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金城之殺
通往金城府內城的時候,裴懸濟拐進了市坊大街上一家鐵匠鋪子。
司馬瑜知道他不是為了選兵器。
裴懸濟向此地眼線打聽了一些本地奇異之事,這家鐵匠鋪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線人說這家鋪子生意極好,最近更是趕製了大批量兵器。
金城的兵器生產也引起了司馬瑜的注意,不過只是因為京城之地官府兵器皆由官府鑄造署辦置,而此地兵器由官民合造罷了。至於這家鋪子最近生產大量的兵器那不過是說明官府所需增加罷了,邊關之地屯兵十萬、常備大量兵器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裴懸濟一定是想從這些刀劍鋪子里查出那幾個刺殺他師姐的用刀武人的線索。聽聞很多武道高手都能依據傷口準確描繪出兇器的形狀的。司馬瑜也看了那些被殺兵士的刀口,據他判斷,殺手們使用的應該是三尺以上的大刃長刀,不是匕首、不是環形刀、不是在士大夫階層里流行的胡刀。至於裴懸濟的判斷他還沒有問過他,他一定有更精準的答案。在他為了節省時間而跳過諸地關卡的時候,司馬瑜更進一步領教了這個江湖人的本領。
鐵匠鋪老闆瞧見兩個猶如青松立鶴一般的男人走來,老早便眼見嘴利地打起了招呼。
寒暄兩句便把店鋪里的上等貨獻了出來。
「這刀,好鋒利。這種宿鋼刀普通百姓可用不起。」裴懸濟道。
「這位爺好眼力。這塑鋼寶刀的確不是為普通百姓準備的。」鐵匠鋪老闆自豪道。這條街上鐵匠鋪不少,顯然這一家的生意最好。
「那就是為太守府準備的了?」司馬瑜道,一邊將拇指輕輕壓在一把宿鋼刀的刀刃前試摸,這種危險的試摸手法是他從說書人那裡聽來的,他可從沒有見過宮裡那些使刀的人這樣試刀。他往旁邊瞧一眼,發現裴懸濟也正在這樣試刀,心中不禁一笑,是自嘲,也是歡喜。裴懸濟那皮糙肉厚、滿手老繭的手這樣試刀是沒問題的,他自己的手呢,握的更多的是卷宗、是大晉律令,是一雙還沒有磨出繭子的手。此刻顯得多像溫室里的花朵,不知大風大浪。不過此刻這雙手已經走出了溫室,能與另一雙在江湖上闖蕩的俠士之手亦步亦趨共事,著實令人歡喜。
「是啊。兩位爺瞧瞧有相中的沒?」
裴懸濟和司馬瑜二人將鋪子內幾把好刀瞧了一遍,臉上沒有露出什麼表情。
「二位爺,小老兒帶你們去裡面物色一番如何?好寶貝總不能全展示在外面是吧?就像二位爺一樣,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主。」
這老闆真是個會做生意的主,誇自己的時候也不忘把客人給抬高一番。
只是這好寶貝一定價值不菲,這老闆怎就知道他們買得起呢?難道就因為他們操著一口京城口音,就意味他們是大富大貴之人?司馬瑜心道。作為廷尉司的辦案人員,他們真應該跟這些市井商販好好學一學察言觀色、看人判人的本事。
「我們還有事在身,就不去裡面看了。」司馬瑜道。
裴懸濟此刻卻感嘆了一聲。
「這太平年歲里平時也都儲備這麼多厲害傢伙嗎?」
「也就最近生意多了些。平常哪有那麼多好傢夥,若是都跟現在這樣,我們早就過上有錢的生活了。」
老闆笑著道,司馬瑜認為這些不過是商販們為了刺激客人迅速掏腰包而使用的營銷話術,裴懸濟卻追問了起來。
「原來如此。最近生意多了?官府的兵器訂量不是通常在每年入冬前和春獵之時增加嗎?可眼下剛值初春啊。」
