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起去死
醫院,嘈雜的大廳內擁擠著焦慮的人群,消毒水的味道在每一個人的鼻尖縈繞,鍾離穿過重重的人群,快步走向九號樓的化驗室。
李玲早已經拿著化驗單在化驗室的門口等著了,見她從人群中擠過來,快步上前拉著她往一旁的樓梯間走去,「阿離,你的化驗結果出來了,你和鍾瞳的配型成功了,但是······」
「真的,快讓我看看。」鍾離驚喜的把化驗單搶到自己手上,低頭認真的查看著化驗結果。
李玲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搶走了化驗單,有些遲疑地打量著她的神情,見她似面有喜色,忍了好幾忍,終是沒忍住把沒說完的話說了下去,「不過,你不能捐贈,你也有遺傳性輕度地中海型貧血,不是合適的捐贈人。」
這時鐘離也已經看到了那一行醫囑:捐贈人患有遺傳性地中海型貧血,不建議捐贈······
久久的沉默在這略顯安靜的樓梯間拘迫的壓人,李玲終是不適應這樣的壓抑,上前安慰地抱了抱她,「放心吧,應該還會有合適的人願意捐贈的,咱們再找找,總是能找到的,我聽吳醫生說南海市那邊好像有一個捐贈者挺合適的,咱們跟那邊聯繫一下,試一試、說不定人家就同意了呢。」
鍾離苦笑了一下,這樣的安慰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可是,如果自己再不能捐贈給鍾瞳骨髓,那鍾瞳就真的要面臨死亡了,如果那個女人知道是這樣的一種結果,還不知道要怎麼鬧騰呢?
「玲玲,謝謝你,我沒事,行了,你去工作吧,我到病房裡去看看她。」鍾離回抱了李玲一下,在她肩頭拍了拍,笑著說。
李玲見她神情頗為苦澀,本來就憋了好久的話,突然就忍不住說了出來,「要我說,阿離你就算是不給她捐贈骨髓也是應該的,你看看她們母女對你做的事,你就算是看著她去死又怎麼了,她們還能給你定罪了······」
李玲越說越激動,鍾離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做什麼的,再說了醫生不是說了我不合適了嗎?那我就再想其他辦法好了,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李玲意猶未盡的咂么了砸么嘴,「行吧,你自己知道就成,那我去工作了,你一會兒注意安全,別給那個老女人給打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說的好像我是要去赴刑場一樣。」
「可不就是赴刑場,你們家的那個老女人我可是見識過了,吳醫生臉上的那道傷疤還沒好呢。」
鍾離知道,她說的是鍾瞳的主治醫生吳醫生上次被巫蘭抓傷的事,無奈的推了她一把,「去吧,趕緊工作去吧,上次那是意外,巫蘭現在應該是沒有心情跟我上演全武行的。」
李玲被迫地被她推著往化驗室走,就這還邊走邊說,「現在可不一樣,你這回去可不是給人家帶什麼好消息的,要知道你不能為她的寶貝女兒捐贈骨髓,她可不得要把你給吃了,好給她的好女兒賠命?不是我說,你們家的這位真的是個人物,你知道她上次把吳醫生給打了之後,見了人家吳醫生還······」
鍾離一邊走,一邊把李玲剛剛的話甩在身後,心情沉重的往鍾瞳的病房裡走去。可巧,在樓道里就遇到了出門打水的父親,「爸爸,你怎麼出來了?是要去打水嗎?我來幫你。」
鍾衛擺擺手,「不用,你去病房裡坐吧,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鍾離看他面容憔悴,原本烏黑的頭髮此時已經兩鬢斑白,心中不忍,「爸爸,化驗結果出來了。」
「哦、啊!化驗結果出來了,怎麼樣?配型成功了嗎?什麼時候能做手術?」鍾衛一聲比一聲激動,最後竟然直接抓住了鍾離的手腕。
鍾離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澀然道:「我不行,骨髓雖然配型成功了,但是我也有遺傳性地中海型貧血不是合適的對象,醫生不建議我做捐贈。」
鍾離字字句句敲擊在鍾衛的心上,喜悅、緊張、失望、再到無望,隨著鍾離張張合合的嘴,所有的情緒像經歷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我不信!」巫蘭凄厲的聲音在兩人身後猛然炸響。
原來是她見鍾衛一直沒有回去,擔心的出來看看,不想就聽到了他們兩人的談話,在聽到鍾離說自己不適合的時候,一下子就爆發了,「一定是你這個賤丫頭故意這麼說的,你就是不想給我們家瞳瞳捐骨髓,你想看著她死,你的心可真狠啊!鍾離,你這樣的人是要不得好死的,你知道吧,你搶了瞳瞳的男朋友不算,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她死,你不得好死啊你······」
巫蘭一張嘴罵的痛快,使得原本安靜的走廊里一下子就擠滿了人,大家對於這一家三口還是熟悉的,因為這位正在罵人的女人在前幾天剛剛把他們的主治醫師給打了。
鍾離站在人群的中間任人指點,麻木的聽著巫蘭的污言穢語,這樣的場景是她熟悉的,甚至還有些懷念?
