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籠中的金絲雀

「怎麼？不是你請嗎？」

「抱歉，只第一杯免費……」

這不是大鬍子第一次幹這種事了，但是像雷森這樣面不改色的，還是第一次見。那張邋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大鬍子聲色俱厲：「我勸你，別妄想做傻事，把身上所有東西都交出來。雖然這不是槍，但要你的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佐伊猶豫半晌，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爸……這個月已經有收穫了……田裡的玉米也夠吃……這個人看上去也沒帶著什麼，要不還是放了……」

「佐伊！」大鬍子冷喝一聲：「說過很多次了！不要打擾我工作！這是為了大家！為了整個鎮子！」

佐伊被呵斥，只得退到一旁閉上嘴，向雷森投以抱歉的眼神。

雷森卻是伸了個懶腰：「你們業務倒是挺熟練，不是第一次了吧？」

大鬍子冷笑：「如果你的酒量差點，我們都能少點麻煩。」

見雷森似乎不打算乖乖聽話，眾酒客獰笑著將雷森包圍起來。

「砰！」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酒館里的眾人瞬間緊張起來。不多時，酒館門被撞開，一個矮胖的年輕人連滾帶爬的摔了進來：「鎮長！大事不好啦！」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大鬍子衝出吧台一下把胖子從地上提起，滿臉恨鐵不成鋼：「有什麼事不能冷靜地說？你這樣，以後怎麼當鎮長？我怎麼放心把佐伊交給你？」

胖子瞥了一眼旁邊的佐伊，臉上頓時現出殷勤之色，全然不覺佐伊眼中的厭惡。

但很快，胖子又恢復了剛才的慌張：「鎮長！不好了！外面有兩輛卡車沖我們這來了！載滿了人，好像都是帶著槍的，來者不善啊！」

「什麼？」大鬍子一驚，下意識又望向雷森：「你的人？」

雷森滿臉無辜：「要是我的人，我還自己進來幹嘛？」

大鬍子看雷森不像撒謊，可是又揮不去心中的懷疑，默然一陣，把手裡的弩箭塞到了胖子手裡：「你和佐伊看著他，如果有什麼意外，不要猶豫，殺了他，你帶著佐伊從鎮子後面離開！」

「其他人，帶上傢伙，跟我走！」大鬍子還是很有威信，呼喝一聲，酒館里的眾人都跟著沖了出去。

酒館里，只剩下雷森三人。胖子滿臉警惕地拿著弩箭對著雷森。雷森倒是很淡定，瞥了眼臉色複雜的佐伊，自顧自又坐在了吧台前，拿過那瓶酒自斟自飲。

酒館外異常吵鬧，酒館內卻安靜的落針可聞。

佐伊盯著胖子手裡的弩箭，片刻后，竟然主動搭話：「聽爸爸說……這個箭，是你給大家做的？」

胖子一愣，滿臉受寵若驚，又有些驕傲地點點頭：「對啊！都是我做的，打食屍鬼的時候，一下就能秒了。」

說完，胖子又壓低聲音道：「佐伊啊……我做的那個無線電，你可千萬要收好，平時聽聽廣播什麼的無所謂，千萬別亂用，更別撥出去啊。要是讓鎮長知道了，肯定會罵我的！」

「放心吧，我又不傻。」佐伊面帶微笑，目光還盯著弩箭：「這個東西，能給我看看嗎？爸爸從來不給我碰，我還沒用過呢。」

「這……」胖子一陣猶豫：「這個東西很危險的，萬一弄傷你怎麼辦？而且……鎮長還讓我盯著他呢。」

說著，胖子又瞥了眼雷森。但雷森似乎完全不關心他們在做什麼，自斟自飲，不動如山。

「就讓我看看嘛，我會小心的，看一下就還給你。」佐伊滿臉真誠，聲音都變得軟糯。

「那……好吧……」

胖子猶豫一陣，還是把弩箭遞了過去。佐伊接過細細端詳：「嗯……你還挺厲害的，難怪爸爸那麼喜歡你……」

胖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下一秒，佐伊的聲音驟然變冷：「但是我討厭你！非常討厭！」

佐伊突然轉身對準胖子胸口，毫不猶豫射出一箭。

「呃……」

胖子捂著被箭矢刺穿的胸口，緩緩地跪倒在佐伊面前，眼裡還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

雷森也被這變故震得短暫一愣。佐伊此刻冷漠決絕，飛速又填上一根箭矢對準雷森。

稍微愣神，雷森隨之卻是一笑：「有意思……」

此時，大鬍子還在外面組織防禦，對酒館內的情況一無所知。

站在屋頂放哨的鎮民揮動旗子，發出預警信號。大鬍子正指揮鎮民用刺棘籬笆擋住鎮口：「把入口擋住！別讓他們進來！媽的！外面不是輻射區嗎？這些人怎麼找到路線開車進來的？」

