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激怒
自打柴榮佔據淮南,金陵和後周便僅有一江之隔,這叫李璟很是不安決定遷都洪都,並讓李煜留在金陵監國。
只是洪都城池狹小宮殿簡陋,李璟住的並不習慣,群臣也是頗多抱怨。
現在李璟死了,習慣了金陵的繁華李煜自然不會遷去南都,群臣也樂得回來。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李璟的離世哀傷,不過徐羨是真的遺憾。
至少在徐羨眼裡李璟是個可以值得合作人,李煜這個不知道輕重的毛頭小子就不一定了。
李煜甚至沒有派個人給他送信,還是徐羨安插在金陵的細作打探到的。
李煜年輕不曉事,徐羨不與他計較,立刻派了第一幕僚韓微前去弔唁,其實也是要試試李煜的態度。
南唐皇宮,剛剛下了朝的李煜,徑直的去了皇后住的瑤光殿。剛剛進了宮苑,就聽花園裡面有一個清麗的聲音在輕聲的吟唱。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雖然只聽了一句,李煜卻心頭一窒,不自覺的駐足傾聽,當他聽到「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時候,不自覺的擊掌讚歎,「好詞!好詞!絕妙好詞,足可流傳千古!」
花壇裡面立刻鑽出來一個嬌俏的小娘,見了李煜立刻萬福到底,「女英見過陛下!」
雖然李璟主動去了帝號,可那是對外的說法,在南唐內部他仍舊是皇帝,剛剛即位的李煜自然也是。
李煜俯身將她扶了起來,兩眼在她的已初長成的身體上打量了一番,和聲問道:「女英為何待在這裡?」
周女英回道:「阿姐身體有些不適剛剛的睡下,女英不想擾了阿姐休息,故而在這裡的唱詞。」
「原來是這樣,有你這樣體貼的姐妹,相信皇后的病很快就會痊癒了。」李煜看了看周女英手裡的紙,「剛剛你念的詞堪稱絕妙,你小小年紀就能做出這樣的絕妙好詞,以後江東第一才女的名頭非你莫屬了。」
周女英雖也愛詩詞,可是她的水準李煜心知肚明,這樣的絕妙好詞,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做得出來,不過是隨口打趣周女英而已。
周女英很聰明她明白李煜是在和他說笑,「陛下就會打趣女英,女英小小女子,哪有本事做出這樣的好詞,這首詞是出自他人之手。」
李煜笑問道:「我大唐還有這樣的才子,朕定要見上一見,若是品行不差就留在身邊做官。」
周女英咯咯的笑道:「怕是不能如陛下所願了,作詞之人並非是大唐子民。」
李煜聞言一怔,眼中露出幾分慍怒之色,「這詞該不是徐羨做的吧!」他說著就劈手奪過周女英手中的紙,只掃了一眼就認出徐羨丑字,在右下角還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徐令公於揚州贈我」。
「原來你上回去揚州竟然是跑去見徐羨了!」
周女英聞言臊得滿臉通紅,低下頭撅著小嘴嘟囔道:「女英只是思鄉心切,順便見了徐羨一眼……」
「還敢說謊,一個大家閨秀竟敢私會男子,真是不知羞恥!等皇后醒了看朕不告訴她,讓她好好教訓你!」李煜說著將手中的紙團成一團擲在地上,抬起大腳重重的下去,他滿臉的憤恨彷彿這個紙團就是徐羨的腦袋一樣。
李煜身為皇子自幼養尊處優,加之他目生雙瞳又有才情,不知道受了多少的阿諛吹捧。因為忌憚兄長他故作淡薄名利,可是內心是個極為的驕傲之人。
可是偏偏被徐羨俘虜的時候,讓他受到了從未有過羞辱,尤其是被削了頭髮,叫他幾乎不敢出門見人。
上次派宦官去見徐羨求取震天雷,已經是他內心最大的讓步,可徐羨不珍惜與他修好的機會,還氣死了父親,李煜心中已經恨徐羨入骨。
周女英卻在他的宮殿里吟唱徐羨的詞,還是一臉的崇拜敬仰,叫李煜心中怎能不怒。對著那個紙團一連跺了幾腳仍不罷休,又用腳尖用力的碾著。
忽然一股大力衝倒他的胸腹之上,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蹌後退,若不是宦官扶著怕是要跌倒在地。
他猙獰的瞪著周女英道:「你敢衝撞朕,就不怕朕殺你了!」
周女英眼中淚汪汪的撅著小嘴泣道:「陛下是壞人!」她說完用衣袖一抹眼淚,撿起地上的紙團跑了個沒影兒。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李煜氣呼呼的跺了幾腳,正要往宮殿裡面去就有宦官來報,「馮中丞有要事求見陛下!」
