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惺相惜時
()建寧搖著扇子,不答反問,道:「小寶,怎麼你叫小寶嗎?」四爺額頭落了一滴汗,道:「先前的事情我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雙兒姑娘如此喚,大概我的確是叫小寶的。」
建寧雙眼看天,道:「你這回答倒是很巧妙,推得一乾二淨。」四爺說道:「事實如此。」
建寧哼了聲,說道:「你這青梅竹馬的故人美人小雙兒很維護你啊。」
四爺聽她在雙兒前頭加了這麼多,一時啼笑皆非,說道:「我本是不想讓她跟在身邊的,怎奈盛情難卻。」
建寧說道:「是啊,盛情難卻,你的桃花多著呢,再在江湖上頭飄兩天,左擁右抱都抱不過來了。」
四爺說道:「公主言重了,我是為皇上辦事,怎麼會一心兩用呢。」建寧道:「你記得你是給皇帝哥哥辦事就好,對啦,你探那些喇嘛,探到什麼了?」
他兩個東拉西扯,凈說些沒用的,這功夫才說到正題上。
四爺望著建寧,建寧也打量四爺。自昨晚上建寧露面,四爺便一直驚疑不定,但建寧對誰都是趾高氣揚的,唯獨在面對老皇爺的時候收斂起來。
四爺一來知道建寧的身份,二來知道老皇爺身份,像是張康年趙齊賢眾人,只知道建寧是公主,其他不知,而玉林澄光那些,則只知道老皇帝的身份,對建寧的身份卻只有幾分猜測。
因此四爺知道,建寧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跟個普通僧人親切相見,且談了一夜,平明出來時候眼睛還紅紅的。
因此四爺心中知道,建寧一定也知道了老皇帝的身份,但是她從何而知?
四爺聽建寧問,便說道:「也沒查到些什麼,只隱隱知道這些喇嘛在找一個人。」建寧問道:「什麼人?」四爺說道:「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這個人在五台山的清涼寺之中。」
兩人四目相對,都已經明白對方心中想什麼。
建寧說道:「對著明人不說暗話,你只管說,清涼寺里有什麼人,值得這些喇嘛勞師動眾,數千人之力想要找一個人?」
四爺說道:「那定然是比著數千人更重的一個人了。」建寧道:「當今天下,除了我皇帝哥哥,哪個還比數千人更重?」四爺說道:「公主跟行痴大師談了一夜,不知可知道端倪么?」建寧看他,說道:「我知道端倪又如何,能告訴你么?如今我都不知要叫你什麼,小寶?小桂子?還是什麼其他?」
四爺嚇了一跳,他本是要探建寧的,反被她一個皮球又踢了回來,四爺急忙看向建寧,建寧笑道:「罷了,相比皇帝哥哥來說,我知道的已經夠多了,是不是?起碼我知道你並非真的太監,皇帝哥哥卻不知道。」
她看了四爺一眼,說道:「回去之後,你就把你所知道的跟皇帝哥哥一五一十說,你說完了我再說,我會給你向皇帝哥哥說好話的,到時候,你這身份必定會輕而易舉的揭過去,以你的聰明才智,恢復身份之後,要升官發財加官進爵,應該不在話下,不知你可滿意么?」
四爺拱手說道:「多謝公主。」
建寧同四爺說過了這番,就道:「先前逃走那身形消瘦彷彿竹竿一般的人,你可知道是誰?」四爺說道:「不知。」建寧說道:「那人是神龍島之人。」四爺想起在荒山時候遇到的「章老三」,不由皺眉說道:「他是神龍教之人?」建寧點頭。
四爺說道:「他口口聲聲說什麼四十二章經,……公主,你可知什麼是四十二章經?」建寧說道:「這個……我……不太知道。」四爺看她,說道:「我記得我彷彿在哪裡見過……」建寧說道:「在哪裡見過?你要是見到了,就搶來給我。」四爺說道:「為何?」建寧說道:「哪裡來的這麼多為何,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知道了么?」