當遠處卡車的身形漸漸清晰，看到車頭那巨大的開路鏟，大鬍子頓時暗道不妙。

卡車以極快的速度衝進鎮子，因為開路鏟的存在，籬笆瞬間被卡車掀翻，連帶幾個正推籬笆的鎮民一起上了天。又連續撞倒碾壓好幾人才停下。

兩輛車下來二十幾號人，身上穿著用鐵皮和皮革做成的馬甲，拿著土製槍支。雖然馬甲和槍支各種奇形怪狀，但這幫人倒有一個明顯的共同特徵。

右胳膊上，都綁著一個紅色布條，紅得如血一般。

來犯者下了車，立馬對那些被卡車撞倒的鎮民補槍。幾個鎮民爬起來想逃，沒跑多遠就被來犯者從背後開槍擊倒。

「哈哈！跑快點！正好老子練練槍！」

「喔~呼！過癮！」

來犯者狩獵的目光對準了鎮民。大鬍子怒不可遏，拿起弩箭向來犯者進攻：「大家別慌！分散防禦！把他們趕出鎮子！」

反應過來的鎮民趕緊四散開來尋找掩體，弩箭射向來犯者，不時還有幾個燃燒火瓶砸過去。

來犯者的進攻慢了下來，但也只是片刻。木頭箭矢很難擊穿來犯者身上的鐵皮和皮革的防護，燃燒火瓶也沒一個扔對地方的，在地上燒了會，很快只剩陣陣黑煙。

槍支再次發揮威力，和鎮民的弩箭比起來，兩邊的火力差距如同外星人對上原始人。鎮民的防禦很快被撕裂。大鬍子看著鎮民一個個倒下，橫下心向身後兩人喝到：「去把自動炮台推出來！趕緊！」