李煜不耐煩的道:「有何要事?」
「說是淮南遣使弔唁先帝,想要面見陛下!」
李煜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來的正好!」
李煜回到日常辦公的前殿,只見馮延魯已經帶著個駝子等在那裡,他剛一落座韓微就上前一揖,「小可韓微見過國主!」
李煜重重的一拍案幾,高聲斥道:「大膽,見了朕為何不拜!」
韓微莫名其妙,可想到徐羨交代的出使重任,仍是硬著頭皮拜了下去,誰知李煜卻不讓他起身,反而嘲笑道:「莫非淮南無人,徐羨竟派了這個駝子來見朕!」
韓微抬起頭來道:「淮南人才濟濟,只是文士忙於文教政務,武者勤於習武練兵,唯有小可是個殘廢,故而徐太尉遣我出使貴國。」
「倒是牙尖嘴利!徐羨遣你來此所謂何事?」
「徐太尉驚聞元宗崩卒,特遣小可前來弔唁並向國主致哀!」
馮延魯受李璟遺命專司淮南之事,致力於與徐羨修好,可偏偏李煜似乎沒有要遵循李璟遺詔的意思,一上來就向趙匡胤告徐羨的叼狀,現在又對淮南的使者出言不善,實在是叫他頭大。
「徐太尉這次遣人來弔唁先帝,不僅親自撰寫了祭文,還是送來諸多祭品器皿。」
「哼!徐羨若是真有誠意,就該把漳泉二州還回來,再將留從效送來金陵。」
韓微抬起頭來看看李煜眼中的倨傲和尚未散去的憤怒,心中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他豁然起身直視李煜道:「若是不照做又當如何?」
「徐羨若不照做就等著朕兵臨揚州城下!」以李煜的性格萬萬說不出這種話的,他實在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馮延魯聞言瞠目結舌,不知道李煜發什麼魔怔,「陛下,大唐與淮南互為唇齒,當與鄰為善才是上策,萬萬不可輕言兵事。」而後不停的向李煜狂打眼色。
他說南唐與淮南互為唇齒其實是往自家臉上貼金,明明淮南是南唐的屏障,若無淮南南唐將直面趙宋的兵鋒。
「哼,淮南不過區區十餘州,我大唐有千里疆土,披甲十萬,子民無數,難道還怕了徐羨不成!」
韓微一拱手道:「既如此小可就告辭了,回了淮南就讓太尉厲兵秣馬,以待國主大駕!」
他說完一轉身就出了宮殿,馮延魯想攔卻攔不住,又扭過頭來對李煜道:「莫非陛下真要與徐羨開戰嗎?別忘了,他可有震天雷!」
李煜聞言深情不由得一怔,語氣不由得一軟,「朕就是恨徐羨奪了漳泉二州,氣得先帝崩逝!」
馮延魯勸道:「先帝本就患有頑疾,不能全賴徐羨。陛下若真是至孝,就該謹遵先帝遺詔與徐羨修好,保住祖宗基業才是。」
李煜自知理虧訕訕的道:「事已自此,朕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要朕向徐羨賠罪不成。剛才那個駝子,應該還未走遠,你去轉圜一番。」
「唉!」馮延魯重重了嘆口氣,向李煜一拱手轉身去追韓微。
李煜卻在暗自嘀咕,「徐羨不是個小氣之人,應該不會因此就和朕開戰吧。」
馮延魯追上韓微好話說盡,韓微依舊未置可否,回到揚州將在金陵的事情事無巨細的稟給徐羨,「馮延魯戴著屬下見了幾個唐國的重臣,其中包括他的兄長馮延巳,他們對屬下極為的客氣,對太尉頗多讚譽,
反倒是唐國國主,有帝王之相卻無帝王之資,言行倨傲似乎對太尉極為憤恨,一再羞辱屬下,實在不是個可以共事之人。」
徐羨點點頭道:「某明白,他有滿腹才情卻無治國之能,還是一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八成是仍在忌恨我早年俘虜他的事。」
韓微卻道:「越是這樣的人就越危險,不知道輕重分不清好歹,最怕的就是哪天我們和朝廷衝突來,他不僅不幫我們,說不準還會在背後捅上一刀。」
「哈哈……這個我相信他能幹得出來!前朝世宗皇帝之所以出征淮南,不僅僅是貪圖淮南錢糧,更是為了將李璟打服打怕,北伐燕雲方能沒有後顧之憂,這位新國主無知無畏要叫他吃些苦頭,以後才能知道進退。」
「太尉真要與唐國開戰?就怕朝廷那邊會趁機發難。」
徐羨一拜手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東京傳來消息,官家已經封慕容延釗為帥,以平叛之命征伐荊楚,估計南平也要跟著倒霉,現在沒有餘力顧及淮南。」
「荊楚、南平?」韓微倒抽一口氣冷氣,「若得荊楚可西取川蜀、東進江淮、南下嶺南,官家這是在為以後一統天下做準備啊!