她如此刁蠻,卻彷彿天經地義一樣。四爺苦笑,道:「知道了。」建寧這才露出笑容,說道:「方才那人,叫胖頭陀,你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的,我這麼聰明伶俐天下無雙,只需要小使巧計就能知道,他本來是要那什麼經書的,被我三言兩語騙過去了。」
四爺說道:「這人生的那麼瘦,居然叫胖頭陀,好生古怪。公主英明,不知公主用得什麼法子?」建寧笑道:「說來好笑,你可知道他為何搬運那塊碑么?」四爺道:「不知。」建寧便把自己騙瘦頭陀的那套法子說說笑笑講了出來,四爺聽她果然用計巧妙,不由地也露出「欣慰」笑容,說道:「公主果然聰明過人。」
建寧道:「那是當然,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從一開始就這麼聰明過人了……不過你既然知道,就要小心些,不要瞞著我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不然的話,哼哼……」她三句話不離本行,又沖四爺開涮。
四爺笑笑,道:「自然不會的。公主放心。」
雙兒跟張康年眾人跟在後頭,遠遠地看著四爺跟建寧兩個談笑風生,說的好似很是投契,不由地說道:「為什麼小寶跟寧大人說的那麼投機,這幾天小寶都很少理我。」
原來方才建寧問她,四爺是否「欺負」過她的時候,雙兒心中其實也在奇怪。原先在揚州麗春院的時候,兩個人雖然年小,但是韋小寶天生好色,雖然不到情-欲勃發的年紀,兩人相處的時候卻也會情不自禁地拉拉扯扯,打打鬧鬧,動輒就如建寧所說,「摸個小手兒」什麼的,雙兒也由得他去,橫豎「兩小無猜」。
可是自從跟四爺重遇之後,四爺卻宛如變了另外一個人,對她真的是以「君子之禮」相待,別說是拉個小手,連閑著時候多看一眼都不曾。
這一路走來,就算是張康年他們跟雙兒說的話都比四爺多。因此雙兒心中隱隱地覺得「小寶」有些冷落自己。
此刻雙兒見四爺跟建寧兩個如此,不由地有些小小的哀怨。
張康年趙齊賢兩個是知道建寧身份的,他們卻只知道四爺是個太監,只不過公主喜歡「玩」的話,誰又敢吱聲?雙兒不過是個孤女,又怎麼能跟公主搶呢?
兩個人心意相通,就說道:「雙兒姑娘,不用去管他們了,他們以前就這樣。」趙齊賢道:「是啊是啊,好的不得了呢,是桂公子的造化。」
雙兒心頭一酸,又問道:「那寧大人,到底是男是女呀?」這個異常簡單的問題卻難住了兩個八面玲瓏的侍衛。
只不過建寧先前的表現顯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因此張康年便嬉皮笑臉道:「寧大人,大人大人,你說是男是女呢?」這回答倒也刁鑽,看似回答了,實則什麼也沒說。
張趙兩個一路走來,對雙兒印象極好,只覺得她單純無邪,又實在能幹,因此不願意就直接騙她。
雙兒笑道:「大人大人,當然是男子了,唔,我真笨呀,謝謝兩位大哥,我知道了。」臉上透出一絲笑意。張康年趙齊賢兩個對視一眼,臉上均有無奈之色。
前頭建寧便同四爺說道:「其實這次我出宮卻不是胡鬧,你放心好了,我是奉旨出宮的,還帶著皇帝哥哥的御賜金牌呢。」
四爺說道:「皇上竟捨得讓公主你出宮?」
建寧說道:「那也要看我找什麼借口出宮,我若說是我初來玩,肯定是一個不準,若說是出來找你,不用想又是一個不肯,還得外加一大堆的訓斥,我……」說到這裡的時候輕輕咳嗽一聲,掃了四爺一眼,道,「我是舉例子的,比喻,才不是真出來找你,明白么?」
四爺說道:「明白。」