「這位爺說得是,爺在哪個府衙高就啊?咳,小老兒多嘴了。官家有需咱就做事。官家的事哪容得咱們多嘴啊。二位爺,你們要不要去裡面瞧瞧?」
「好。」裴懸濟道,說著便跟老闆走到鋪子裡間。
司馬瑜只道這個江湖人看見刀劍便猶如酒徒看到了佳釀,起了癮。也沒說什麼,跟他一起走進去。
走到裡間才能顯示出這家鐵匠鋪生意比他家好的實況。
不算面鋪子里那幾把難得一見的宿鋼刀,這裡面更是陳列了很多精鑄細鍛的刀劍,那如削銀雪的刀刃個個能清晰地映照出美人嘴角的細紋。
一排排出鞘的、未出鞘的刀器在火紅的石室里顯得熠熠生輝。
裴懸濟盯著一把烏背白刃宿鋼刀看了很久,司馬瑜不知他是不是查到了什麼。老闆則適時地講起了這把刀的來歷。
「這把刀在行話里叫做烏龍之背,採用二次淬火和百鍊鋼結合的技術鑄成,刃背可穿三十層盔甲,堪比吳楚湛盧,大夏龍雀。爺真是好眼力。」
「哦?多少錢一把?」司馬瑜問道。吳楚湛盧、大夏龍雀他是聽過的,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他知道,依照當時的冶鍊工藝,那湛盧和大夏龍雀絕沒有這烏龍的背。這一把烏龍之背價格當不菲。裴懸濟使的是劍,他若真看上了這把刀,他司馬瑜倒可以送他。
「寶刀配英雄。小老兒既知二位是道中人物,便贈送個友情價,一把烏龍之背一百兩。」
一百兩?司馬瑜心頭以顫。是一百兩黃金還是白銀?這人莫不是在漫天要價?他在京城買過那麼多東西,還從來沒有用一百兩買過一把刀或者一把劍或者一本古籍、一架古琴。
「我們若是全要了呢?需要個什麼數?」裴懸濟道。這一句話立時打斷了司馬瑜的思索。
鐵匠老闆一怔,不知是喜是驚。
怔了半晌方笑道,「爺莫要開玩笑啊,小老兒我可要當真了,我這小鋪子里可藏著無數金鳳凰呢。這烏龍之背一共有——」
「我說的是全要,不僅僅是烏龍之背。」裴懸濟正聲打斷道。司馬瑜和鐵匠老闆齊刷刷看向他。
「這、咳,官爺一定是拿小老兒開涮呢。爺您知道,我們這現成的寶貝多半是太守府的定製兵器,少一分差一厘都不行的。你也知道,刀劍這東西除了那極少的上品寶貝似那酒釀,越老越香,鋼鐵銅器嘛都願意用剛出爐的。平時若沒那主雇,誰敢平白造這麼多傢伙放著生鏽斑呢。」老闆急急道,聲明這裡的刀劍多半已經有主了,且是太守大人。
司馬瑜知道裴懸濟這是在開玩笑,他可沒有那麼多錢買下全部兵器,他若真想要也只有一條路,憑著他的上乘武功搶下來。
「太守大人要得的東西,我裴某人更要得。有人買得起,老闆您難道還賣不起?」
「這位大、大爺,您當真要得?小老兒我的這些寶貝們今日真是遇上伯樂了啊。爺,您若是有心將這些寶貝收入囊中,太守府那邊小老兒我自會前去周旋,畢竟兵府要的兵器也只是為了應不時之需,交貨可緩。」鐵匠老闆的雙眼也熠熠生輝起來。
裴懸濟和司馬瑜四目相對,心中一番交涉。
「這小老兒嘴巴倒是變得快。不怕得罪太守府那邊的人?」
「只怕太守府那邊的人不是太守。若真是太守大人要的貨,就算我們拿出比太守府高十倍的價錢,他一個普通鐵匠鋪老闆敢易主嗎?除非他有天大的本領。」
「你是說,要這些貨的另有其人,這老闆才有商討的餘地?那為何借太守府的名呢?」
「或許是與金城府有關的人。」
司馬瑜來了興緻。
且不說擅自籌備這麼些精良兵器是觸犯律令之舉,此舉背後定有陰謀。兵器除了用來防身便是用來行兇的。何況與邊關之地的官府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