坐了起來。

柳卉看著江圖南已經睡下去的樣子，愁容滿面，手欲伸不伸的，想要摸摸江圖南的臉，又不敢，深怕吵醒了他。

之後實在是忍不住了，柳卉使勁擦了擦自己的臉，還用自己衣服的袖子再試探著摸了摸，確定是乾的，這才敢靠過去，用自己的側臉，貼上了江圖南的側臉。

江圖南的臉冰涼涼的，但是卻暖到了柳卉的心裡。

感受著臉頰側邊不同於自己本身的體溫，柳卉又想哭了。

江圖南何苦，她又怎麼值得。

今晚的發瘋只是第一次，江圖南太慘了。

柳卉嘆了口氣，又把臉移開了，再次仔仔細細看了看江圖南。

最後也輕輕的，小心的，在江圖南的嘴角上落下了一個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