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歸

第1章 重歸

一場急雨的夜裡,被大雨淋透岳千燭終於在城外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落腳的涼亭。此時的她身上寬大的道袍已經濕漉漉,臉上還有些泥土的痕迹,很是狼狽。

城外涼亭里此時還有幾個漁夫一同避雨,看見遠處跑來一個瘦弱的小道士,紛紛讓開一側的路,讓小道士進來。

「這秋雨涼,快來火堆旁烤烤火。」岳千燭剛進涼亭就被一個漁夫大伯叫過來。

「謝謝。」岳千燭的聲音有些寒冷的發抖,便也沒有推讓而是坐在了火堆一旁角落烤著火。

一位中年的婦女走過來,拿著一塊薄毯蓋在了岳千燭身上:「這天涼,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先蓋上暖和一下。」

許是有了被子的溫暖,岳千燭又是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

這時,岳千燭才抬頭仔細的看著涼亭里的人,三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女人,看他們著裝和地上擺放的工具,猜測應該是準備到湖裡打魚收網的漁夫,只是碰到大雨就被困到了原地。

「這天真是說不準,早知道有雨咱們就不用這麼早出來了。」一個留著八字鬍子的漁夫嘴裡都是埋怨。

婦人接過話安慰他說::「就一陣急雨,躲躲就過去了。」

漁夫大伯:「對對對,雨停咱們就去拉網,幹完這一次,咱們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城裡等著賣錢拿銀子,好好休息一陣子。」

「沒錯,正好趕上封城,咱們就能好好歇上個幾天。城裡的醉花釀也到了酒香四溢的時候,咱們買上兩壇,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場。哈哈哈!」一個帶著灰色頭巾的大叔興緻滿滿的說,彷彿這醉花釀已經入了口,暖了胃。

岳千燭拉緊身上的毯子,雙眼眨著看著火堆,聽他們說著閑話,聊著家常。

「小道士,你打哪來啊?」漁夫大伯問著角落,躲在毯子小的小道士。

岳千燭咳了咳嗓子,放低聲音回答:「鳳山儀元觀。」

「呦,這儀元觀可是個好地方,聽說那裡的道士個個都是道骨仙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厲害的不得了。」八角鬍子漁夫興奮道:「尤其是那的道長一線大師,更是有起死回生的手法,救活很多將死之人!」

眾人聽后當一樂,哈哈大笑,這世上哪有能夠起死回生之人,真是過於誇張!

婦人坐在岳千燭旁邊笑著說:「可是儀元觀在淮州地界,與咱們凰城也有數十里的距離,你是怎麼過來的?」

岳千燭從儀元觀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一路上總會有人問自己這個問題,所以將自己打好的腹稿就說了出來:「奉了家師之命,去給岩西寺的幻參方丈送信。哪知在路上碰到了劫匪,將我的包裹行囊和信件都搶了去,故而狼狽至此。」

遇上劫匪是真,不過去岩西寺卻是假。

岳千燭原打算是帶著行囊和通關文牒一路向北入上京,可是路上突遭劫匪搶劫,所以不得不路過黔地凰城。

只不過岳千燭選擇現在的這般說詞,可以有效的回答眾人的好意詢問,而又不會讓人產生聯想。更何況凰城附近的岩西寺雖然有些老舊,但也是算個小有名氣的寺廟,自當不會讓人起疑。

提到了岩西寺,漁夫們又開始找到新的話頭,滔滔不絕的彼此說著關於岩西寺的故事。不過大多都是圍繞著岩西寺方丈來說,都說這位方丈雖然是一寺住持卻是弔兒郎當的模樣,實在稱不上德行兼備。好在幻參方丈一心為善、普度眾人,而且寺廟靈驗的很,所以深受百姓喜愛,岩西寺也就成了小有名氣的寺廟。