「可不是!官家雖不及前朝世宗,也絕不是平庸之輩,等他佔據大半天下你我只能束手待斃。咱們總要彰顯一下實力,好叫諸侯曉得這天下還有另外一個可供他們依靠的主心骨,正好拿唐國做法子。」
韓微忙勸道:「正是和諸侯抱團取暖的時候,太尉萬萬不可義氣用事啊。」
「沒看出來,你這人有時候挺迂腐,還是收了馮延魯的好處。」
「太尉莫要冤枉屬下,屬下實是為太尉計,人人都知道太尉與唐國暗中往來,若是輕率攻唐必為人詬病,以後誰還敢依附。」
徐羨笑道:「我沒打算攻唐,就讓李煜來攻我,他若是輸了自是不能怪得我。」
「怕是太尉要失算了,屬下看那唐國國主是外厲內荏之徒,怕是沒有膽量來觸太尉的霉頭,既是他真的糊塗,唐國滿朝的臣子也會攔著他!」
「這可不好說!」徐羨拿筆沾了沾墨汁隨手畫了一幅,噘著嘴吹乾了折好了塞進信封裡面,「這個讓人送到金陵去,李煜很快就會發兵來攻我,正好叫將士們來實戰一下,檢驗一下訓練成果。」
因李弘冀之故,李煜能隱忍多年脾氣原本是不差的,可是一提及徐羨就莫名的火大,幾個重臣專門來到宮中勸了他好一陣,為了唐南的長治久安這才算是把火氣消了下去。
天色已黑,李煜和皇后一起在瑤光殿用晚膳便聽曲飲茶,皇後來了興緻在殿中翩翩起舞。
周后已經二十五歲,正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有風情的時候。
只見她高髻纖裳身姿婀娜,雪瑩修容纖眉范月,一邊彈奏一邊起舞,翩翩舞姿宛如驚鴻,弦聲清靈宛如珠走玉盤,再加上她那沉魚落雁之容,堪稱人間絕色美景。
李煜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是仍舊一臉的痴相,見周後腳下一個踉蹌,他連忙的起身去扶,攬著周后的香肩道:「皇後身子尚未痊癒,就不要給朕跳舞了快坐下來歇歇。」
周后緩緩坐下道:「女英不曉事衝撞陛下,臣妾舞這一曲是為她賠罪的。」
李煜道:「朕身為天子,怎麼賣會和她一個小女娃一般見識,日後你好生調教她就是,這性子以後怕是許不到好人家。」
「臣妾明白,父親已經過世,我身為長姐定會好生教導她。」
徐克儉端了一個托盤過來,「皇后喝碗參茶補補中氣吧。」
李煜接過茶碗解開蓋子隨手拿過一個調羹,舀了一勺參茶遞到周后的眼前,「朕喂皇后!」
李煜不是一個優秀的君主,卻算是一個稱職的丈夫,與周后兩人也極為的恩愛,喂周后喝完了參茶。兩人相互偎依著走向床榻。
正待溫存一番,就聽見徐克儉稟道:「陛下,今夜值守的阮虞侯說有事稟奏。」
「朕已是乏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徐克儉道:「朕乏了,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說。」
「是宮外遞來的急奏,有……淮南那人給陛下的親筆信!」
宮中上下都曉得李煜憎惡徐羨,故而連名字也不敢提。
周后勸道:「既是軍國大事,陛下還是不要耽擱的好,莫要忘了先帝大行前的囑託。」
李煜點點頭對徐克儉吩咐道:「你去把書信拿來就是!」
徐克儉轉身出去,很快又捧了一封火漆封口的書信進來,「阮虞侯說淮南遣人將書信送到金陵城外的驛站,就離開了。」
李煜接過書信立刻撕開封口,取出折好的信箋打開,只見上面並無文字而是一副畫,上面是一個男子的側畫像。
男子身穿宦官服飾,留了一個地中海的髮型,鼻孔很大,嘴巴噘得老高,後世人見了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河童的造型。
可是李煜卻一臉疑惑,可是當看清畫像上男子的雙瞳時,白凈的臉皮一瞬間漲的通紅,他怒吼道:「朕要殺了徐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