以前每當這個時候,爸爸都會在第一時間出來護著她,不讓巫蘭罵她。可是,一直在巫蘭面前維護她的父親,在這一刻卻選擇了沉默,他這是怪她的吧?
鍾離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情緒去面對他們,低聲跟鍾衛說了一聲,「爸爸,我先回去了,你們有事再給我打電話吧,我會讓人再去尋找合適的捐贈者的,一定不會看著鍾瞳去死的。」
說完,鍾離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一絲勸阻和巫蘭不甘的叫罵聲。
走出大廳,站在台階上,抬頭望著慘白的天空,鍾離的心都是灰色的。
「阿離,你等等。」突然身後傳來鍾衛的喊聲,鍾離深深吸氣、回身,「爸,你怎麼跟出來了?」
鍾衛走到鍾離面前,看著她瓷白的面容,腦海中想到的是自己那死去多年的姐姐,「阿姐,你的小阿離長大了。」鍾衛在心底里嘆息道。
「阿離,走,陪爸爸出去走走。」鍾衛牽起鍾離的手,像小時候經常做的那樣,鍾離還能感受到這雙手帶給自己的溫暖,有多久了,這種暖意離開她有多久了?
樓上,一扇打開的窗戶上映襯著兩道重疊的身影,「乖女兒,你看到了吧,你爸爸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們,就只有他那死鬼姐姐留下的孽種,哪裡看得到我們的心酸。我可憐的女兒,竟然遺傳了他們家的怪病,都是那個老不死的,要不是他,你怎麼會······」
「媽!你別說了!」鍾瞳不耐煩的打斷她,眼睛死死的盯著樓下的兩人,「鍾離,我不會讓你如願的。」鍾瞳狠聲道。
巫蘭一聽,立即應聲,「可不是,就不能這麼便宜的就放過她,她不是不適合捐贈嗎?那就讓她出錢滿世界的給你找,咱們再找人壞了她的名聲讓她嫁不成慕言。」
「慕言···」一提起慕言,鍾瞳的心更痛了,望著鍾離的眼神越發的狠厲,腦海中不斷的響起醫生的囑咐:如果你們在兩個月內再找不到合適的骨髓,那你就只能放棄治療了。
這是醫生給她下得死亡通知,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有活夠,她還沒有讓慕言對她回心轉意,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鍾離嫁給慕言,那是她的愛人啊!是她一生的救贖啊!怎麼就能忍心放棄啊!
鍾瞳不甘,不願,她不想······
樓下,鍾衛正在摸著鍾離的發頂,那是他經常做的,小時候她也得到過這樣的愛撫。
可是,這樣的溫暖在她一次次的針對鍾離的時候就漸漸的消失了,媽媽說那是因為鍾離是他姐姐的孽種,他滿心滿眼的都是他那個死了的姐姐,都是他們母女佔了爸爸的心。
不、不能,鍾離你不能,你不能搶了我的父親,還要搶了我的慕言,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就是要死了,我也要讓你給我陪葬,我不會讓你嫁給慕言的,慕言是我的、爸爸也是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是我的!
嘭的一聲,鍾離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掉落在她身上的鐘瞳,巨大的衝擊使得她在花白的世界中只看得到她瘋狂的笑意,還有耳邊那久久不散的呢喃:鍾離我們兩個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