岳千燭雙膝併攏屈在身前,緊緊貼在角落的柱子,盡量的佔用一小塊空間。

熱酒、火堆、談笑聲。不會等了半刻,這場急雨終於停了下來,不過漁夫們並不打算立刻就走,他們還要看看夜色,確定一會沒有了大雨,才能出發。

一場急雨不至於讓湖水翻騰,岳千燭正獃獃的看著對面的湖水,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踢踏的聲音。

岳千燭尋著聲音看去,突然驚愕失色,對面有兩個騎馬的人,夜色之中看不清什麼面貌,可是岳千燭卻將其中一人的身形看的真切,這讓她本就蒼白的笑臉又白了幾分。

她迅速低頭埋在在自己的雙膝之間,甚至希望額前零落的頭髮能擋住自己的臉。

「陳領軍,這裡!這裡!」八鬍子漁夫看清楚來人後,熱情的揮手招呼著。

這一聲,讓岳千燭的頭埋得更深了。

陳致聽到聲音,駕著馬走過去,來到涼亭前翻身下馬:「這是夜捕去?」

八鬍子漁夫:「是啊是啊,把白天的網撈上來。」

陳致的視線越過他們,看到角落裡藏著一個人,毯子只蓋在了這人的身上,垂在地上的道袍證實了他的身份。

「哪來的小道士?」陳致問。

婦人走過來笑著說:「過來躲雨的孩子,路上遇上了盜賊,渾身又濕透了,看著怪可憐的,便讓他休息一下,估計是睡著了。」

說著,婦人就要叫醒他。

「睡著了便不要叫了。」聲音是從陳致身後傳出來的。

岳千燭心裡一怔,他的聲音沒有變,只是比原來多了幾分低沉。

陳致身後的人也是驅馬前行,終於借著火光,眾人可是看清他的臉。

漁夫們見到后紛紛下跪:「草民拜見沐王爺。」

夏沐濋只是掃了一眼蜷縮在角落的人,絲毫沒有要下馬的意思。

「這是城外,不用多禮。」他說。

漁夫們起身,才仔細夏沐濋的模樣,沒錯,就是他們黔地的王,凰城的主人。

陳致說道:「我和王爺只是過來郊外巡城,你們不用多禮,一會去撈網捕魚就可。」

眾人:「是。」

陳致翻身上馬說:「你們早些回來,明兒個一早就要封城,別誤了時辰進不來城。」

眾人:「謝陳領軍。」

「走吧。」夏沐濋拉緊馬繩,對著陳致說。

陳致又回頭囑咐漁夫幾句,跟著王爺繼續前行。

「真是好了,我這可是第三次在城外碰見沐王爺巡城。」帶著灰色帽子的漁夫說。

「咱們黔地有這麼個王爺罩著,可是安心。」八鬍子漁夫一邊說一邊收拾漁具,一步小心砸到了岳千燭的腳面。

岳千燭吃痛,不得不裝作了驚醒的樣子。

「呦,小道士沒傷著吧。」八鬍子漁夫擔憂的問。

岳千燭搖頭,表示無礙,但也裝作了剛剛醒來的模樣。

婦人說笑著:「你剛才睡著了,可是錯過了看見沐王爺的機會。」

岳千燭很是遺憾的說:「是嗎?聽聞沐王很是厲害,可惜,還真是錯過了呢。」

漁夫老伯笑著說:「沐王爺何止是厲害,你要是知道他的經歷,定當是五體投地。」

灰色帽子的漁夫說:「怎麼個厲害法?」

他是去年才來到黔地討生活,對這位黔地的王只是聽過威名,不甚了解,故而十分想聽他的故事。

漁夫老伯笑著開始解釋說:「這位沐王,身份可是不簡單——」

黔地沐王,本名夏沐濋,是當今聖上幼子,大將軍沐映行和賢妃娘娘沐映竹的親外甥,二十萬神遠軍少帥,齊越聽調不聽宣第一人,齊越史上最年輕的異地王。

出生在齊越三年動蕩五王動亂時期,父族為皇族夏氏,母族為黔地由州沐氏家族。皇族自當不用說,天之驕子。而這沐氏一族是齊越有名的軍功家族,族中各個武藝超群,英勇善戰,功勛傍身。