接到命令的兩個鎮民跑進一條巷子，很快，一輛人力三輪推了出來，上面還擺著個垃圾桶狀的自動炮台。

三輪車頂著密集的火力艱難前行，其中一個推車的鎮民被流彈打穿了頭，悶哼一聲倒地。大鬍子衝上來，對炮台背部密密麻麻的按鈕一頓操作，卻不見炮台有半點反應。

「瑪德！給老子動啊！」大鬍子氣急，一巴掌拍在炮台頭上。

叩、叩。

不想，炮台真的有了動靜，扭了下半圓的腦袋，凸出的兩個槍管向來犯者吐出火舌。

最前排的一眾來犯者被打倒，其他人見狀趕緊躲避，但自動炮台帶有攝錄器，能追蹤敵人的運動方向。局勢瞬間逆轉，越來越多的來犯者倒在炮台的巨大火力之下。

大鬍子彷彿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好！往前推！把他們打出去！」

這時，卡車上下來一人，渾身肌肉僨張，古怪的紋身布滿裸露的皮膚，一直蔓延上沒毛的腦袋。

看到一旁躲避炮台火力的同伴，紋身男竟然一腳踢了過去。

「沒用的傢伙！滾開！」

那個倒霉的傢伙挨了紋身男一腳，竟然飛出十餘米遠，撞上一堵矮牆，立時就沒了氣。

紋身男身上穿著一件機械外骨骼，那非人的力量正是外骨骼帶來的。外骨骼帶著塊綠色的單片眼鏡和單邊耳機。紋身男遠遠瞄了眼自動炮台，外骨骼的AI便在耳機里給予分析反饋。

「解析完成，未知型號自動炮台，危險指數，勇兵二級。建議規避正面火力，以脈衝炮進行遠程打擊……」

「建議個屁！」紋身男不屑一嗤，活動了下筋骨：「老子現在可是怒將三級，連這些賤民都搞不定的話，我還不如把你當廢鐵賣了。」

紋身男又一腳踹在卡車屁股上，外骨骼同時感應，兩腿的機械傳動同時輸出動力。轟的一聲巨響，噸位級的卡車竟被踹得快速向前衝去，正面迎上炮台的火力輸出。

紋身男躍至半空，外骨骼的右肩伸出一個槍炮，單片眼鏡則射出一道紅色鐳射，瞄準了架著炮台的三輪車。

大鬍子還盯著越來越近的卡車，根本沒看見一道人影正在半空。等他注意到三輪車正被一道紅色鐳射瞄準的時候，一團巨大的火球已經劈頭蓋臉轟了下來。

「快躲開！」

炮台連同三輪車瞬間爆炸，大鬍子大呼一聲撞開推車的鎮民，自己卻被轟飛，落在一隊瓦礫之中，還被傾倒的碎石掩埋了半個身子。

紋身男如天神下凡般從空中落地，揚起一陣飛灰，滿臉傲然。

沒有炮台，鎮民完全不是來犯者的對手。綁著紅緞帶的來犯者衝進鎮子，對只有弩箭冷兵器的鎮民肆意屠殺，槍聲，慘叫聲，連綿不絕。

被大鬍子推開的鎮民回過神，眼見這樣的慘狀，瞬間紅了眼睛，抄起斧頭沖向紋身男：「我殺了你！」

「呵，不自量力。」

紋身男冷笑，待鎮民衝到面前時才轟出一拳。被外骨骼包裹的拳頭直接洞穿了鎮民的身體。鮮血帶著內臟，肆意橫流。

甩掉鎮民的屍體，紋身男舔了下手上的血又一口啐掉：「果然是下等人，連血都是臭的。」

聽著槍聲和慘叫聲，倒在瓦礫中的大鬍子已經絕望了，對這些來犯者來說，屠殺彷彿只是一場遊戲。他已經不指望能抱住小鎮，只求那胖子能帶著佐伊安全逃離。

可這時，遠處卻出現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佐伊手裡拿著弩箭，還押著雷森，正向殺戮場而來。

「佐伊！快！快跑啊！別過來！」

大鬍子用儘力氣呼喊著，佐伊卻仿若不聞，一直走到了來犯者面前。雷森還拿著酒瓶不時往嘴裡灌，被佐伊拿弩箭頂著後背，腳步虛浮，像個沒有理智的醉漢。

「老大！快看！有女人！」

「看起來不錯誒，咱今天能開葷了！」

眾來犯者見到佐伊，眼裡寫滿了貪婪，好幾人躍躍欲試似乎隨時準備衝上去。

紋身男卻沒有表態，盯著佐伊若有所思。下一秒，佐伊從胸前領子下拿出一個耳機掛上，耳機連著一塊電路板，還夾在胸脯里。

「呼叫山鷹，我是金絲雀，收到回復。」

紋身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摁下自己的耳機：「山鷹收到，金絲雀，謝謝你提供的路線，讓我們又多了一塊地盤。」

眾人皆驚，來犯者這才知道佐伊是自己人。

大鬍子滿臉寫滿了不敢置信：「是、是你把他們招惹來的？為什麼？」

佐伊這才看向大鬍子，聲音不帶一絲溫情：「爸……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想！不想嫁給他！不想嫁給那個醜陋的胖子！也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個破地方！今天的局面，都是你逼我的！」

「我……我只是想保護你……保護鎮子啊……」大鬍子再一次露出了絕望的眼神，剛才，是因為鎮民被屠殺，這次，卻是發現一切的元兇……是他的女兒佐伊，同時也是自己。

「都安分點！這女人，是我的！」紋身男呼喝一聲，來犯者們只能把貪婪的目光從佐伊身上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對紋身男的羨慕和隱約的不甘。

這時候，紋身男終於注意起了雷森：「他是誰？」

「不知道，也是今天到這的。」佐伊手裡的弩箭依然對著雷森：「說是從靈都來的，我擔心是你們的人，就沒殺，帶出來給你們看看。」

雷森掃了眼腳邊的鎮民屍體，說話間帶著幾分醉意：「不好意思，我就是個過路的，沒打擾各位發財吧？」

「靈都來的？」紋身男微眯雙眸：「聽說……巨石幫最近遇到點麻煩？」

雷森滿臉飄忽，置若罔聞：「巨石幫？沒聽說過……」

一個來犯者走上前，上下打量雷森，也注意起了他背後的長條布包：「帶的那什麼？」

「嗝~」雷森打了個酒嗝：「棒槌，防身用的。」

一陣風吹來，布包被吹開一角，露出一截被布纏繞的鐵棍，看起來確實像一根棒槌。

紋身男有些失望。他也聽說了，巨石幫被不知名的來客，單人匹馬屠了個乾淨的傳聞，還以為雷森是巨石幫逃出來的餘黨，正想從他那探聽點消息，給自己是否要去佔領靈都做個參考。

如今看來，這傢伙就是個毫無卵用的流浪漢。

「這小子，不是個傻子吧？」

那個來犯者用看傻叉的眼神看著雷森，忽然注意到雷森大衣的胸前口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

看也不看雷森，那人順手就拿了過來，正是給大鬍子看過的那張照片。

雷森目光剎那間轉冷。來犯者看著照片上的女人，下意識脫口：「這，這女人不就是……」

聞言，雷森漫不經心的神色徹底斂去：「你見過她？」

來犯者懶得理會雷森，沒有人注意到，雷森此刻的眼神如劍一般鋒利。

「老大！你看，這女人是不是那個……」

那人轉身，正想向紋身男報告自己的發現，冷不丁感覺肩頭一涼，微微側目，卻是一把刀正從自己肩膀透出。

原本在雷森背後，現在在他手裡那把武器，哪裡是什麼『棒槌』？分明是一把刀！之前半露在外面的一截棍子是刀柄，刀刃則在一堆電子元件的加持下，散發著詭異的藍色光芒，已經刺穿那拿走照片的人的肩膀。

從一開始，雷森就戲耍了他們所有人。

「我在問你話，請你，回答。」雷森一字一頓，神色不復輕鬆，儘是狠厲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