建寧才又說道:「你還記的湯若望跟南懷仁么?」四爺說道:「是兩個傳教士,皇上很是器重他們。」建寧說道:「不錯,我這一回就是跟著南懷仁出來的。」四爺略微一驚,問道:「這是為何?」建寧說道:「我先前跟著這兩人學東西,他們贊我學的快,皇帝哥哥龍顏大悅,把我嘉獎了一番,正好河南這邊出了點事,南懷仁弄了什麼儀器,要過來試試看看,因此我就要跟著出宮見識見識。」
四爺很是驚疑,說道:「皇上這就答應了?」建寧說道:「自然不會如此輕易的,我說服了湯若望,南懷仁替我說情呢。」四爺道:「縱然是這樣,也……」建寧哈哈笑道:「那再加上一個太后呢?」四爺皺眉奇道:「太后也同意公主你出宮?」
建寧點點頭,道:「太后是我的生身之母,怎麼會為難我呢,只要我陳清利弊就是了,皇帝哥哥一來擔心我的安危,二來覺得跟體統不合,但是他到底是疼我的。而且湯若望南懷仁也都說了,彼國皇族的女子也可以出宮的,跟我們不同,皇帝哥哥對他們那裡的文化也有些了解,自然之道他們所言非虛,又加上我再三請求,因此就答應了。」
四爺嘆道:「叫我看來,這簡直比登天還難,公主你竟也辦到了,真是叫奴才心服口服。」
建寧哈哈而笑,用力一拍他的頭,將他的帽子打歪,說道:「登天還難,在本公主面前就沒有什麼難的……」想到這裡,忍不住詩興大發,念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嗚呼……」
建寧只記得李白的這兩句「名句」,說完之後便說不下去,四爺本來很是驚訝她居然會懂得李白的詩,正在翹首以望她繼續念下去,不料她卻來了個「嗚呼」,就停了下來。
四爺望著建寧,說道:「什麼嗚呼?」建寧哼道:「嗚呼的意思就是接下來的我忘記了,所以就嗚呼哀哉了。」說著就無所謂的攤攤手。
四爺哈哈一笑,搖搖頭,說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始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方鉤連……」
建寧望著他氣宇軒昂意氣風發的樣子,負手而行緩緩吟詩之態,倒好像名士行走山間,真正風姿叫人傾倒。
只可惜好勝心切,建寧便露出不屑之態,道:「別急,你會這個了不起嗎?我還有,對了……『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四爺又略帶驚訝看建寧一眼,說道:「咦,白居易的『琵琶行』公主竟也知道?」
建寧說道:「是,我知道,怎麼,你會不會背?有種背來聽聽。」
四爺說道:「琵琶行實在太長,而且兒女情態太重,故而我不太喜歡,背的不熟,只記得有兩句是極好的『銀瓶炸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實在是好。」
建寧捂著嘴便笑。
四爺說道:「你笑什麼?」建寧道:「你淫-盪啊,嘖嘖,真色。」
四爺滿頭黑線,道:「這兩句是極好的,我因喜歡金戈鐵馬故而記得,怎麼跟淫-盪牽連在一起去了。」
建寧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聽人家說的,說這兩句是很色的。」
四爺道:「這兩句明明很有氣勢,怎會色?是誰如此糟蹋名句?」
建寧說道:「我怎會知道,我自己也想把他揪出來打的他媽媽都不認的。」
四爺一笑,說道:「那倒不用,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同樣的一樣東西讓不同的人來看,往往就會看出許多種來,只不過他們無法領悟到其中的真意,反而肆意曲解,實在是……」