齊越動蕩第二年恰逢濋水之戰,當時的皇子妃沐家長女沐映芝在戰場生產在即,最後拼了性命產下嬰孩后便血崩而死。

為保嬰孩活命,當時還是少女的沐家次女沐映竹帶著孩子逃回了由州沐府。

齊越動蕩之後,最後是當今聖上奪得了皇位,改年號初仁。

初仁五年,皇帝將動蕩三年的隱患解決后,才將這孩子接回京城。此時夏沐濋已經七歲。同時他的姨母,沐家次女沐映竹也嫁入宮中為妃,目的就是照顧這個孩子。

初仁十二年,十四歲的夏沐濋參軍神遠軍,到自己舅父旗下。

初仁十三年,拜領軍之位。

初仁十四年,參與白石之戰一戰成名,並且單人帶隊豪取齊越被搶八座州府。

初仁十五年,十七歲黔地封王,取母族之姓,封為沐王,做主黔地,統領十五州三十二府。成為齊越最年輕的異地王,也是齊越第一位外地封王的皇子。

漁夫老伯本是氣宇軒昂的講述夏沐濋的生平,就像是炫耀自己家的孩子一樣,滿臉的驕傲。可是正說著情緒突然暗淡下來:「可是啊,出現了不好的事。」

「什麼事啊?快說啊,都急死了。」灰帽子漁夫聽的正熱血沸騰,突然停了下來,很是急迫。

岳千燭低下頭,目光暗淡,淚眼朦朧。

漁夫老伯繼續說,可是語氣里沒有了剛才的激動。

初仁十六年,夏沐濋十八歲入黔地淮州城遊玩,與當時的淮州侯之女岳氏千金髮生了情愫。這本可以譜成一段佳話,可是天不遂人願,此女被指婚當朝大皇子,並讓夏沐濋護送進京。

最後夏沐濋心中不忍,準備放此女逃生,自己違背聖令。不料恰逢淮州劫難,淮洲侯叛國,將淮洲賣給了魯朝,魯朝舉兵攻打,將毫無防備的三千將士在由州被坑殺,夏沐濋也是身負重傷。魯朝將士趁機奪下黔地三州,其中就有夏沐濋的故鄉由州。

後來,夏沐濋傷愈,帶著神遠軍苦戰一年,收復失地,光復由州。也是那時起,夏沐濋性情大變,本是春風得意的驕傲少年郎,變得沉穩內斂老謀深算,直到今日。

漁夫老伯微微嘆氣,這段歷史也讓旁人聽的是萬分遺憾。

岳千燭只感覺臉上涼涼的,她抬手一摸,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灰帽子漁夫問:「那位淮州侯之女呢?」

漁夫老伯說:「不知道,聽說是逃亡的路上墜了崖,屍骨不見。」

婦人可憐說:「那女子也是可憐,命不由自己,卻落得個家破人亡。」

「有什麼可憐的!」灰帽子漁夫義憤填膺的說:「是她拒絕出嫁,她爹通敵叛國,三千將士英魂應該由他們全家來陪葬!」

岳千燭聽著,不自覺的抱緊了肩膀。她微微的搖著頭,事情不是這樣的,淮州侯府沒有叛國,淮州侯之女也不是夏沐濋私自放走的,他沒有違抗聖命,他不能背上這個污名。

「瞧你的暴脾氣,別是把小道士給嚇到了。」婦人說看著發抖的岳千燭,只當她是害怕。

灰帽子漁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剛才這不是激動嘛。小道士,別見怪啊。」

漁夫老伯抬頭看了看天,估計不會下雨了,便招呼大家趕快去收網。

岳千燭將毯子疊好,雙手交還給夫人,微微欠身當做告別便轉身向凰城的方向去。

夫人接過毯子微微一愣,看著已經遠去的單薄的小道士,總感覺自己好像看走了眼,那小道士似乎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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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梨花與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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