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你的名字(2)
不過這些其實是沒陳恪什麼事的,廣家三兄弟一般都會輪流站夜崗,有時史阿也會幹這些活計,偶爾,那個被叫作善益的倔強大姐姐也會鬧著要站崗,她的史師傅一般是不會同意的,實在被鬧得沒辦法了,也還是會讓她站個一次兩次。
在張小孃的印象里,善益姐姐是個很倔強陽剛但又很溫柔的大姐姐,兩人在說話時雖然都笑盈盈很開心的樣子,但她還是能從這種善意中感受到那種些微的憐憫,她不知道這是一種怎麼的情感,那種情緒很模糊,但有時會讓她有些不舒服。而相比於善益姐姐的憐憫,她從那個叫作陳恪的大哥哥那裡感受來的則大多數是。。。羞怒?
他往往會滿臉正經的走到她身邊,然後手掌從她的腦袋一路比劃到他的腦袋,一臉欠揍的樣子說道:「哎,又矮又瘦的,跟個皮包骨頭似的,小孃啊,你要多吃啊,小心將來長得太丑,嫁不出去!」
「你!才!丑!呢!」小孃氣鼓鼓的喊道。
然後她的善益大姐姐就會像護花使者一樣的衝過來把她拉到身後,然後指著陳恪的鼻子破口大罵:「陳恪!你在胡說什麼?人家才六歲!」
「六歲怎麼了?六歲就能不吃飯啦?六歲就不能好好培養意識啦?」
「你們這些臭貴族,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什麼我們想什麼?像你這樣頭腦簡單的人不去想也罷了,我們想了是為造福黎民,你還不樂意了?」
「???」
張小孃知道,陳恪和善益的鬥嘴,大部分時候都是以陳恪的勝利告終的,不過這種勝利往往是模糊的,因為她的善益大姐姐從來就沒有服氣過,每次剛一吵完不久,她就又會用另一件事來挑釁陳恪,兩個人吵得不亦樂乎,後來有幾次睡覺前密語的時候,張小孃才了解到,在陳恪沒有加入這個隊伍之前,善益姐原來是和廣成二大哥關係是最好的。
「不過廣成二這個人呢,他有點悶騷,雖然相處熟悉了之後也比較放得開,但是多少還是有些忌諱我的女兒身的。」
晚間睡覺的時候,無論是在野地還是在村落里,張小孃都被安排在最靠近篝火的那一側,據說是怕她的小身子給凍著了,而善益則一般會躺在她的身旁,有時是兩個人單獨一間草房的時候,她就會把她抱在懷裡,像只瓷娃娃似的,張小孃就會從善益的胸口鑽出她的小腦袋,張望著她頭頂上那個大姐姐好看的螓首。
「不過要說來也奇怪,整個隊伍里的人全都知道我是女兒身了,就那個傻子不知道,你說他是不是傻子?」
善益聊了幾句廣成二后,話題就會轉回到陳恪的身上,但一說起陳恪,她身上就會冒出女兒身不該有的刀客戾氣,看樣子是十分生氣的。
「師姐想讓陳哥哥知道你是女兒身嗎?」
「。。。不想,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所以才怪好玩的。他給人一種很蠢又很精明的樣子。」
這些日子裡,史阿這一路人還是會時不時在路上偶遇成群結隊的流民,不過由於漸漸遠離平原密集的地方,在山區里流民與農民起衝突的現象倒是大大減少,偶爾遇上一兩次,陳恪也會在衝突爆發前提前上去阻止,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教訓,這次他學聰明了,他會先向史阿要銅錢,美其名曰叫賒賬,然後拉著與他頗為熟絡的廣成二去做苦工,這樣廣成二在前面耍刀,他拿著五銖錢去向農民買糧食分給流民們,這樣,只要沒遇到勢力太大的流民群或是強勢的農民,問題多少還是會被他給擺平了,幾次下來,就連史阿偶爾都會誇他一句『別把我的錢全用完了』之類的話。
「這個臭小子,明明沒什麼本事卻想做什麼大好人,天下那麼多可憐人,又豈是他救的下來的?偏要打腫臉裝胖子!」
「不過。。。他做的這些事情倒是挺有俠義的,師傅常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可我做了這麼多年俠,每次要幫起這些百姓來,卻又被師傅制止。」