建寧道:「我說……」四爺話語一停,道:「怎樣?」建寧說道:「你怎麼懂得這麼多?」四爺心一跳,暗暗惱恨,心頭想道:「我怎地在她面前就不知不覺的忘了形?還背詩……竟忘了韋小寶原先大字不識的,如何是好。」
四爺正想著如何遮掩,身後雙兒跑過來,說道:「小寶,你們在說什麼這麼高興?」建寧說道:「我們在吟詩。」
四爺很是尷尬。雙兒道:「吟詩?小寶你會吟詩?」建寧笑道:「別急,是吟濕,濕潤的濕。」四爺就瞪建寧,以為她又要說出諸如「好-色」之類的古怪言語來。
雙兒奇怪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建寧若無其事指著地面,說道:「你看昨晚上下了一場露水,把地面都打濕了,鞋子都弄濕了,所以我們在吟濕,就是呻吟著說:啊,你看鞋子濕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特意做驚叫狀,雙兒聽的哈哈大笑,四爺則是一頭冷汗之餘,半是好笑半是無奈搖頭。
一行人趕到山下,又行過一個鎮子,便找地方落腳。建寧吩咐侍衛們四處盯緊了,又同四爺說道:「我跟南懷仁分開,他大概在離此地有三百里遠的地方,我要回去跟他回合。不如你先跟他們回京。」四爺說道:「我陪公主去。」建寧笑眯眯說道:「啊?知道體貼我了么?」四爺道:「也是以防萬一。」
建寧皺了皺眉,想到一件事,便說道:「說起來也是,一起走比較安全些,恐怕神龍教的人又來糾纏……我們找到南懷仁后,速速回京就好了。」四爺點頭。
如此又走了兩天,終於快要趕到南懷仁所在之處,這夜晚便歇在客戰之中,四爺醒的早,穿衣之後出門,經過建寧房間的時候卻發現房門半掩,四爺心頭一動,將門推開,卻見屋內空空如也,只桌子上有一張字條。
四爺大驚將字條抓起,低頭一看,卻見上面寫的是:要救人,往碼頭來。
四爺握著字條,急急跑出建寧房中,迎面正看到張康年過來,四爺說道:「公主呢?」張康年道:「還沒見過啊?難道不在房中?」四爺跺跺腳,道:「出事了!召集人馬,跟我來!」
張康年見事態緊急,急急去召集侍衛,四爺帶著侍衛下,穿過酒店廳堂往外急追出去。
一隊人馬滾滾消失在酒店門口之時,從酒店後院,有人推開茅廁的門跳出來,捏著鼻子道:「可恨可恨,在外面上廁所就是這點不好……可惜又不能一直都忍著,再忍,痘痘都發出來了……哎吆,回去宮內要好好調理一下。」卻赫然正是建寧。
建寧一邊愁眉苦臉一邊爬上,忽地見幾個房間都空空如也,一時愣住不知發生何事。
正巧小二哥跟掌柜的也上來看端倪,見建寧站著,便衝過來,說道:「客官,您還沒走啊?」建寧說道:「對了,來的正好,這些人呢?怎麼都不見了?難道是都急著下去吃包子了嗎?」小二說道:「不是的客官,方才他們齊齊地都沖了出去,問了我們碼頭在哪裡就急急衝去了,似乎是說不見了什麼人要去救。」
建寧大驚,叫道:「啊?不見了什麼人?」小二哥說道:「小人也不知道,只不過帶頭的那位公子很是著急……應該是很重要的人,我們還以為是公子你呢。」
建寧的心噗通亂跳,伸手入懷掏出一錠銀子,說道:「快,去牽一匹跑的最快的馬過來!」
小二見銀子在前,急忙答應一聲,匆匆而去,建寧跟著下,不一會兒小二果然牽了匹膘肥體壯的馬過來,建寧在原地團團轉,一抬頭望見這匹威猛的馬,忍不住後退一步,這才想起自己好像還不太會騎馬。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這是第二章,撫摸~~恁們也勤快點多點留言,明天就再加更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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