「善益師姐,這是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師傅覺得這也是無意義的吧,師傅想從上面來改變這些東西,可是每次我看到身邊出現這些不好的東西的時候,心裡就止不住的想拔刀管事,不然你說我學了武藝又是幹嘛的呢?」
「就因為那小子是個俘虜,所以他做事無論怎麼出格師傅都能容忍,對我反倒各種限制。。。小孃,你說,那傢伙像是個俘虜嗎?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們護送的一個大爺呢!一天天好吃好喝的,我們站崗,他在那呼呼大睡。」
善益說這些話時,時而笑吟吟,時而氣惱,時而又有些迷茫,這時小孃就會想起陳恪那夜空底下孤獨望空的背影,又會想起那天她被人群踩在地上時無力的哭時,又似乎是有那麼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大哥哥的聲音在喊著的,這一切不清晰的記憶在小姑娘的腦海里變得既模糊又有些美好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張小孃突然就會想著,若是沒有陳恪大哥哥的呼救,她是不是已經死了呢?那她娘,是不是興許就會活著著呢?
這些模糊而又矛盾的想法埋在她還不太成熟的心智里,那一晚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某一刻她眨巴眨巴眼睛,很乖巧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抹促狹,她抬起小腦袋,用很無辜很糯糯的聲音打斷善益的聲音:「善益姐姐是喜歡陳哥哥的吧?要是喜歡,早上的時候就別往身上抹泥巴了,臭烘烘的,穿一身好看的裙子,去見陳哥哥吧,說不定他就看上你了呢?」
這話說出來善益的臉登時紅了,耳根火燒了似的,然後小孃就感受到女刀客柔軟的身子像水一樣緊貼過來,雙手雙足像八爪魚一樣箍住她,背後有兩團像棉花一樣軟軟的球彈啊彈的,好看的縴手在她的小身子上撓啊撓的,不時的還捧住她的小臉,不停的揉弄著。
「小孃!不許胡說!我。。。我怎麼會喜歡他呢?他就是一個俘虜!一個。。。怪討厭的俘虜!討厭死了!」
「小小年紀,懂的東西還挺多啊?小孃,你個鬼機靈,你別動!別動!」
「咯咯咯咯!」
小孃咯咯咯的笑著,她在善益的懷裡打著轉,不時的說著。
「善益姐姐騙人!」
「善益姐姐耳朵紅了!」
「善益姐姐饒過我吧,我不行了,咯咯咯!」
兩人在草席里嬉笑滾鬧著,那邊只有薄薄一層的土牆忽然震動了一些,卻是有什麼人在隔壁拍了幾下牆面,裡面傳來陳恪熟悉的叫聲。
「秦善益!你在那邊嘰里咕嚕的說著什麼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還有!不許欺負人家小孃!人家才六歲!你想做什麼?」
「師傅!我還是覺得讓小孃和那傢伙一起睡不太安全,要不讓我睡過去吧?我保證保證小孃的人身安全,還有。。。我保證不逃跑。。。」
旋即就聽見有人起床的聲音,有人拉住起床人的聲音,廣成二的聲音在隔壁響起。
「陳兄弟,哎,你別去,你信哥這一回,你過去看了會後悔的。。。」
那邊兩個男的復又打鬧起來,拉扯了一會,聲音又熄了下去,這邊一大一小兩個女孩用衣領捂著嘴鼻,赤裸著身體相擁在一起,無言相顧盼笑著,蜀漢的夜晚,在這座犍為郡不知名的山村裡,火把孤孤寂寂的燃著,山村裡偶爾傳來某些不知名男女的嚶嚀聲,那聲音輕微極了,像是驚濤拍岸的一閃而逝,然後都靜默在這如水般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